《道德经》读书笔记
2021-05-08 17:15:26 5 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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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道,非常道
作者其他创作
大纲/内容
德经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道经部分回顾
如何认识世界,几乎所有的人用的类似的探索思维和路线。看上去,一切都在变化和运动,今天发生和存在的所有的一切,在过去都是不存在的。过去存在和发生的一切,在更远的过去,也都是不存在的。一直往前推,很多人追溯到一个创世神,就没法再往前推了。
而道德经则不然,认为所有的事物,在开端的时候,都并不存在。那个开端,也不是最根本的第一因,华夏文明里面的上帝,其他文明里面的创世神,在道德经里面,还可以往前推。创世神又是怎么来的呢,无中生有而来。像帝之先,说明在天地之创造者之前,还有更根本的第一因存在。
追溯到无,也还没有结束,既然有无,就会存在有。那么无又是怎么来的呢,道生出来的,道之所在,既没有有,也没有无。未始有物,所以道可道,非常道。这就是理解道经部分的关键。
现在发生和存在的事物,在未来,也肯定都讲不复存在。未来发生和存在的事物,对现在来说,也都是不存在的。变易,是永恒的主题。如果治理天下以不确定的,不恒常的变易为依据和准绳,那么结果就是,天下随着变易之变而土崩瓦解。所以不可取。
若要使天下长久的,恒常的,处于和平与生生不息的状态,那就是应该以恒常不变的道为依据和准绳。作为一切行为和生活的判准,和唯一的确定性。不可道,无名,无欲,无为,故能自然。道,侧重讲的是把“人”的因素剔除掉的万物之理,而德呢,则是加入了人的因素之后,讲的是圣人之蹟。
所以,道理是说,道后而理;德行,德后而行。人有什么样的道,就会依循这样的道去生活,体现出与之对应的德。最高的德,当然是行于大道之上。其次,行于可道而不可名之道上,其次,行于有名而无欲之道上,其次行于有欲而无为之道上,再次,行于有欲而有为之道上。德经部分,讲的主要是这些道理。下面进入德经部分的第一章的正文部分。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第一个德是人行其道的体现,是名词。第二个德,是名词动用。最高的德,是行于真正的大道之上,无名无欲无为,所以隐而无形,遵循了道的教化,故曰有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而低下的德,则是时时刻刻都不忘挂在嘴上铭刻在心里,这叫不失德。而恰恰这样不失德,却是违背了道的教化的,有名有欲有为,不过是人之言教,失常妄为,所以这样是无德的。
再通俗的讲,上德就是不会经常告诉人规劝人,你应该如何如何。因为天地都不曾言教于人,人又凭什么言教于人,并让别人遵循他的教导呢?这是不合法的,不合道的。所以上德不会经常劝诫教导别人,你应该如何如何。这样才是有德的表现。
反之,则是有些人,特别喜欢规劝别人和教导别人,他们有一万种“你应该”让你去遵循他的教导,按照他们的私人之德去生活。这样的德,都是下流低级的德行。生活中,经常看到这种人,学了点道理,就经常用自己的生活准则去要求和束缚别人。这都是无德的行为。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上德者认为,万物自有天地去教化,应该遵循天地之常然,而不是遵循人为规定的准则,这样就不会失常妄为,故无为。不德,无为,天下自定,所以没有什么需要去干预和裁制的,这是无以为。
下德之德,失常而妄为,因为失去了天地之常然。不知道人们的生活到底应该遵循什么准则。于是就制定出来很多人为的准则,这叫为之。而人为的准则,是和天地之常然想悖逆的,所以天下必然会遭致昏乱,不得不到处手忙脚乱的干预和裁制,这叫有以为。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你能制定准则,我就不能呢。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而不是我制定一个准则,你来听我的呢。所以,下德之德,也是不牢靠的。既然一切私人规定的法则在合法性上都是平等的,那么不同的法则之间,到底如何交流和沟通呢?
一个大家都能认同和接受的人为制定的法则失效了。下德不再能维系社会秩序。一下子便冒出来很多种人为的法则。那么不同的法则之间,都说自己对,别人不对,打的不可开交,眼看着要演变成血流成河的战争了,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候,仁就应运而生了。你说你的,他说他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行了。上仁为之,我说我的,你说你的。而无以为,你别攻讦我,我也不攻讦你,大家各说各的,不要非此即彼你死我活,不然大家都别想好好活了。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既然什么人为制定的法则,在合法性上都是平等的,那总得有个底线吧。我以助人为乐为自己的道,你以杀人放火为自己的道,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社会上,总应该有个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管你的思想和法则是什么,但一定要体现出他的正当性。杀人放火,显然是不可以的,因为这是不正当的,也就是不义的。
上义为之,做正当的事。有以为,禁绝不正当的事。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rǎng)臂而扔之。
现在已经很乱了,大家都很乱,各说各的,都以为自己是正当的,别人不是正当的。那怎么办呢。不得已,大家坐下来,制定个协议,给出一个白名单,正当的行为包括哪些。再给出一个黑名单,不正当的行为包括哪些。所有的人,都应该按照这个规定和协议为依准。这就是礼。
上礼为之,关于谁的思想和法则能体现和代表社会普适的正当性,还是得制定出一个标准的。而莫之应,这个协议和标准符合你们的利益,不符合我的利益,我拒绝签字。
则攘臂而扔之,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把小算盘,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不同方面根本就无法统一意见和思想,或者暂时统一了,过阵子就被人撕毁协议了。撕毁的协议,就是一张废纸。这就是攘臂而扔之。
现在世界上,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乱成了一锅粥,到处人头翻滚。不同宗教间,也一直试图和解,但是这种和解和协议,按照德道经的说法,就是攘臂而扔之的宿命。在礼的层面上,是不可能解决文明冲突这个问题的,文明间的流血冲突,将是长期存在的局面。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故失道而后德,当人们都失去天地之常,那么要维系社会秩序,那么就只能通过效法天地,以人为制定的准则为依据和行为规范。
失德而后仁,既然没有老天爷了,连天地也不效法了,那么大家都是人,你说了算,为啥我说了就不算呢,所以,大家都不要吵了也不要再打了,你说了算你的,我说了算我的,我们都别互相用自己的规范去约束对方,这样大家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共同生活下去的。
失仁而后义。义,己之威仪也。大家都开始不讲理了,都试图用自己的准则,去约束他人。社会上,也同时存在各种不同的行为规范,都认为自己的那套是最好的,最普世的,最正确的,如果还能相安无事的共处下去,那么只能互相接受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正当性原则。这就是社会正义。
失义而后礼,社会正义作为最低限度的规范,也不能维系社会秩序了,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用礼数来约束人们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该做的就是正义的吗,不该做的就是不正义的吗,不是的。礼不能规定正义。礼是社会丧失正义这个规范后的更低规范。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忠,说文注,敬也。信,说文注,诚也。忠从心,信从言。
人们生活中的一切,都被规定好了。大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既不按照天地之常,也不按照德之厚,仁之和,义之威。人们行为的合理正当与否,只看是不是合于关于礼的规定。符合礼的就是好的,不符合礼的,就是不好的。
人们互相评价对方,也都是看他是不是符合了礼,还是违背了礼数。好比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校对勘误表在观察别的所有的人。人与人之间,通过心灵和思想沟通的通道被彻底堵塞,无从再谈忠信。
以这样的规范来维持的社会秩序,是非常容易崩溃的。因为人的行为是随意的,人的天性也是各不相同的,通过一纸规定,让大家都进行自我管理和互相管理,那么人们的行为,和对他人的判断,都是不符合道理的。大家长期的处在一种不合常理的生活方式中和社会规范中,那么出现混乱是必然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崩溃,那么社会也会接着崩溃。
乱了之后怎么办呢,那就是要法家出面来出台更低一个层级的社会范式了,说教行不通,只能用鞭子。所以,春秋之后,礼崩乐坏,出现法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华,荣也;木谓之华,草谓之荣。
前识者,离弃大道,以人为的对世界的描述为智识。并根据这种描述,来制定社会行为规范。
道之华,这样的人为的描述和以此为依据的规范,所因由的,只是道所造化出来的事物的表象。
人根据一些变易无常的表象之物,所观察得出来的智识,该是多么的浅薄和愚蠢啊。愚蠢是怎么来的呢,如此而来。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大丈夫,原指身高一丈男子。上古一尺为人们两手指平均距离,那时人们身高较高,一丈大约1.85米左右,看1:1的兵马俑模型就知道了。后引申泛指有志气、有节操、有作为的男子。
实,会意字,从宀从贯。宀,房屋。贯,货物,以货物充于屋下。本义:财物粮食充足,富有。这里和华相对,指道德之深厚。
所以,真正的大丈夫,处道德之厚,不居礼义之薄。处道德之厚,而结其实,实者无名之朴,明也;居礼义之薄,而生其华,华者人之前识,愚也。
处其实,抱道不离,行有所辎重。不居其华,不会离道悖德,被肤浅的事物表象和观念所迷惑。
故去彼取此。
一个人,他的愚蠢是怎么来的呢。道德经认为,愚蠢皆来自浅薄。
浅薄又是怎么来的呢,不能得见道之玄,德之厚。见有物而封,封而有名,名而有是非,有是非而有辨识,有辨识而有智,以人之智识,替代天地之常然,以之规范天下,这就是愚蠢的起源,也是天下昏乱的起源。
因此,有道之人,去薄去乱去华,而取厚取治取实。
昔之得一者
上章回顾
最高的德,是行不言之教,让百姓自化,这是上德;其次是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怎么样,这是下德;其次,下德之行丛生,百姓各行其德,教导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要互相攻伐和伤害,这是仁。塑造社会的正当性价值规范,引导百姓自觉的去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这是义。
仁和义,都是发乎人的自觉,靠的是忠信来驱动,并不需要靠强制。如果人丧失了这种自觉,那么仁义的社会规范就会失序。这时候就需要得带些约束性质的行为指南,用这个行为指南,牵引着百姓的胳膊指导他们如何行事生活,这就是礼。这种强制性的拖着别人胳膊让百姓如何如何生活的,未必就是发自百姓的本性和意愿,所以忠信无从谈起,社会失序国家昏乱,也就开始发生了。
如果国家昏乱,有的国君,可能认为是百姓不好,于是开始制定刑法,认为仁义礼教都无法统治他们,那么肯定是因为这些人是刁民是坏人,那就用鞭子来统治他们吧。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靠鞭子维持的统治当然是不可持续的。还有更等而下之的统治方法吗?有,如果鞭子也统治不好这些人,那就用鬼神吓唬他们,于是各种怪力乱神的东西都出来了。
孔子为什么鄙夷怪力乱神的东西,因为那是统治天下最下流的手段,也是最后的手段了。如果一个国家烂到了需要靠怪力乱神来维系的话,那还不如让它灭亡了呢。不过在印欧文明里面,他们没有这种道,德,仁,义,礼、法这套依次自高而低的各种社会统治的模式。他们历来只有一种模式,那就是靠宗教里的鬼神吓唬人。这在老子和孔子看来,都是不入流的,或者按照管仲的话来说,只有无知陋民才会信仰并需要这种荒唐的东西。
天下统治模式,每次失范,就都会沦入更低级的下一个治理模式,如果放任这样下去,那么天下灭亡是必然的结果。而有道之人,又应该如何遏制这种持续的沦败呢?真的只能听任社会崩溃,并只能接受天下灭亡的结局吗?道德经认为,不是的,还是有救的,怎么救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道理。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昔之得一者:
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萬物。得一者,受道之造化之物。
天下大乱的路线图,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天下大乱。等天下大乱了,再去收拾乱局,就只能用粗暴的暴力机器了。道德经认为,没有天生的刁民,只有无道的国君。社会乱,不是百姓的责任,而是国君失职。
第一步失道开始,后面的各种统治模式,就无法控制了,自发的往更下一等的统治模式流变,直至天下大乱。所以,统治天下的关键在于,不失道。天下大乱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失道。
道德经给出了王朝兴衰和治乱的根本原因:失不失道,才是真正的根源和本质。近代很多大人物,一直探索王朝兴衰更替的历史周期律,给出的解释,也五花八门,有的人认为是环境,有的人认为是气候,有的人认为是人口数量,有的人认为是内忧外患,还有的人认为是帝王是不是勤政英明。更有甚者,认为是不是有民主。道德经认为,这些结论都是不足取的,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天下失道,或者是有道。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天得一以清;最初之前,只有道,道生混沌鸿蒙之气。混沌之气,化阴阳二气而生天地。清扬者为天,沉浊者为地。天为阳,地为阴。天既已生,何以能一直清扬于上呢,因为天的背后是道这个持续不断的推动者在维系它的存在。
地得一以宁;沉浊之气下降,地始生成。行星都是怎么来的呢,天地最开始是混沌一片没有分化的,后来清扬之气上升,沉浊之气下降,才有了天地。这里讲的气,不是指空气那种东西,而是指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元素。所谓,通天地一气耳,就是这个意思。重元素和它们的化合物,为什么能够一直致密结合在一起,看上去那么稳固安宁呢,因为道使之然。
神得一以灵;天清地宁,阴阳二气方能相交午而生造化。已经有天地了,如果要造出万物,天地这个造物车间里面,现在还需要一个操作员,这个操作员就是神;神,引出万物者也。神为什么可以引出万物呢,这个操作员,为什么这么能干,什么都能引生出来呢?神为造化之能,灵为造化之为,神得一,才有造物能为。
谷得一以盈;天地有了,神这个操作员也有了,造化技能运转不停,造物运动也开始了。造出来的东西堆在哪里呢,堆在虚空里。宇宙空间,得到了道的本始设定,才能有可能从虚空里面源源不断的生出万物。
万物得一以生;天地这个车间有了,神这个操作员也有了,谷这个原材料来源和成品仓库也有了,那么接下来,万物就被生产了出来。万物生出出来,为什么可以持存而有生命呢,因为万物得到了道的本始设定。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贞,说文注,卜问也。贞字的甲骨文,就是一个鼎的形状。后来,字形演变成了上卜下贝。古人祭祀天地,祭祀神灵,祭祀万物,祭祀祖先,都是用鼎作为器具,所以贞字引申为通天地合常然之意。为什么要祭祀呢,感知天地与神灵造化,从而可以使天下统治合乎天地神灵,合则吉,悖则凶。天下之物,都被造化了出来,生生不息,如何才能让他们合乎天道而作,趋吉避凶呢,侯王得道,就可以为天下之物做成合乎天地之常的教化。
其致之一也。
上面说的天,地,神,谷,万物,得道的侯王,他们都是受道之本始设定的。反之,如果天地万物,不受道的这种设定,又会怎么样呢。往下看。
天无以清将恐裂;
天之为天,在于其清扬之气。如果天生沉浊之气,则有形质而继续分化成不同的事物,清扬之气不在浑然一体,那么,天紧接着恐怕就要裂开了。
地无以宁将恐废;
地之为地,在于其沉浊之气。如果地生清扬之气,则原本因为沉浊之重紧抱成一团的地,就会不在安宁,四下激扬奔突,飞散流失。紧接着,地也恐怕要崩废了。
神无以灵将恐歇;
神之为神,在于其既有造化之能,又有造化之为。如果神无以灵,那么就徒有造化之能,而无法施以造化之为,那么神很快恐怕就要停歇了。天地间,造化不再。
谷无以盈将恐竭;
作为万物之源的川谷,失去了源源不断的造物原材料供给,就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江河一样,恐怕很快就会枯竭。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天裂了,地废了,神歇了,谷竭了。造物车间停止了运转,那么万物也就不会再被生出来。就如同工厂被停电了一样,马上机器停止运转,产品也就无法再被加工出来了。万物都不能继续再繁衍生息下去,那么很快他们恐怕就要灭绝了。
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jué)。
蹶这个字,由三部分组成,足,厂,欮( jué)。足,这个大家都知道,指人的脚。厂,本意是指山石之厓岸。欮,指石头。厂和欮一起,构成厥。厥,发石也。人昏了之后不能动了,僵硬的像一块石头,所以有昏厥一词。蹶,说文注,僵也。僵硬是蹶的本意,站在悬崖边上,还僵硬的像一块石头,那么接下来很自然的人就要跌下去了。所以,通常引申为跌倒之意。
此句对应的是前面的“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一句。贞与贵高之辨,和道德经里面的荣辱之辨,大小之辨很类似。元亨利贞,元为生;亨为长为贵;利为收为高;贞为藏。没有贞,就没有下一轮生命起始的元。如果侯王不能使天下贞,不能藏养万物,那么万物下一轮的生命循环,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就是无以贵高之意。
天下万物和百姓只是由“天,地,神,谷”组成的造物车间加工出来的产品。这些产品加工出来之后,是要受侯王的统治的,以便使它们各得其所,各行其是。侯王如果不能通晓贯彻这个造化车间的奥秘,那么他也就无从使得天下万物各得其所。于是也就无法对天下万物和百姓进行统治。没有贞,也就没有元,接着也就没有亨和利。天下丧失了生机,如同石头那样的僵死。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什么是贵呢,本意说的是物不贱也。那什么又是贱呢,本意说的是,贾少也。通俗的讲,值钱的就是贵,不值钱的就是贱。往深里讲,事物的发展演变,一开始的状态,都是很不值钱的,一条小鱼苗,显然没有一条长大的鱼贵,一颗西瓜种子,显然没有一颗大西瓜贵。
但是不同的西瓜种子,却决定了未来哪一颗种子结出的果实更多更值钱,那一颗更不值钱。这不是种到地里之后才决定的事,而是由种子决定的。同样的自然环境下,一颗干瘪的种子,是不太可能超过一颗饱满的种子的。
物先有生长,成熟了之后,显于他物,才能衬托出来自己的贵。另一方面,人们崇尚显达之物,那么它就会变得高。亨通则能显达,显而后有贵;富贵则有崇奉,崇而后有高。物都是由贱而贵,贱为人视之下,贵为人视之高。既然贵由贱而来,同理,高也是由下而来。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榖(gǔ)。
孤,无父也;寡,少也,独也;榖,一种树木的名称。不榖一词,众说纷纭,各种解读都有。从通篇语境上来看,孤指的是没有父母,寡指的是没有妻子孩子。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自己也不会长成材。都是指不自生的意思。
道立于一,天下立于贞。一,天地万物未始生。贞,天下万物未始生。孤、寡、不榖,侯王不自生,后其生而生。
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致数舆(yú)无舆。
侯王以自贱的称谓自称,这正是以贱为本啊,不是吗?
舆,车厢。所以,侯王不会自生为器物,如同很多车舆却空空如也,根本不会自生为器,放在车厢里面承载着。
不欲琭(lù)琭如玉,珞(luò)珞如石。
琭,有光泽的样子。珞,小石。
圣人乘道而御物,非乘物而御天下。
乘道者,得道;乘物者,得物。得道者,一也,无也,虚也,生生不息也,无可盛放也无所盛放,所以数舆无舆。
乘物者,器也,杂也,多也,蹶也,丧失生机也。虽然看上去怎么装也装不完,不过就是一些精美的石头或者破碎的小石头之别。
圣人既不会让自己变成精美的石头,也不会让自己变成破碎无数的小石头,因为他根本不会让天下僵蹶失去生生不息之道。
圣人之道,不在于多,不在于杂,而在于纯素。至纯至素者,一也。返礼为义,返义为仁,反仁为德,反德为道,其道一也,其天下治也。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上章回顾
德经的开头两章,一章讲了道、德,仁,义,礼依次递失的关系。接着第二章,如果社会治理模式已经非常低下,如何从更低的社会治理模型,复归于更高的社会模型呢。上一章给出的答案,就是要“得一”。那些所谓的德行,仁义,礼法,不过都是些或者漂亮,或者琐碎的破石头罢了。
治天下,怎么可以依靠这些破石头呢。这样的结果,肯定就是天下昏乱,终至不救。真正的要以大道治理天下,那么只有扔掉那些破石头。有很多的向道之人,都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装石头,认为这个也是道,那个也是道,不同的“道”装在同一辆车里面,以为这些道就合一了,他也就得道了。这种“合一”,绝然不是“得一”。这是一种典型的无道之为。一万种失道相叠加,不过就是失道的一万倍罢了。越叠加,越不可救药。
真正的得一,不是抱残守缺,弄一车破石头当宝贝,而是全部扔掉。扔光了石头,再把拉破石头的车厢也要扔掉。道、德、仁、义、礼这个道依次递失的失道过程,叫往。礼,义、仁、德、道,这个道依次复得的得道过程,叫反。本章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从失道,到得道,这个过程,为反。无道之人,终生沉溺在一堆破石头里面,从来不会把头抬起来一次。而终于有人,从这些破石头里面抽身出来,开始闻道入道,那么接下来,他就应该要不停的扔石头。
一车车的,全部扔掉。扔到最后,连车厢都扔掉了。这样,便能入了虚境,虚极了,就是大就是一就是全,就是道。入了虚境,继而入道,入道笃守之,最终得道。这个向回反的过程,就是道之动。
反回到道那里,会发现,所有的破石头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无器物可执用,看上去不高不贵也不强,而是又小又柔又弱。那么即便得道了,又如何的经世致用呢。用道,是用它的生生之根,不息之源,无穷之本,无有之大。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用一车关于破石头的道理,能理解和解决树的问题吗?显然不可能。用关于一片森林的道理,能理解和解决一车石头的问题吗,也不可能。在物的层面上,因为有了差异,有了本性,此物和必物,所体现的道理,都是局部的片面的。如果以这样片面的局部的道理,去统御万物,显然是不可取的。
如果穷尽了万物的知识,是不是可以归纳总结出来一个无所不包的可以统御万物的道理呢。这样也是不可取的,又回到了往车厢里面装破石头的那个不断的失道过程。
到底怎么才能掌握万物之奥并统御它们呢。要找到它们的源头,万物都生于一个源头,如果理解并掌握了万物是怎么来的,那么就可以理解掌握并统御万物。这是万物生于有的道理。
那万物的总源头,有,又是怎么来的呢。无中生有而来。站在万物之源的那个有之处,放佛看到了造物者一样,但是那里还不是道的最深处,还可以继续往回反。告别了这个造物者,发现了造物者之母。这个造物者之母,就是无。
站在造物者之母那里,还可以继续往回反吗。答案是可以的。在造物者那里,还可以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到了造物者之母那里,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可听可见可知。但是却能看到造物者的一根脐带连在一片虚无之中。继续往回反,发现那根脐带也不见了。连无也没有了,那里就是道。
夫唯道,善贷且成
上章回顾
从失道到得道的过程,称之为反,这是道之动。一直反,直至复归于道。前面章节曾说“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失道者,用强,有道者,用弱,所以,从失道到复归于道,这也是一个由强到弱的过程。
生活中,经常会听到很多人,自诩为修行者。既然是修行,那么到底要往哪里修,又往哪里行呢?给出的答案,那就是五花八门了,往哪行的都有。而道德经给出的答案是,你们都不要再修行了,方向走错了,不如歇歇吧。
还有某些动辄称”借假修真“的人,就更不懂什么是修行了。人本身就是真,假的只是后天的伪巧智识把自己蒙蔽了而已。把这些修剪掉,重新像一个婴儿那样,恢复自己的本真,这就是修。借假修真这种谬之千里的说法,则是把人当成假,去捣弄一个彼岸世界不存在的被称之为真的东西,这是和道德经的根本主旨都相违背的。不过这个歪理邪说,糊弄到的人却很多。蛮夷外来文化的文化污染,让很多人把无道的歪理邪说,想当然的归给道家思想了。
上章的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两句,给出的就是得道的方向和次第。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给出的则是得道的路标和地图。道理都讲透了,很多人都口口声声的说要得道,现在道德经给出了得道指南,就放在眼前,大家又会怎么做呢,真的复归于道,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上士,上智之人,微妙玄通之人。上士闻道之后,就会笃守大道,须臾不离其宗,勤而行之,不论做什么,都遵循崇奉道。上智自无所染,故不可移。
中士,中智之人,平庸寻常之人。中士闻道之后,一会说哦知道了,一会又忘的无影无踪。他们不会像上士那样去行道,因为他们并未真正的得道。中智之人无恒道,从教而变,不教不知。
下士,下愚之人,粗陋鄙薄之人。下士闻道之后,会哄然大笑。在他们看来,得道之途居然是要往回反,居然要用弱,这样太好笑了。他们是那种碌碌如玉,珞珞如石之人,装着成车的破石头,根本无法想象道之所在,既没有破石头,也没有拉破石头的车。下愚之人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虽教无益,亦不可移。
不笑不足以为道。
如果下愚之人听闻大道,不哄然大笑的话,那说明这个道,也不是真正的道了。
可见,老子讲的道不是很多人宣扬的那样,到处都是道,不管做什么都是道,不仅不是这样,恰恰相反,能真正的理解道并行不离道的人,太少了。所以,但凡看到有人不加分辨的,认为什么都是道,什么歪理邪说都能无条件尊重、敬畏、接受并包容的,那一定是个无道的下愚之人。
故建言有之:
建,本意是指立朝律也,从聿从廴;聿,所以书也,本意指笔。廴,长行也。建言,这里有书写并流传下去的意思。类似于之前章节里面的”古之所谓“一句。
所以,古语里说过这样的话,有这样的道理。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
明道若昧,对于得道之人来说,对道的体会就是昏昏默默,惟恍惟惚,杳杳冥冥。和明晓物不一样,明晓道,就是体会到它的无物无像,昏昏默默。这样才是真正的明晓了道。
进道若退,对于行道之人来说,不是向前往,而是要向后反。这个反的过程,就如同在后退。唯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行道。
夷道若纇(lèi);夷,平坦空旷。纇,丝节也。道是那么的大,却像丝节那样浑然一体,根本没有一条具体可行的路径。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
上德若谷;最崇高的德行,就如同川谷之于江海那样。
大白若辱;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大白,常德不忒之意。辱,复归于无极,不显露任何变化和特性,不萌不荣是谓辱。
广德若不足;施常德教行于天下,是谓广德。真正的广德,不是教导别人别人如何如何。而是恰恰相反,认为自己都不足,更不用说去教行百姓了。不去说教,而是虚于顺物来引导百姓自然而然的生活。
建德若偷;不得已而建立德行,教行百姓,也只是静悄悄的不言而教,不引而行。好似偷偷摸摸的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质真若渝;渝,变污也。这句承接上面的几句,上德,常德,广德,建德,最终目的就是让百姓返璞归真。质真,一直往回反,复归于道,寻回天真,本性复归于天真之性。返璞归真的人,沌沌兮浑然不化,看上去好像变污了变浑浊了 ,什么也看不清。没有分化,故不能分辨。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大方无隅(yú);方隅连用,方通常指地域、区域、疆域的意思,隅指角落。最大的区域是没有角落的,无边无际。此句里的方,引申指道的一方面。
大器晚成;上句讲了方,这句接着讲了器。道,方,法,术,器。道散为器,是这么一步步生成的。最大的器是什么呢,就是天下神器,圣人用之以为官长。这个器,就是以道御物的具体执用之物,它的生成,却要比任何其他器物都要晚慢,因为它不自成,后其成而成。
大音希声;执天下神器而统御天下,行不言之教。虽有大美而不言,虽有大音而希声。
大象无形;有形之物,再大也是小,因为有形的东西,就会有边界。真正的大象,是无形的,所以它才可以要多大就能有多大。
道隐无名;道没有边界涯际,不自生而生,没有言语和音声,也没有形状,它看上去就是隐形的一样,没有任何的行迹可察。自然也就无法命名它。
夫唯道,善贷且成。
贷,施也。天地万物,都在永恒的运行不休。到底是谁在推动它们如此的呢,是道在背后推动它们。只有道,才会善于施为并成就一切。虽然它看上去无物无像,无形无状,无声无音,不器不成,如此之弱,却能施给天地万物所生的一切,并衣养它们,使它们成长生息。
圣人治理天下,也是如此的道理,应该效法天道,用道之弱,用德之谷,这样才能够对百姓善贷且成。
强梁者不得其死
上章回顾
即便知晓了如何才能复归于道,很多人也是不可能行反用弱的。只有上士闻道后才能抱道不离。行于道者,可知道昏昏默默,反而动之,夷且混沌。故对应有道之人的德行也同样是行反用弱。正因为如此,道才能施养万物并育成它们。
夫唯道,善贷且成。道生养、造化、成就万物。这一切具体又是怎么进行和运转的呢,本章讲的就是这些内容。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生一,无极生太极。
一生二,太极生阴阳。
二生三,太极与阴阳为三。一与二为三。
三生万物,万物只是阴阳的不同组合而有分别。就好比,程序员用01两个符号,就可以编出来任何的软件。万物的差异,本质上只是阴阳的多少而表现出来的信息的差异。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万物负阴而抱阳,在河图的北方,地一为阳万物始生,天六为阴覆之;这时候对应的是冬天,虽然大地一阳生,但是天气是非常冷的,因为天数六是阴数。
在河图的东方,地三为阳数,万物成长,天八为阴覆之。这时候对应的季节是春季,因为天数为阴数,这时候的天气依然是很冷的。虽然地数之阳已经在荣发了。
在道生万物这一半流程里面,万物便是这样的负阴而抱阳。在河图的另一半,则是主杀。那一半是万物负阳而抱阴,对应的是夏秋两季。这两个季节,虽然天气很炎热,但是地数已经转为阴,万物已经步入死亡的周期。
道德经里面,主要讲道主生的一部分,不讲道主杀的一部分。所以万物负阳而抱阴的那半个主杀之道,就没怎么仔细讲。只是一直让人规避它。
冲气以为和,光有阴阳,就好比只有01没有程序员一样,是无法编程的。所以,道造化万物,不仅有阴阳,还得有一个程序员,这个程序员,就是太极之虚漠之气。也就是冲气。没有太极作为总设计师和程序员,阴阳什么也生不出来。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榖,而王公以为称。
人们所厌恶的,通常都是不生不长,只嫌自己不够强大。而王公则以此自称。
为什么呢,长大了,强壮了,就进入道主杀的那半个周期了。王公治理天下也是如此,如果长的太强壮,如日中天子时,也就是道主杀的另一半周期开启的时候。如何才能一直生长,而不至于强壮到滑入另一半道主杀的周期内呢,前面的章节中,已经给出解答,那就是归根复命。后面章节中,依然会不停的讲这个道理,深根固柢也是这个道理。
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道的得失之辨,引出来了往反之辨,往返之辨,又进一步引出来了损益之辨。如果不能理解这个谱系,就根本无从理解道德经里面的损益之辨。
反,导致损,损掉物的外在荣华。但是这样对它来说,却是有益的,会生存的更长久。
往,导致益,增益万物的外在荣华。但是这样对万物来说,却是有害的,因为他们长到生命的巅峰,也就意味着马上进入凋残死亡的另一半周期。
打个比方来说明下这个道理。两盏油灯,一盏灯,把它的灯芯调的很小,损了他的光芒,但是它却可以点燃很久不熄灭。另一盏灯,把它的灯芯拨的很大,光芒四射,没多久就油尽灯灭了。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
这句对应的是前面的人之所恶一句。人们都厌恶自己不够闪亮,不够光芒四射,不够荣华富贵。这就是人们通常所遵循的教行,我也会教行这个道理,这就是益之而损的道理。
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强对应的是弱,梁对应的是柔,指坚硬。柔软的东西,显然是无法做梁的。强梁,是柔弱的反面。不得其死,没到它该死的时候就死了。
本来一盏油灯加满油正常使用,可以用十天,不过有些人,非要把灯芯全拨出来,虽然非常明亮,但是用一天就油尽灯灭了。益之太过而损之太快,不到尽天年的时候就要死了,这就是强梁者不得其死的意思。
益之而损,是只知雄不知守其雌,这样的教行,是为雄之道,所以称之为教父。有教父,则肯定也会有教母,能守其雌的,就是教母。后面章节里面,会讲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那个就是教母。
道生万物,都赋予了它们天命,有天命则必有其天年,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尽其天年,有的人就不能呢,点灯熬油太严重的了,益之而损的太严重了。同理,侯王治理天下,也是如此,不可以对天下益之而损,这是反面教材。
知往反之理,明损益之辨的人,太少了。能名此理,治事则事成,治身则成真,治国则能万世天平。
天下之至柔
上章回顾
道生万物,损之而益为生,益之而损为杀。如何才能生存的更长久呢,人们通常都崇尚益之而损,所以都不得尽其天年。天下之至强者,更不能尽其天年,所谓不得其死。所以,侯王治理天下也应当引以为鉴,不要用无道之强梁,而应用道之柔弱。如何运用道之柔弱呢,这正是本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天下之至柔,道也。天下之至坚,物也。
天下再坚硬的事物,也莫不是阴阳二气所化成。而道之虚漠冲和之气,则是调和二气的指挥者和设计者。再坚硬的东西对它来说,都如同驰骋于无物之境。
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无有,至柔之柔,无形无状,无物无像,虚漠冲和之气,未始有有者,是谓无有。
无间,至坚之坚,坚硬到没有任何间隙。再坚硬又如何呢,至柔之虚漠之气,依然可以驰骋在这没有间隙的最坚硬的东西里面。
我以此而知道,人之所为,有为之益,不过都是益之而损。而道之所为,无为之益,则是损之而益。
万物莫不赖道而成,以道充体。道充之,益之,虽无为却无不为,无所益而无不益。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道从来不用告诉万物如何生活,它们自会自然而然的生生不息。这是不言之教。正是因为道从来不耳提面命的告诉人们如何如何生活,人们反而刻意以其天真合其天命,率性而成,尽其天年。
道也从来不刻意增益万物什么,如此,万物才能尽其天年。不至于如强梁者那样,不得其死。这才是真正的不益之益,无为之益。
反观天下之人,具有这般不言之教无为之益的德行的人,太少了。人们通常更喜欢崇尚一些伪诈巧智之言论德行,以妄为常。老觉得别人应该怎样怎样,不仅如此,还自作聪明的,去做一些自认为有益于自己和别人的行为,越是这样,反倒越是益之而损。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名与身孰亲?
上一章讲了不言之教,无为之益的道理。与之相反的呢,则是有言之教,有为之身。本句里的名,指有言,对应的是不言之教的反面。身,有为之体,对应的是无为之益的反面。
先有不言之教,后有无为之益。其反面,也是如此,先有名,有名之后,可言可说,进而,人以这些名教言说,构建成一个”自我“,这个自我,就是身。在道德经看来,人的自我,只是后天的一种发明,是知识的产物。
人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道德经认为,所谓返璞归真之人,无名无欲无身无为,能同于道未生无,无未生有,有未生万物之前的那种虚境,从而可知道之大,虚之通,这就是大通之境。
名,就如同积木一样,人用它们来搭建自己,组成了一个我,这个叫做我的事物,本来就是外部世界的素材,人用外部世界的素材,来搭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我,这个自我之身,和那些构成这个自我之身的素材,都只是身外之身而已。
名是你呢,还是身是你呢。既然都不是你,那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没有关系,那又何亲之有呢。
身与货孰多?
以有名之身,行有为之事,天下之事,为而执之,无有穷尽。怎么做,也做不完,怎么追求,也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可能性。
人的一生,一旦落入了这个有名之身,他就坠入了有限之中。人即便有再大的能力和精力,即便生命也足够长,那也只是多点和少点的区别。本质上,也根本摆脱不了这种有限性。
货,就是人要去追逐的事物。事物总是在变幻,在时间纵深上没有止境,在多样性的广度上,也没有止境。人以有限之生命,在面对这么多无穷无尽的外部世界的对象时,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你来追我呀,怎么追,都比你多无穷倍。
得与亡孰病?
尽管是那么的眼花缭乱,还是去追了。就如同走进了一片欲望的森林,森林里什么都有,看到什么都想拿,都想拥有。可是,怎么也无法一次把所有的漂亮衣服都穿完,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吃完,得到一个,就意味着错过了其他的所有。这么看,得难道不是失吗。
既然注定不能得到所有,那么错失过的那些,就真的比手里现在得到的这个好吗?要不干脆,把所有的都失去呢,会不会心里没那么多遗憾呢。
以有名之身,行有为之事,既不可能得到全部,也不可能失去全部。在得失之间,不管进退,都是亏。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本来,域中什么也没有。那时候天地万物,还没有被生出来。接着,天地万物被生了出来,不同的事物之间,别有了差异和天性,于是要标划描述这些不同的事物,只能分门别类,这是这个,那是那个。
既然有了彼此,那么自然的就会有是非。有了是非呢,人就会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喜欢的呢,就想越多越好,不喜欢的呢,就希望越少越好。道生万物,万物初始为一。有了名相和是非呢,一就被裂为万。
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如果万物为一,何为此,何为彼,何为是,何为非?一裂为万,道之亏也。穿梭于万种碎裂细物的杂多乱亡之间,是其是,非其非,爱之所以成也。
爱之甚,必藏之多。藏之多,道必亏之尽。道亡,藏之愈厚,祸败愈烈。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道之不亏,为全。一之不裂,为足。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不会役累于物,而是以道御物,使万物自来归附于自己。物为君,己为臣,物为上,既为下,此谓大辱,失道而不可御物。
明万物为一,又知万物之所名。既不亏道,对万物亦能应而不遣,观而不乱,静静的看着它们归附自己,而不动不燥,不欲不为,不厚不薄,以静笃而守之,是谓知止。知止,则道不亏,德不悖。道全德足,故可以长久。
清静为天下正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上章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个知足,并不是说欲望得到了满足之后的某种状态,而是以无欲之欲得见大道。入道守之,便可以知止,不复再为纷乱碎末的事物所诱因所充塞,以至因为欲得甚爱,而使大道亏。
爱之所以成,是小成之成,虽然成了一些所好之事物,却亏了道。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些道演化出来的一些纷纭细碎的末节之物。但是因为沉湎于此中,却丧失了根本的大道。
道之所以成,爱之所以亏。道成之成,则是大成。抱道守一,精神得全,不复外驰,没有是非,没有好此恶彼,身货得失皆忘。这样的状态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一样,和很多人甚爱厚藏相比,似乎既缺了这个也缺了那个。这就是大乘若缺的意思。
其用不弊。打个比方,一个人,只要他选择了一条路,那么他就注定只能到达一个地方。为什么他要去这里而不去那里呢,因为他更喜欢这里,抵达了一个地方,却失去了抵达其他所有地方的可能性。为了一个可能性,而丧失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这个就是亏道。
人可以同时抵达所有的地方吗,可以。唯有亏爱成道。大成之用,所有的地方,就是一个地方,天地万物皆为一。以一通一,是谓不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世俗之盈,不外乎厚藏。再怎么藏,又能藏多少呢。能把天装口袋里吗。用这个方法,当然是不能了。世俗之盈,不过是巢穴箱柜之用。随便它的容积多么的大,总能很容易找出来一个它装不下的东西。
有没有一个东西,无论怎么装,甚至天地都装进去,也装不满它呢。这样的东西,当然存在,它就是道。这样的盈,才是真正的大盈。它虽然看上去空无一物,但正因为如此,连天地都可以装进去。
用有之利,用无之用。无有大无,有小无。小无小盈,大无大盈。大无之极,未始有无,此为道之用,其用无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直,正见也。这是直的本意,直视正前方的意思。人为什么要看着前方呢,或者说,人为什么要长眼睛看东西呢。因为人和其他生物的首要问题,都是接通抵达他周遭的环境,这是生存的第一任务。
而道呢,则无法以此抵达和接通。无论你看,听,搏,言,思,道都会像波函数一样瞬间坍塌,因为抵达它唯一的途径,就是不看,不听,不搏,不言,不思。它无法直接通达,道只有在人不去通达它的时候,才能通达。这就是大直若屈。
巧,技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虽然看上去没有雕琢之痕,但是它的作品却是真正的美。而人为之技巧,不过是机心使然,此一心出此技,彼一心出彼技,不过是碎屑之巧。何以入道,无为;何以灭道,机心。无为之为,无术巧之用,看似拙朴,实为大巧。有为之为,看似机巧绝伦,实则琐屑不救。
辩,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一,跟谁辩呢?辩,须先有言,言一出,一裂为二,一与二为三,裂之又裂,道亡殆尽。大道不言,故不辨,不言若讷。辩之所以生,道之所以裂,故辩者失道。
躁胜寒,静胜热。
《道德经》在前面的章节中说过,轻失其根,躁失其君。在上一章,又讲了知止的问题。如果不知止,又会怎样呢?很简单,不知止,就跑出去了。跑到哪里去了呢,到处乱跑,越跑越远,再也回不来。跑远了,离道而出,不可复归,就如同天下大乱,好像失去了它的君王一样。
跑成了一窝蜂,乱成了一锅粥,越来越躁,也就会越来越乱。人被混乱的意志和行为所支配,他就会表现出不正之象,进而开始狂,狂极开始热。胜寒是说,人要是弃道妄为的话,那么他的狂热是必然的,而且会也来越热,无法遏制的不断升级的狂热。
人若是不知止,失去君,丧道妄为,而成狂热之病,这病应该怎么治呢。道德经给出的解决之道,就是以静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清和浊相对,都是水字旁,清是水之初生如泉般清冽,清的古体字由三部分构成,水,丹,生,本意是说,水从石头里面生出来。浊是水里长满了虫。字面的本意,是这样的。水总是流着流着,沾染了太多的杂质就污浊了。
怎么才能清呢,把杂质祸乱的东西都扔掉,把脏水也一起倒掉,排泄出去。让新生出来的干净的清冽的水,来重新涤除自己。清静合用,是有深意的。为什么上句讲了静胜热,用静就可以胜了,下面就加了个清与静一起用呢。
涤除则玄览,玄览则明。明则通。通则天下复得其君,既得其君,则生其根,抱其神守其静,故天下将自正。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上一章讲,清静为天下正,天下正,即说明天下有道。在道德经里面,正用来说明天下有道;病,则就是不正,用来说明天下无道的种种表现。
正,上面的一,指天。一下面是止,人止于一故能行合于天,也就是说人的一切行为要以天为准则。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里,天人关系,一直都是所有华夏思想里面,最基本的出发点和依据。它是其他各种关系的总纲。
守于一则能止,止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同于大通。
侯王治理天下,是以天下为身。如果天下有道,那么说明天下正,百姓自会调顺。如果天下不正,说明这个叫做天下的身体,病了。那么自然的,构成天下的各个部件,也就是天下百姓们,就不可能再调顺了,他们就如同疾病中的各种正邪势力那样,不停的互相剿杀。这就是天下大乱。
却,说文注,节欲也;走,说文注,趋也;马,说文注怒也,武也;粪,说文注,弃除也。却走马以粪,这句历来众说纷纭。但是几乎都没讲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句应该从各个用字的本意来分析。
却走马以粪,说的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性情也平和恬淡的人们,会选择弃除饲养马这种喜欢飞奔性烈的牲畜。不打仗养马干什么呢,耕田的话,养牛更合适。用马耕田是跟用牛打仗一样的乱弹琴。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天下无道,导致天下大乱,战争四起。郊,本意是指距国百里之外为郊,这里指的就是战场,在国与国之间的边境附近陈兵厮杀。沙场上,无数的战马在驰骋在嘶鸣,这种似乎专门为战争而生的动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罪,本意指犯法。这里指的是,违背了道。道无名,欲无可欲。出现可欲,说明天下已经脱离了大道,违背了大道。这时候,处于风险警示状态,退一步,还可以复归于道。
祸,害也,神不福也。这里指的是,天下出离违背了大道,那么必然的,就会招致祸患。刚才退一步,还能有惊无险的回去,因为不仅不退,还往前错上加错,那么就会造成大祸。
咎,本意是指灾。跑出去之后,见什么要什么,看什么喜欢什么,所有的人都这样呢,那么就是互相的争来夺去。每个人都想多争一些多得一些,凭什么比别人争的多呢,凭武力,战争于是就这么催生了出来。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道德经里面,知足,并非指平时人们所理解的那样,本来可以挣一百万的,现在挣两万就收手了,并把这个叫做知足。
道德经里面讲的知足,和流俗的知足,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它指的是,人须臾不离于大道,便能体会和理解,只有道才是完备的,才是具足的,恒常的。天下之物,不过都是道的演生物,它们都是细末的,不完备的,不足全的,不长久的。治理天下的道理,绝然不能从这些琐碎器物中得出的道理来作为依据和法度。
能够体会通达大道,是谓知足。失道妄为,并以妄为常,是谓不知足。体知道之足全,并能抱道不离,这便是知足之足。能做到知足之足,那么天下就会恒常有道。唯常足,天下方能常正。
不出户,知天下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前面一章,讲了“知足之足,常足矣”的道理。只有道,才是足全的,天下万物莫不由其而出,莫不赖其而成。任何事物,了解了它是怎么来的,才能对他了如指掌。
如果只拘泥困宥于一物,那么对于另一物便是无知的。此一物,成一名,为一知;彼一物,亦成一名,为一知。以此一知,不可知彼一知,因为由此一物,不可通彼一物。天下万物,无有穷尽,如何才能穷尽并掌握它们呢。如果用这个思路,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有从具体的有形的物中,抽离出来,从琐细的繁复中抽离出来,才能理解,原来天地万物,其实是一个整体。它们以一气相通,以阴阳相成,以有无相结。见整体,是谓见独。见独,才可以外天下。
外天下,如站在外部打量作为一个整体的天地万物。就如同站在太空看地球那样。于是,天下万物,才能尽收眼底,才能俯瞰宇宙。坐在房间里,都不用出门,整个世界便从窗户里向自己飘过来,都不用看一眼,就落入了心里。这便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yǒu)见天道。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也正印合了前面一章里面讲的大直若屈的道理。道,不可探寻,不可勘察。越直,越不可得。因为它是大直之直,只可通,不可视。
反之,就是跑出去到处寻找道。从道里面跑出去到处寻找道,就好比一个人从家里跑出去,满世界寻找自己一样。他跑的越远,就越不可能找到自己。因为在迷失的路上,走的越远,就只会更迷失。
道为一,为足,为整体。其在万物,不可穷尽。所以说,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则不救。以道观之,一就是多,多就是少。是谓其知弥少。在背道之路上,走的越远,其出离越甚,越不可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所以圣人知足之足,得见万物之独然,不会跑出大道,在天下万物里翻找大道,这就是不行而知的道理。
就好比,江海之水,化成了水汽,化成了云层,被风吹到世界各地,形成降雨。要了解江海,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江海里了解江海。而不是在一万里外的某处陆地上的地表径流中,来研究江海。这样的研究,也根本不可能了解江海,因为这是源流倒置,舍本逐末。
不见而名。不能跑出道里去到处翻找道,因为常道不可道。也不能以物象之名,来形容描述道,因为常名不可名。无名之名,即不见而名。
圣人治理天下,若为此而去彼,或为彼而去此;损此而益彼,或损彼而益此;皆为不公,不公则天下失正。不为此,亦不去彼;不损此,亦不益彼;唯无为之益,天下方可人莫之令而自均,至公无私,天下自正。是谓不为而成。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道者,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这三句话,分别讲的是闻道,明道和成道。本章接着上一章,继续更加深入具体的阐述道不为而成的道理。
为学日益,说的是,如果是要去了解天下万物的道理,那么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都能学到新的知识,这是没有穷尽的。学习这些知识,对于了解具体的事物而言,它好像每天都能让人有所增益。而对于为道而言,这些知识却是其知弥少。因为越是学习这样的知识,那么就越来越不可能闻道。
为道日损,损的是什么呢,损的是不道。因为道是不行而知的。所以,行了多远,就还得返回来。学了多少知识,都得弃除掉。这是为道之损的第一步,只有弃除了世俗的行知,返回到道中,才可能闻道。
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损之又损。为道之损,完成了第一步,损掉世俗的行知,便能闻道。闻道之后,接着进行为道之损的第二步,继续损掉物象名实之见,进入恍惚昏默无物无状之境,便能明道。明道,则不见而名。
为道之损的第三步,虽已明道,但是还要成道。明道之人,若以道可为而成之,那么就不可能成道。所以,要继续损掉明道之人的为道之为,如此,才能成道。
无为而无不为。闻道,明道,成道。都已经完成。说明,大道已成。圣人既已成道,则其以玄览而观天下之往复,以不言之教而运万物自然,以无为之益而养万物之生生不息。是谓,无为无不为。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无为,说的是圣人行无为之事。无不为,说的是,唯有圣人无为,百姓才能各行其是,各为其所。天下万物,各得其所,这便是治天下的无不为。
好比说一家公司,上面是领导,下面有很多员工。公司里面,有很多事务,如果领导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很有为,这样真的好吗,一点都不好。真正的领导力,是让员工发挥出自己的能力,自己看着他们如何表现的更优秀就可以了。
员工们把公司里面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妥善,他们自身的价值得到了实现,在收获酬劳的同时,也收获了成就感,公司业绩也蒸蒸日上,这便是对于一家公司而言的无不为。让员工成功,让员工有成就,这样的公司才能成功。侯王治理天下,也更是如此,让百姓自然而然的成其所成,天下便能大成。
侯王若取天下,在闻道、明道、成道之后,必须要笃守无为之道。以无为而取天下,百姓自会前来归附。如此一来,天下不为而得。这便是不为而成的道理。
事是为的一个后续动作。但凡有为,则必有事。无为,则必无事。反过来,只要是无事,说明侯王一直在笃守无为之道。而一旦有事,则说明,侯王已经背离了大道。而一旦背离了大道,以有事取天下,那么就会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为道,不为而成,为者道损。取天下,不事而取,有事者则失。不为而成,不事而取,天下稀及之。
圣人无常心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道不为而成,天下无事而取。这是前面两章所讲的道理。道无为,万物自成;圣人无事,百姓自安其事。
在道家思想里,心只是物的映像。一事一物,而生一心一意。在《黄帝阴符经》一书里面,就提到了心与物之辨:“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关于道家思想里的心物之辨,这就说的很具体了。
圣人执大象,事无事,无身无己。所以,对于圣人来说,那就是无事无物,而生无心无意。这就是圣人无常心。
以百姓心为心。道以万物之成为己成;圣人以百姓之事为己事。故而,圣人以百姓之心为己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道德经》里,所有的善字,都不是指流俗的人伦意义上的善良之意。而是指,德行合乎道,为善,背离道,为不善。
百姓的德行,合乎道的,圣人以道佐之。百姓的德行,不合乎道的,圣人亦以道佐之。这才是圣人之德,真正合乎了大道。此谓德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道德经》里,所有的信字,也都不是指流俗的品格意义上的诚信。而是指表述、表达等等之意。“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这些章句里的信字,意义是一致的,都不是指诚信,而是指表述、表达、体现、呈现、彰显之意。
德行合乎道,为善,违背道,为不善。对于善者,道德是对他彰显的,此谓信者。对于不善者,道德对他而言,是被遮蔽不可见的,此谓不信者。
而不管百姓是否自我遮蔽于大道,圣人都会无差别的对待他们,以道生之养之。百姓自我遮蔽于大道,但是大道却从不会遮蔽于百姓。这就是德信,道真实不虚,并不会因为人们见或者不见道,它就会消失。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惵惵(dié),本意是指恐惧的样子。这里指的是,圣人对百姓,就像母亲对孩子那样,提着心的关心样子。注,本意是灌,这里是注入的意思。
圣人本身,已经无身无己,亦无常心。而圣人要治理天下,那么他的心,就会因天下而生。浑其心,是说,天下万物,皆如大水一样从圣人心里涌流而过。
浑浊,浑和浊的含义是不一样的。浑,水像大军一样的涌流而来,这是指水不再静了,很多东西,都随着水流而泛起。浊,水里面有杂质,浑了之后,水和杂质相混合,水不再清了。浑是不再静了,浊是不再清了。
这支像大军一样,涌流进圣人之心的,便是天下百姓。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圣人生天下之心,是因为他的眼里看到了天下苍生,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天下疾苦。
道衣养万物,如同万物是他的孩子一样。圣人衣养天下百姓,也是如此,在他心里,百姓都是他的孩子。
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
人生的问题,林林总总,似乎说不清也道不尽。实际上,人生最根本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生死。弄明白了生死问题,其他问题,也都不再是问题。或者说,人之所以痛苦烦恼与困惑,大部分的原因在于没有理解生和死。
既然谈到了要理解生死,首先一点,要诚实,不可以对这个问题弄虚作假,引入虚妄的死无对证的假设来自欺欺人。在忠实于自己心智的前提下,然后才能谈生死。大部分人谈论生死,都选择了自欺欺人。用虚妄的彼岸之物把生死遮蔽掉,也同时蒙蔽了自己的心智。
在生死问题上的自欺欺人,有的人是因为恐惧,有的人是因为偷懒,还有的人则是被人蛊惑。这些人,把自己糊弄了一番便单方面宣布成功解答了生死的终极问题。生与死,并不存在这些人所说的此岸和彼岸,因为生和死都是同时发生的。它们只是一件事的两种状态。任意时刻,既可以出生入死,也可以出死入生。
忠实于自己,敞开自己,给心智解蔽,放下恐惧和懈惰,那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剖析生死。人为什么会生,又为什么会死,生之前在哪里,死之后又去了哪里。生向着死运动,是不是死也再向着生运动?这里面的深层机制到底又是什么?
道德经认为,人在生之前是虚无,死之后又重归于虚无。生因为动,而趋向死;死因为静,而趋向生。生为死之徒,死为生之始。这便是生死相徒的的道理。徒,就是徐徐而动,走走停停的样子。
就好比海洋里,有很多波浪。浪花被溅出水面,为生。浪花落入水面消殒无踪,为死。浪花被溅出之前,它就是海洋的一部分。它落入大海而消殒,则再次化为海洋的一部分。这个海洋,就是生的来处,和死的归处,它的名字叫做道,叫做虚无。
生命像浪花一样的跃出海面,便是出生。生命又像浪花一样的消殒于大海里,便是入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
这句并不是讲,十个人里面,有三个死的,三个活的,还有三个活的一动弹就会死。也不是讲,十个人里面,有三个长寿的,三个短命的,还有三个长寿的,一动弹就会变成短命的。人生的夭寿问题,只是生死问题下面的一个次级小问题。本章讲的并非人之夭寿这种小问题。
它讲的不是十个人,而是一个人身上的三重生死机变。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发生在他身上的趋生运动有三分,趋死运动有三分,还有三分是因为不善于摄生,把原本趋向生的运动,导向了趋向于死。
徒,它的本意就是步行。所以,理解道德经生死观的关键,就在这个徒字上面。它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在这一章中,它也更不是指某某一类的人的意思。
每个人出生到世界上,都有自己的天命,也就是自然寿限。这个自然寿限也叫天年,古人认为人的自然寿限理论上为120岁。可是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活满天年。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而造成的呢。为什么大多数人,只能活几十岁呢。这里面的关键,在于“人之生动之死地”。
再次回到那片海洋。在海面上,一片涟漪在荡漾着,波纹很慢,但是却荡漾了很久。随着风越来越大,涟漪变成了波浪,运动的越来越快,但是每一个波浪的存续时间,却越来越短。风更大了,波浪变成了惊涛骇浪,浪花飞溅,每一滴浪花,飞溅的越猛烈,存续的时间就越短。
人的生命运动有两重。第一重,是道生人。第二重,是人生事。这第二重,便是生生。事情越多,越刚猛,越激烈,那么这个“生生”就会越厚。就像浪花一样,生命活的越猛烈,存续的时间就越短。
柔弱者生之徒,坚强着死之徒。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两句,则是反过来,说的是有道之人的活法:出死入生。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
所谓善摄生者,便是出死入生。在生死相徒的原理中,人之生动之死地,那么也可以人之死静之生地。和大多数人理解的完全相反,生命不在于运动,而在于恬静。
这里的人之死静之生地,不是指生命本身的死亡,而是指开其兑济其事的第二重生生的终止。生命重新归复于虚静,重新扎根在道中,汲取生命之母的滋养。
人生其事,则必起纷争。小纷争,角斗。再大一些的纷争,张牙舞爪的争斗。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生死之争,则要用兵杀人盈野。兕虎之斗,甲兵之斗,都是生生之厚把人带入了死地。
而善摄生者,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会赛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把自己从死地里拉出来,选择出死入生。生命那么宝贵,把它用来和人角斗张牙舞爪的拼命,甚至是生死相搏,岂不是辜负了生命。
所以,他们日常生活中,不会和人发生纠纷和争斗。如果实在遇到了避不开的祸事需要用战争手段来解决,他们也会倾向于选择不战而胜的上策。而不是选择以命相拼的下下策。
兕(sì),一种带角的野兽。从带角的吃草动物式的意气争斗,到老虎这样肉食的猛兽之争,就发展到了流血冲突。再到刀兵相见,则是纷争和冲突升级到了生死相搏的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步步的,把生命陷于越来越糟糕的死地。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这些冲突和纷争,由何而来?皆是因为“人之生动之死地”而来。只要开泄了生命的精神,那么生命就会选择在外部世界里面第二次表达自己。济其事务,逐其功利,所有的人,都将生命投向了这个名利场,他们就会把人生变成了一座斗兽场。
如果反回身,从这个斗兽场里面走出来,将精神重新内守闭藏于生命。一旁看着这座斗兽场,看里面的血肉飞溅,听里面的恐怖惨叫,不由得会感叹,那么多年轻而美好的生命,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灰飞烟灭。
那些斗兽场里的野兽和角斗士们,会冲出斗兽场来追逐场外的人吗?他们不会。他们的角,他们的爪子,他们的利刃,都是为斗兽场而生。也只能在斗兽场里面使用。这些尖角,爪子和利刃,都不会投向斗兽场之外的地方。因为投向那里,又争不到什么利益。
生生之愈厚,斗争之愈烈。斗争之愈裂,死地之愈深。死地之愈深,则生命愈不可续存。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为什么善摄生者可以避开那些危险的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尖角,利爪,和兵刃呢。因为他们把自己置身于了那座斗兽场之外。
那座斗兽场,名字叫做死地。人只要出离于生命,把精神投向外部世界,便会加入这座斗兽场。这是一条选择了出生入死之路。死地便是最后的归途。
人人都知道生命宝贵,但是世间的真正的贵生者却少之又少。从死地逃离出来,收回精神,复归于生命本身,并把生命根植于大道,抱神以静,守一不离,从而可以长生久视尽其天年。能做到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生命并不在于运动,而在于虚静。人之生动之死地,是选择走向了一条出生入死之路。相反,则能静之生地;这是选择走向了一条出死入生之路。唯有出死入生,才能无死地。
道德经此章,并非是说,人要能把握掌控自己的生命,避开世间的是非和灾祸,只能像个植物人那样的活着。而是说,只有出离那个斗兽场,从外部命运的沉浮中转回头,才能直面生死,和自己的生命面对面的对话,直视并理解生死。知生死之所出,知死生之所去,知生生死死之所由。才能成为一个善摄生者。
摄生之道,在于虚静,而非动入死地,亦非堕入僵死寂灭之境成为一个活死人。静中有道,静中有生,静中有汪洋。圣人,静中观天地,静中取天下。
遵道而贵德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以及万物的存在,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是人们最常思索的一个终极追问。很多人,为了给这个问题找到解答,耗费了一生的心力穷经皓首的去求索。许多人似乎认为自己找到了的答案。可是,每一个人找到答案却都不一样。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是最终极的问题,那么答案应该是唯一的,不以人的立场、禀赋和倾向性而转移。也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找不到答案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前提下,却浑噩的活了一生。找到错误的答案的人,为了一个错误的目的,沿着错误的方向和道路蹉跎了一生。
给未曾理解的事物寻找意义,注定都是徒劳的。不能理解生死,如何可能给人生找意义呢。一个事物,都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理解它呢,又怎么可能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呢。那么人和人所寓于的这个宇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道生之,我们来看,道是怎么具体的演生出天地万物和人类的。道生无,无生有,有生万物,万物化合成人。就好比,道是浩茫无穷的汪洋之水,它一开始寂静无波,这是未曾有始。一而不得不易,开始荡漾出波纹,这是有始而未曾有物。从波纹里起了波浪,雕塑出来各式各样的形态各异的波浪,这是有名有象。人根据万物的差异来命名并标识辨别万物,这是有封。
有封有差异,便开始有了是非,此一物彼一物,进而产生了此一是彼一非。此一是彼一非,又产生了此一爱彼一恶。有了喜好,那么人伦的善恶,就随之形成了。人伦的善恶,并非道之所生,而是人的发明。并不是在天上长出来,人爬着梯子上去抠下来的。
如果说万物是从这寂静无垠深不可测的汪洋里荡漾出来的波浪,那么人,则是一朵被涌出的水中之花。人是对万物生灵复杂性的集成和总结,就好比,植物的花中有果实,果实里包含着全部的生物遗传信息。如果把宇宙比作一棵树,人就是这棵树上的一株花。它的果实,便是精神。精和神,分开讲,又各有内涵。
生,就像水吹皱了水。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天地万物的生和死,和人类的生和死,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生之前,是那些水,死之后还是那些水,在生死之间,依然是那些水。而且,所有的事物,本来就都是一体的。差异和分化,只是局部细节上的表达不同。道生天地万物和人类,就好比这个汪洋之水,只是道是没有任何形态的水,彻底虚无的水。正因为没有任何的形态,才可能无穷多样的输出任何形式和可能性的形态。
道负责输出,德负责塑造。一个事物,一个人,被涌现了出来。那么他到底会表达成什么样貌,这是由德来完成的。德蓄之,物才得以成形。物定了形,那么他便开始有了命。人们常常会对命运感到困惑,命和运,各有所指。道输出一个人,德塑造一个人,人成形之后,这个人的命就定下来了。而运呢,则是后天与天地他人之间的际遇所缔就。真正的要理解命运,实质上,应该要上升到德的层面才能够理解它。
物成形之后,就会对外部环境进行伸展和扩张。并将自身的种子和力量撒播向力所能及的任何地方。这样,就形成了势。任何的一波形势,它都是从萌发,生长,成形,扩张等四个阶段来完成的。所有现在如日中天的事物,在过去都是不存在的,所有已经如日中天的事物,在未来也都将不复存在。明天会有明天的形势。
人们喜欢追逐趋势,骑乘趋势,但是,很少有人理解,真正的介入一波趋势,需要先理解它是从何而生,因何而长,依何而形,然后才能够真正的理解并妥善的介入趋势。反之,如果不能理解趋势之然,更不理解趋势之所以然,那么如果还想骑乘趋势的话,则会反遭到形势扩张过程中,沦为形势行进路上的踏脚石。
任何事物,能够演生到现在,世界之所以是我们现在所看见的这样,而不是其他的样子,都是因为,生,长,形,成,这个往复几十亿年的生死运动中,有的事物因为不失其所而能得终始。而失去根本的事物,则永恒的覆灭了。这个根,就是万物得以生的道,这个本,就是万物得以长的德。为什么说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呢,因为不尊道而贵德的事物,根本不会被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生,一切都是道德法则所定。已经被生出来的事物,如果不能尊道而贵德,那么他们的生命就无法获得继承。他们的遗传信息,将被抛洒在无垠的虚空里,而不会再被生出来。而尊道贵德者,则能得以薪火相传。
天道贵生,人道贵久。天地不生万物,不成其为天地。人不能长久存续,则不能代天守道。人是所有生灵的历史总和。如果人类自我灭绝了,就好比说,在电脑上存储几十亿年所有事件信息的历史数据,突然硬盘坏了一样。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尊卑,这两个字,最初是祭祀用语,本意都是指酒器。所以,尊卑讲的是精神层面的现象,它要上升到道,它可以万世不移。贵贱,讲的是血统层面的现象,要上升到德,可以数代不移。富穷,讲的只是世俗器物层面的现象,要上升到形势,而形势这种事,则不过旦夕之间。所以,得富容易,得贵难。得贵容易,得尊难。
要得富,攀缘形势即可。要得贵,则需要积德。这里讲的积德,可不是做好人好事的那种庸常流俗的琐碎的人伦道德观念,也更不是世俗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组织,对道德的庸俗化的文化捆绑和解释。而是极其庄严崇高的事。道德经里面讲的积德,讲的是不离其宗,复归于道。而要得尊,则需要守道。为天守道,比如老子,比如三皇五帝,为民族守道,比如孔子,他们都是万世之尊。
上升到道和德的层面,便有了根和本。根深扎进道里,本坚固在德中。这便是深根固柢,一个事物,一个人,但凡只要深根固柢了,那么枝繁叶茂,只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反过来,如果失去了这个根本,人就会不正,不正就会邪,就会病,就不能久,子孙也不可能兴旺。越是如此,他就会越奔突着寻找各种人生的意义,为命运寻找各种流乱无穷的解释。堕入各种歪门邪道里面,不能自拔。这种丧道败德之事,不仅会影响自己一生,还会深远的影响到后面的子孙后代。
一棵树,能活多久,取决于它的根有多深;能长多高,取决于它的树干有多坚固。同理,一个人,他的子子孙孙能繁衍多久,取决于他的道。他的子孙能有多兴旺,取决于他的德。个体之人的命运,更是如此。很多人攀缘于一时的形势,只求转瞬即逝的富有与否,而不谋长久之事。这样舍本逐末,显然难以长久,命运也不可能终生通达。
根扎的深,本固的牢,形端的正,势成的久,率天之命而成人,这便是常自然。我之所以是我,而不是其他的事物,我之所以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是道德充体使然,是天命使然,而不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才让我这样。
反之,如果一个人,没有根,也没有本,他所形之物,不过就是别人投射过来的影子。他所附之势,也并非自己之势,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自己‘,没有别人的命令和蛊惑,他就会失去人生动力和迷失方向。今天听了甲说这个,信了甲,明天听了乙说那个,信了乙。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是无根的浮萍,只是世风的俘虏。这便是常不自然,常病常刻意。
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道生万物,万物生根发芽。德畜万物,万物欣欣向荣。道,就像一个黑箱一样,它虚漠而鸿蒙,它在可能性上,多样性上,复杂性上,都是没有穷尽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无中生有的,从里面被涌现出来。而涌现出来的事物,能不能真正的获得生长,则在于德的蓄养。
万物一旦被道涌现了出来,被赋予了生命。那么他终生的第一任务,就是对自身生命的自我保存。第二任务,则是把这生命的火种,传递延续下去。存续和延续,是生命的两大根本内在要求。道规定了生命是什么,德规定了生命怎么活着才能长久,讲的是怎么样的问题。
如果在怎么样这个问题上,走了弯路歧路甚至是不归路,那么,活着就如同在暗夜里没有航向的孤舟飘荡在大海里,在黑暗里,冰冷里,绝望里,疯狂的逝去,又那么的短暂,找不到意义,也找不到答案。这是失德。如果在是什么这个问题上,走了不归路,那么后果就是变异。失德是死而不亡,失道则是亡而不死。亡而不死者,有形无神之鬼。
人只是道生德养的产物,所以,人活着的终极意义是什么呢,就是应该笃守道德,深根固柢,让自己的生命,自然而然的成形成势,兴旺昌盛,枝繁叶茂。而如果失去了根本,生命不得其所,那么就会不得其生,亦不得其死。而且,自己一生的失道败德,还会持续的影响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人的根不深,本不固,那么他自己的形与神两方面肯定都是凋敝的,而一个婴儿出生,他的心智和身体,都是继承自他的父母。
最省力的活着,最事半功倍的活法,是什么样的呢。那就是常自然,以道为根,以德为本,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道德的养育,恩泽和覆被。在道德的衣养和覆被之下,成形成势,进而繁荣昌盛,长治久安。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德经里,对德的陈述,分了很多层次。有上德,下德,有德,无德,玄德等等各种说法。最高境界和层次的德,就是玄德。道德教化,道为宗旨,德为施化。圣人以道之大化而任物自然,是谓玄德。
圣人治理天下,对待百姓,就要像道对待万物那样。生养他们,却不占有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自己所生养,就应该属于自己为自己所有,而是,万物只属于他们自己。恩泽与覆被他们,却不会依赖他们,就好比太阳照耀万物并不是万物需要它照耀它才照耀一样。万物成形成势,也不会以人为的名制来宰制他们,而是让他们自然而然的生息繁衍。这就是玄德的体现。
以道充体,以德充符。在身为身,修一身之德。在家为家,修一家之德。在乡为乡,修官吏之德。在国为国,修公侯之德。在天下为天下,修帝王之德。这是一个持续人一生的进阶历程。对于一般人来说,修身修家足矣。
圣人治理天下,如果要让天下百姓长治久安,繁荣昌盛,那么,也是同样的道理,天下有道,为天下之根,天下有德,为天下之本。如果把天下当成一个人,天下的兴亡,和一个人的生死,都是类似的现象,道理也都是一样的:得道者昌,失道者亡。
人活着的终极意义,这个答案,并不在芸芸万物之中,也不在命运里。外物与命运,都不过是细枝末节和外貌。这个答案,在我们的根本之中。只有找到自己的根,才能知道自己是谁,才能知道为什么而活。
庄子说:"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万事万物,包括我们人类,只是道德所生养的一些微末之物,一生一世,燃尽了似乎身死道消。而把这道德的火种,传于自己的子子孙孙,则不知其尽。所谓的传统,指的是什么呢,就是薪火相传,道统不灭。
庄子还说:“幸能得正,以正众生。”这个火种不会灭,不会亡,它会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每一个能幸得道德火种之人,都将会用这火种点亮自己,照亮世界。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前面两章写,天地万物,皆有生死。要理解生死,就得知道,万物何以生,何以死。要如何理解万物的生和死呢,道德经认为,道生万物,德畜万物,然后万物才能得以成形,得以成势。万物有了形势之后,可见可得,才能得以被人所认知,所描述。从而形成知识。
如果不知道万物为什么会有生死,那么就会错误的认为,万物的生和死,都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妖怪创造出来的。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十分的普遍。而稍微脑子好使点的人,对妖怪创造万物,是不以为然的。因为这个妖怪可以创造万物,那个妖怪也可以创造万物,到底谁发明的妖怪最厉害呢,又要弄成三岁小孩过家家攀比谁的玩具更厉害的幼稚游戏。
如果说,是这些形形色色的妖怪们创造了万物,那么这些妖怪们又是怎么来的呢,而崇奉这些妖怪的人,则很愤怒很暴力地拒绝人们质问这些妖怪都是怎么来的,并把这些法力无边的妖怪都说成是他们的神,他们的主人。
这些不相信妖怪创造世界的人,很多会导向不可知论。认为万物的生死,万物的由来,万物的演化和消匿,都是不可知的。和愚不可及的各种版本的妖怪创世论,死后再被妖怪回收论相比,不可知论,也是一种愚蠢的观念。万物当然不会毫无来由的生死,毫无来由的演化。不可知论的问题出在,它们试图通过已经成形成势的可见可知的万物那里,去自下而上的逆向去认知这一切背后的推动力。这种自下而上的做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举个例子,做个思想实验,一个人站在六层楼的天台上,往楼下面扔金鱼。如果把地面之上的楼都遮盖掉,这些不停往下掉的金鱼,是怎么掉下来的,后面还有多少金鱼往下掉,只通过地上的金鱼,是不可能逆推出来六楼的天台上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桶里还剩下多少金鱼,这就会造成不可知论的观念。
反过来,如果对六楼天台上发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么掉落在地上的金鱼这些现象,就不在是什么神秘莫测之事,而是应然之事,确然之事。既不需要假设出来很多妖怪来解释,也不需要用一个不可知论来搪塞。
天下所有的万物,都是有开始,有原因,有推动力的。这个天地之根,万物之源,就是道。自上而下的看,是道先生了无,无生了有,有生了天地,天地生了万物。一茬万物被生出来,一茬万物消亡,反反复复,无穷无尽。为什么一切都没有穷尽呢,因为天下万物,存在这一个不停的生育万物的母亲。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在中国的文化中,理解万物的思维是,要先知其所以然,才能知其然。而西方文化的思维则是,试图通过先知其然,然后再逆向出其所以然。例如对待下面这样的一个问题,人的生命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会生病,中西方的思维是完全相反的。中国文化是先告诉你生命是怎么发生的,生死是怎么循环的。然后进一步推论出,人生病,是因为逆了天地之气,逆了万物之势。
西方文化,则是试图,通过从分子从原子层面上,理解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疾病。都不知道生命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疾病是怎么来的,他们也搞出来了一套套言之凿凿的“生命科学”和“医学”。试图在物的层面上,去理解道,这是一种迷信。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人体是怎么生病的,器官和组织是怎么坏的,所以他们对待疾病的手段,也比较有意思,直接把“坏”的零件割掉就行了,哪里疼割哪里,哪里坏割哪里。
要让一个饥饿的人消除饥饿,一个办法是给他吃饭,另一个办法是杀死他,因为死人不会感到饥饿。西方的医学,也是类似的思维,消除疾病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让人恢复正常,疾病自然就痊愈了,另一种方法就是把病患的部位切掉,于是病就好了。这种思维,跟把饥饿的人杀死,好解决他的饥饿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如同死人不会饥饿一样,被割掉的零件也不会再生病。
如果我们理解了,天下万物都是怎么生出来的,我们才能理解,万物为什么会是这样,以及它们会如何演化。上一波万物消亡了,如果我们的理解力,也随之跟着这波万物而消亡,那么我们就无法理解,下一波万物是怎么来的,以及下一波万物会是什么样的。
人一时得势容易,难的是一生得势。为什么呢,因为万物的一波成形成势,接着就会进入衰亡周期。有的人认为,它理解了这一波万物的生死循环,所以他也可以通过这个循环道理,去套用在下一波的万物生死循环之上。这显然是不行的,不可以物解物,以物缘道,而应以道明物,以道统物。
我们要理解,下一波万物,会成什么形态,会成什么趋势,生死周期又会是多久,就得复归于天下万物之母那里,去俯瞰洞察万物。再用上面那个例子来说明,得站在六楼的天台上,看着天台上的那个人桶里装了什么鱼,才能知道明天他会往下扔什么鱼。不能因为,他昨天往楼下扔了金鱼,就断定,他明天还会照样扔金鱼。他有可能明天扔乌龟,也有可能明天扔螃蟹,这都取决于他桶里装了什么,而不取决于他昨天往楼下扔了什么。
如果我们盯着那个天台上的人,和他手里的桶看,那么我们就可以每一次都能判断准确,他下一次会往下扔什么鱼。这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思维方式,先知其所以然,才能知其然。如果掌握了这种自上而下的理解万物的思维方式,那么就不会错判任何一次的形势,就会每一次都能在万物演化过程中,主动的去统御万物,趋利避害。
人与万物的关系,可利可害。如果不能理解万物的演化规律,那么人的生存就会被万物所害,万物的形势,就会被认为是可怕的力量,这种可怕的力量,就会把人碾碎。反过来,如果能够掌握万物的演化规律,那么就可以通过利用这样的规律,把万物转化成利,终生也不会为万物的演化所害。逆万物之势而得害,则事败身亡;乘万物之势而得利,则大业成功。这便是没身不殆的道理。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问题的关键就变成了,我们怎么才能看到战在天台上的那个人,怎么才能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个桶呢。也就是说,怎么才能做到复守其母呢。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这句讲的就是具体方法。
自下而上的研究楼下跌落的金鱼,无论把这些金鱼们研究的再怎么细致,也不可能通过逆向工程,把楼顶上的那个人逆向出来,也更不可能逆向出来桶里还都装了什么鱼。这就决定了,中国文化中的格物致知,西方文化中的物理学。都无法自下而上的通达天下之始,和万物之母。西方物理学刚传入中国时,翻译的名称就是格致学而不是现在通用的物理学。格致学,物理学,都是研究万物层次道理的浅显学问。
穷物并不能得道,再说了,物也不可被穷尽。把所有的交易数据,都研究透,也不可能逆向出来,交易所的服务器,是什么型号,什么配置。而且,所谓的穷尽数据,穷尽的不过是历史数据而已。新的一天,又会有新的数据产生。只要交易所不倒闭,交易数据,就不可能被彻底穷尽。同理,只要宇宙不毁灭,万物也不可能被穷尽。
兑字,上面是个八,中间是口,下面是人。意思是说,人以自身之气,向八方舒散,对万事万物,都采取一种积极主动的趋向姿态,去追逐万物。人在这种无尽的追逐中,很快的就会耗尽自己的精气神。而且,当一个人被束缚在特定的某事某物上时,那么就意味着对其余的事物,都丧失了理解。因为人不可能同时把自己绑在所有的事物之上,以物解物,物不可穷,以知达知,其知无涯。
塞其兑,是要抱神以静,把精气神都收回到自身之内。这样才能重新站在万物的总源头上,高高在上的,俯瞰万物,看它们的生生死死,看它们的缤纷变幻。精神内守,虽然收回来了,但是为了防止人的精神再次开泄,那么就要关闭精神出入的大门,眼,耳,口。关闭了这些精神出入的大门,那么人就可以做到根源牢固,神不外驰。
抱神以静,以正其形,根源牢固,神不外驰。这样就可以做到,精全,精全了之后,就可以有纯气之守。纯气之守,守之又守,则能神全。神全,则通其明,见万物变化之朕。通明者,则德全,德全集虚,而同于道。同于道,天下都会前来归附他,根本不用他去追逐天下。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有天下取天下,这便是终身不勤。
所谋所营者为事,举而措之为天下民者为业。人的事业,得万物之利则成,失万物之利则败,反为万物之势所害者,则亡。怎么才能永远不失败呢,首先,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能丧心于物而失道,这样就会丧失对万物变化的总体洞察力。其次,人的精神要足全,要内守,以无用有,以道统物,天下万物各行其所是,各成其所成,终至不为而成。此谓圣人之道。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开其兑,把精气神都舒散出去,消耗在各种事物之上,从这个事物,不停地迁徙到了另一个事物,而新事物,总是在不断的冒出来,那么这个追逐就不会有穷尽的时候。这样一直耗散下去,人的精气神就会枯竭,就会被耗尽。精气神都没了,那么人也就会没了。人的生命,说到底就是一口气撑起来的肉壳子,气没了,壳子撑不住了,塌了瘪了坏了,疾病来了,死亡也跟着来了。
人的理论寿限,有一百二十岁左右。但是极少有人可以活到自然寿限,为什么呢,都是因为过用。就像手机一样,正常使用的话,电量可以续航两天。而一个重度用户呢,他可能一天一充都不够。手机没电了可以充电,人呢,人快死了可以给生命充电吗?
关于能不能给生命充电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答案。有极少的几个人,可能在人类的历史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才懂得怎么给生命充电的技术,这个答案是长生术。还有一部分人认为,生命是定额定数的,只能省着花生着用,用完就没了,节俭些会活的更久,这是养生术。还有的人认为,生命就在于折腾,在于重度使用所带来的快感,折腾不动了,死了也没遗憾了,这种是作死术。
最愚蠢的一类人,他们认为,人的生命是假的,世界也是假的,在彼岸有个摸不着看不见的隔壁房间,里面存在着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的手机,里面装着摸不着看不见的电池,怎么用电量也都用不完,那个手机才是真的,人活着本身没有意义,为了能死后去玩那个真手机,被装神弄鬼的人糊弄奴役一辈子。这种活法,叫神棍术。
人要一辈子立于不败之地,首先就得奉生治身,连生命的基本原理都弄不清楚,那么活的就会打折很厉害。弄清楚了生命的基本原理,也就很容易的可以理解,天地万物运转的基本原理。因为这些,都是同一个道的不同体现。
反过来,既不懂生命运转的基本原理,也不懂天地万物运转的基本原理,那么人就很难驾驭自己的生命,也更难驾驭天地万物。理解不了天地万物的形势,理解不了未来会出现什么变化,活的就很被动。背道而驰的活法,生命就被自戕自害,事业上,因为逆了万物之势,也会被万物的形势倾轧而过。
对于生命,对于事业,要经营筹措它们,道理都是相通的。不外乎都是趋利避害,得益而去损。要得万物之益,以力取之为下,以智取之为中,以道取之为上。用力,自戕自损,得不偿失,是用生命在和利益做置换。用智,依万物之理,而寻找最优路径,可以提高效率。用道,则是无为之益。只有懂无为之益,才能成天下之大业。用力者谋生,用智者谋利,用道者,谋天下。
如果开其门,济其事,把耗散自己的生命当成生活任务一样去完成,那么当人的精气神,全部耗散光了,他的生命也就要枯萎了。一个行将枯萎的生命,无法支撑起盛大的事业。认为生活就是把精气神都抛出去的观念,而不是精神内守,这样的观念,就会导致终身不救,身亡事败功不成。
懂事道,方懂奉生,懂奉生,才能理解,此身即是大道,才能明白,功成事遂之要,才能窥见天地变化之枢机。最终才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一切,既不耗损生命,还能功成事遂,顺万物之势,谋万物之利,不为而成,这才是真正的最高境界的成功。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
前面说,用强,用力,把生命都耗散在外物之上,不理解万物之势,就以博斗的姿态去谋取万物之利,那最后的下场,就是终身不救。如果人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怎么才能拉回来呢,怎么才能给救回来呢。
见小曰明,这句话讲的是,万物皆始于未有,起于毫末。拘泥于已成之物,已成之势,那么就无法理解,世界怎么继续演化,未来又会生成什么事物,产生什么形势。理解了这一点,就不会在把精神和心智,都拘泥在已成之物上,也不会认为,已成之势,会永久维系下去当前的势头。
愚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愚讲的是,一个人的心智,局限在一个墙角里,而不理解墙角之外的世界。蠢呢,说的是,有的人像春天的虫子一样蠕动着,慢慢的爬行。愚侧重讲不变化,蠢侧重讲,变化的太笨拙,太慢,跟不上万物的形势演变。一个人为什么会把自己困在已成之物,已成之势上呢,就因为他不肯把自己的心智从角落里拉回来,即便想变化,也笨拙的像个虫子。
见未有,见毫末,就能明晰洞察万物之纷纭变幻。而一旦用力用强,那么心智和精神,还是会被成长的外物所牵扯出去,并捆绑在上面,最终被固定局限在一个角落里。要避免掉进这种窠臼,就需要精神内守,永远的内于自己,外于外物,居高临下才能俯瞰天下万物的全体。而一旦丧己于物,置身于物,那么就不能再俯瞰万物,就会变成在墙角里蠕动的一条虫子,看啥都是真理,看什么都是道。
精神内守,怎么做呢,要用柔,抟气致柔。真正的强,不是知一物,辨一时,乘一势,毕一功。而是要不出户知天下,乘心游万物,成万世之功。不生生者生万物,不化化者化万物,不自生才能长生,不自化,才能化天下。人怎么才能站在不停流逝的时间里,理解永恒的变化并驾驭万物呢,万物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要理解万物的永续演化,就需要,既知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
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為袭常。
在道德经中,光与尘之辨,贯穿始终。光,造化万物的驱动力,来自于太阳。尘,构成万物的形质材料,来自于地球。天地相合而生造化,只要太阳永恒的在照耀着,那么在未来,就会永恒的生出来和以前,和现在,不一样的新事物。
形势是什么呢,如日中天,并不是真正的形势,因为形势走到这一步,说明已经步入了衰亡的开始。万物的生死存亡周期,可以分为两段,一半是生长周期,一半是衰亡周期。生长周期,为阳,为生,为利,为益;衰亡周期,为阴,为死,为害,为损。
要乘万物之势,谋万物之利,着眼点就是万物的生长之势,而非衰亡之势。万事万物,起起落落的形势,变化莫测的未来,都不过阴阳二字。既然势起于未有和未始,那么要乘势,就得从未有和未始,毫末之起处,乘而驾之。等形势已经成熟了,人人都看得见了,都能理解了,说明这个形势也就要结束了,在形势最高处骑乘它,就会被甩进衰亡之谷。
用其光,站在未有之处,看未来之有,站在未始之处,看待未来之物。现在人很喜欢说,活在当下,这是很肤浅的无意义的废话,跟什么都没说是一回事。说这种话的人,既不理解过去,也不理解现在,更不理解未来,他们连自己身上唯一的特长,愚蠢,也不理解。他们就是没话找话说,自以为多说点故作高深的废话,就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愚蠢。
真正有意义的是,在任意时刻,都可以见万物之为萌,见变化之未兆。这才是理解了过去,理解了现在,理解了未来。这种超越了形质变化,超越了时间变化,对天地万物都洞若观火的精神和心智状态,就是明。明道,才能万世万域的理解天下万物的形势,理解了这一点,才可以谈,怎么取万物之利,谋万物之益。不理解这一点,人就会变得愚蠢,被万物之势所倾轧。
无遗身殃,有两层意思,一个是性命之明,精神不会丧于外物,生命不会耗散,这样精神内守,精神足全的人,他的生命,不会因为外物怎么变化而受到损害,所谓胜物不伤。很多人,生活中出了个什么变故,马上就会精神崩溃,生活变得不能自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的精神都耗散捆绑在外物上,外物崩塌,他的精神也会崩塌。而对于一个用心若镜之人,外物无论怎么变化和崩塌,对他的精神都不会有丝毫的损害。
第二层意思,是见万物之明。自己的事业,与万物之成同步而成,自己的利益,与万物之势,同时而兴。这样就可以,盗天下之机,盗万物之机。不会因为逆了天地之气,逆了万物之势,而受到外物损害,不会留传祸患给自己,此谓无遗身殃。
是為袭常。天下万物的演化,如果看做是一辆奔腾向前的火车的话,那么人和这辆火车的关系,有三种。一种是乘坐在这辆火车上,让它载着自己向前飞驰。第二种是,不知道火车从哪开来,也不知道火车的行进路线,经常乱穿火车道被火车撞翻。第三种是,向犀牛那样,迎着火车一头撞过去,撞的头稀碎,爬起来还想撞。
第一种,就是袭常,因袭了大道,天地万物的常理。所以可以做到,天人合发,不为而成。第二种,第三种,都是不知常,妄为。妄为,则大凶至,越用力,后果越糟糕,越用强,越败亡得越快越彻底。
人生的成败,天下的兴亡,道理都是一样的。顺了形势,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成功,天下就可以兴旺。逆了形势,做的越多,越失败,天下也会越乱。而要顺形势,就得理解万物,要理解万物,就得知万物之母,要知万物之母,就得明道。明道之后,就能知常合道,就可以乘坐着天下这辆火车呼啸着奔驰。不明道不知常,就会妄做妄为,冷不丁的,被呼啸而来的火车,撞翻在地。
大道甚夷,而人好径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上一章讲,一个人要精神内守,才能与天地同道合德,才能用之不勤,不为而成。反之,如果一个人精神外驰,失道离道,丧己于物,那么精神总有开泄消耗殆尽的时候,就会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终身不救。
内和外,怎么说呢。它说的是,人与万物间的相互关系。心生于物,为外;心死于物,为内;机在目,说明,眼耳口为精神内守还是外驰的枢机和开关。当人精神足全,无论枢机开阖,他的精神都不会外驰,也无需刻意内守,其心不生不死,内外不辨,此为忘。
忘,心之亡也。物我两忘,人的精神,既不会耽于外物,也不会耽于自身。这样足全的精神,就会与天地精神相通,以天地为身,以宇宙为身,与万物同其身,出无间 ,入无朕,独往独来,莫之能止。
要理解道德经的本章,“介然有知”是关键点。介,是一个象形词,甲骨文的字形,人居中间,有物居两侧。在本句的语境中,介然,就是介于母和子之间。有知,是指既知其母,又以知其子,复守其母。人是道与万物间的中介者,观察者。
人能理解万物,在于人得道。得道之后,要须臾不离,笃守不失,才能永久的理解万物。如果得道了之后不去复守大道,那么就会再次失道,失道之后,就会失去对万物的洞察力。人如果对万物丧失了洞察力和理解力,他们就会谋求,对万物立法,成为立法者。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立法,并自我规定自身的合法性,这也是挺无奈的事,因为他们失道了,不如此,连活都不会活了。
只知其母,不知其子,不可谓介然。不知其母,也不可能知其子,就更不可谓介然。既知其母,以知其子,如果不能复守其母,一而终,再而亡,也不可称之为介然。这便是介然有知的深意。
唯有做到“既知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这样才能够介然有知,介然有知了之后,才能行于大道。
唯施是畏,要理解这句,施字很关键。施,由方,人,也三部分组成。前人一致认为,也的本义女阴的象形。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也”是由“它”字变化而来。它字,前人认为,本义是指虫,对虫的象形,这也是不对的。它,是指事物的萌发状态,刚刚露出来一点苗头。一个事物,从无到有,物形之,类聚之,它们开始存在,便可对其进行命名,统称之为它,他,她。
事物从刚萌发状态,从地下刚拱出来一个尖尖,到伸展出来两瓣子叶,“它”上面冒出来的一个小尖尖,到了“也”的状态,上面就开始冒出来两个头。事物从一到二,既是本身从萌发到生长的纵向演进。也是指从个体到类的形成,因为不可能一个事物被演化出来,他只是孤立的,地球上只有一个它这样的存在物,凡是能被演化出来的事物,它都有类。
道之为域,为一为大。物之为域,为方为万。施,向着一方一隅之物,为物而裂道。道为物裂,则不复可行于大道。唯施是畏,是说,已经知其母,又知其子,但是如果不能复守其母,那么就会以物裂道,局限于子,不能再知其母,那么后面再演化出来的未来之物,就无法在去理解他们。要想须臾不离的行于大道,就不可以施己于道,以物裂道。
大道甚夷,而人好径。
我们想象一个面,无边无际的平面。在这个面上,没有一条直线,它是一个完整的平面。在这个平面上,画一条直线,整个平面就会被割裂,被一分为二。再继续画更多的直线,那么,这个平面就会更加的碎裂无穷。人只要行于某一条直线,那么这条平面上的其他所有可能性,就会对他遮蔽。人无法用一条直线去理解其他直线,更无法用某条直线,去理解整个平面。
我们再想象一个三维的空间,在这个虚空中,它无边无际。有了三维的物体之后,这个整体的空间,就被割裂成了无数的三维空间,每一个物体,都是对整个空间整体的割裂。
道之所处,无物,无时,也无空。物体割裂了空间,空间割裂了时间,时间割裂了生死,生死割裂了道。
夷,本义是指空旷辽阔平坦,无一物,平静。可用动词,也可用形容词,比如夷为平地,比如化险为夷。对于直线来说,一个完整的未被割裂的平面,就是甚夷。对于物体来说,一个未被割裂过的整体的空间,就是甚夷。对于空间来说,一个未被空间割裂过的时间,就是甚夷。对于时间来说,一个未被割裂过的生死,就是甚夷。对于大道来说,一个未被生死割裂过的永恒之物,就是甚夷。
大道甚夷,天地万物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道。道,虚极静极,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善贷且成,不自生而永生。人作为道与物之间的中介者和观察者,必须得精神足全,才可以知万物之母,同于大道,行于大道。而一旦开其门,济其事,以己施道,那么人就无法再介然有知,会变得只知其子,不知其母。
只知其子,不知其母,人就会以物裂道,缘物求道。就如同,一个已经被割裂的平面上,一条直线试图在一维空间里去探索这个平面,人只要割裂了道,不能复守其母,那么,再试图从低层次的存在物,去探求最高层次的道,以其子,而去知其母,这是不可能的。
而人好径,说的就是这种,以求其子,复求其母的做法。大道之子,无涯无穷,于是就造成,在天地之间,人人各执一子,甚或各执一孙,而妄图得知其母。执其子之方,执其孙之术,而谋其母之大道,用来治天下,则天下乱。用来治身,则身死。用来治家,则家破。
这些人,都认为自己所崇奉的,所执用的都是“道”,因为大道被割裂,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碎片,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手里的那块才是道,于是就会争执不下,甚至大打出手。一下子天底下,出现了无数的道。这就闹笑话了,天下怎么可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道呢,就如同,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母亲呢。
这些异端邪说之间,互相的交战攻伐,谁也消灭不了谁,最后就互相妥协,选择了苟合。他们纷纷承认,对方的异端邪说都是“道”。更进一步,他们还会合在一起,说什么多少多少教合一。宣称一个人同时存在多个母亲,已经很荒诞了,又进一步说,这些同时存在的多个母亲,又可以摁扁了搓圆了,合成一个母亲。
天下之“道”,并非是越多越好,就如同一个人的母亲,并不是越多越好一样。那种见什么都尊为道的傻瓜行为,跟看到谁都喊妈妈一样幼稚愚蠢荒唐可笑。人只有一个母亲,天地万物,也只有一个母亲。要治理天下,就得按照母亲给子孙所设定好的唯一的,出厂设置好的操作系统来,而不是自己拍脑门,以己施道,把自己“规定”为万物的立法者,胡乱想出来一个“道”,用来治理天下。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以己施道,实为失道。失道,则失其母。已失其母,则执其子,其子弥出,其治愈繁;其子弥多,其治愈难。甚繁甚难,终亡其政,政亡国灭,天下昏乱。
以径为道,以子为母,以此治国,在理论上,天下之径会层出不穷,天下之子,也会层出不穷,没有穷尽的时候,只要天地之母还在周行而不殆,那么天下的新事物,就会一直源源不断的被演化出来。
要有一套有限的理论和制度,来统治无限的永远在更新的天下万物,这就太难了。就得不停的更新迭代人发明的这套制度,不停的进行建构和打补丁。这种建构行为,也不会有穷尽的时候,随着新事物越来越多,它也就越来越难以适应新的时代,这套人发明的用来统治社会的操作系统,最后越复杂,系统就会越脆弱,效果就会越差。直到有一天,系统崩溃,社会秩序也随之崩溃。
朝甚除,朝是指一个周期的更始,除是指殿壁,这里有拾阶而上的意思。人发明构建出来的系统,是一个朝向无穷递进演化的统治体系。本章中,多处使用了甚字,甚,指无穷递进,递推。大道甚夷,是说大道,要多虚就有多虚,是没有尽头的虚。朝甚除,是说,社会统治体系,随着社会的演化越来越复杂,那么这个系统,也导向无穷复杂。一切都在拾阶而上,离复归于大道,也越来越远。
天下之母,生出万物,就已经给天下万物安装了一套原装的操作系统。这套系统,就叫自然,生来什么样,就按照什么样的天性而生存。万物依循这套系统来生息繁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自然而然。为什么说要唯施是畏呢,因为,以径为道,为万物立法,就是迷信人可以发明出来比天下之母更完美的另一套系统。这样就会导致,不自然,刻意,巧伪。
这套巧伪的人造系统,越来越巧,越来越复杂,也就会越来越伪。人沉湎在这样的系统中,就会越来越遗忘自然之母,反而以一套巧伪的人造系统为母。万物生来都是以自保自存为最高法则,但是在巧伪社会中,这个社会的最高法则,是为了维护这套系统的存在。
为了维护这套越来越精巧的人造系统,就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人们生活在这种人造的系统中,因为利益纠葛,也会冲突频繁,诉讼频繁,争斗频繁,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的成本和代价就会非常高。实其外,则必虚其内,社会的过而不当的过度组织化,就会抑制社会经济生产,也会抑制国力的殷实。
田甚芜,人们都去忙着建设与升级那套巧伪系统去了,真正从事生产的人,就会变少。很多田没人种了,就会荒芜。田里没有产出,那么等收获的时候,自然仓廪里,就会虚废。
这段话,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老子主张,要虚心实腹。朝甚除,为了不道之径,整个人都役累于物,并拾阶而上的越陷越深。那么心就会越来越实,心实了,腹就会虚。人的精气之田荒芜了,那么人体的精髓之仓,就无精可藏无气可用,整个人就会疲敝不堪。为什么大部分人都活不到天年,实心虚腹使然。有道者,虚心实腹,无道者,实心虚腹。国家如此,家庭如此,企业如此,人身也如此。
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餘。
服文采,服是用的意思。这套人发明构建出来的统治天下的系统,它的结构会越来越复杂,为了维护这套系统的正常运行,就得不停的用人的语言和文字,来编织建造这套理论大厦。不停的升级,不停的打补丁,不停的杀毒,不停的煽动,推广和兜售。
带利剑,人发明的系统,最大的短板在于,你可以发明一套,我也可以发明一套,你可以兜售你的系统,我也可以兜售我的系统。从逻辑上讲,任何立法者,在合法性上都是平级的。你可以规定自己是立法者,我也可以规定自己是立法者。你觉得你的系统完美无瑕,可在我看来,你的系统一毛钱都不值。而且,你用你的系统所控制的大脑疆土,我也可以从你手里抢夺过来,用我的主义,消灭你的主义。
人靠人造的巧伪思想控制人群,维系社会秩序的最大风险爆发出来了。主义这种东西,如果你信它,它才有价值,所谓信念之外无“真理”。如果你不信它,觉得自己可以发明出来一套超过它一万倍的更好的主义,那么面前的所有其他主义,都是有待被消灭和扔进垃圾桶的思想垃圾。
为了防止有人扯掉这些统治人类的人造系统合法性的外衣,宗教会发明一些恐怖的死后世界的诅咒来吓唬人。而现实社会中,能被宗教的诅咒所吓倒的傻子毕竟不多,所以最后能杜绝人们拆穿和打倒某种系统的办法,只有暴力遏制,带利剑。不准质疑,不准反抗,更不准武力推翻当前系统。
厌饮食,厌在这里有满足的意思。人生活在这种巧伪的社会中,成天忙着算计和斗争,心太实,腹就会太虚。人会变得很凶恶,对食物也是如此,吃饱了还想吃,吃腻了还想再塞点,吃撑了,运动运动,消化的差不多了,还想接着吃,吃的越肥越狼吞虎咽。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心太实,心火烧的太旺,人对一切都会有奢欲,并穷奢极欲的无法被满足。
财货有餘,心火太盛,人不仅对食物穷奢极欲,人对一切都穷奢极欲。唯不施是畏,以穷竭其精为快。对外物过度的追求,对财富,难得之货的过度追求,这种奢欲,又会形成攀比。因为社会以巧伪治天下,人失道亡本,实外虚内,人人都会穷凶极恶,要在一群穷凶极恶的人中脱颖而出,就会造成攀比和竞赛。
高度组织性的社会里,以外物来标划人的社会属性,人想在这种巧伪的系统中生存的更好,就得终其一生的投入奋斗。在这样的竞赛中,可以看到,很多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就去世了,或者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一些事业十分成功的人,也年纪轻轻的就死掉了。实外虚内,实心虚腹,田变成不毛之地,仓里一粒米也没了,那么人就会死。对于国家来说,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是为盗夸。非道也哉。
盗,私利物也;夸,奢也。道,公也。一个自然而然的人,是怎么走向了道的反面,变成一个穷奢极欲的人的呢。人疯狂的占有外物,这种欲望本身,就是基于一种匮乏。是一种精神的匮乏,对道的匮乏。只有不停的施为着,开泄舒散着自己的精神,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
本章开头一句便讲,有道之人,唯施是畏。天下之母,所造万物,她所默认设置的自带系统,本身就是完备的。人自作多情的再发明一套巧伪的系统,一是画蛇添足,二是会弄巧成拙,三是会丧己于物,四会造成合法性危机。大家都是人,所以,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立法者。
以径为道,皆为不道。以子为母,妖妄丛生。实心虚腹,田废仓空。实外虚内,命不久矣。其奢欲深者,其天机浅。施不道之为,以此治国,则国亡;以此治身,则身死。
中国文化中,最高的学问,就是治理天下,开万世太平。也就是说,治理天下的目的,是让天下的秩序,更和平,更长久,永远不要有祸乱,人人都能生活的很幸福。对个人来说,治身的最高目的是什么呢,把人身当成一个国家来看,治身和治国,道理都是一样的,它们的最高目的都是,千万不要亡国。身病,身不得其死,都形同亡国。
于国于身,说到底不过就是太平二字,要公了之后,才能有平。唯有道者,才能至公,至公而有太平。人们往往是,奔着好的愿望,都宣称自己在找到了自己的“道”,殊不知却都走了不救之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会越来越背离大道。以至于到最后,积重难返,越治越乱,越施为越不救。
本章阐述了,如果不复守其母,不行于大道,以一己之妄,以社会上各种不道的异端邪说来治理国家,来治身治事,就会导致不救而亡的下场。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要怎么才能自我挽救呢。下一章,将给出救治之措和答案。
修身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輟。
上章讲,人如果脱离了大道,丧其道而行其径,失其母执其子,他们就会认为,一己之妄即为道。这些各式各样的“道”,发展到最后,就是各成其私,没有尽头的追求私利和奢欲。老子认为,这样的行为是不道的,是盗夸。一个社会,如果是以盗夸治天下,天下就会昏乱,祸患频出。一个人如果以盗夸治身,人就会产生疾患。
因为妄施,而失其母。因为好径,而以盗为道。以盗为道,它会自我强化,逐级递升。发展到极端,升无可升,再被天道一锅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农民起义,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土地兼并。有的人太有余,有的人太不足,当大多数人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就会造反,以暴力手段对社会资源进行再分配。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这个人之道,就是盗夸。
一个国家怎么才可以千秋万代的生存并统治下去呢,这个答案,就在道德经中。所谓的王朝周期律,所谓的治乱循环,不过就是天下失道和复道的交替往复。如果要让一个国家,永远太平昌盛,那就得要保持,永远不失道。一失道,天下就会乱,一乱几十几百年,天下复道了之后,又可以太平繁荣一阵子。
怎样才能让天下永远不失道呢,那就不能断裂道与术,断裂母与子。如果断裂了,无法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的介然有知,就会把天下从大道中,连根拔起,把子从母中,连根拔起。而割裂道与术,母与子的行为,祸莫过于妄为妄施。
善建者不拔。建,立朝律之义。有了一个国家,没谁不想长久的统治下去,没谁希望早点亡国。可以认为,君主都是希望可以长久的统治天下的,可是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那就得立朝律,立王法。而如果以人之道治国,则失天之道,那么就会把天下从天道这个母亲之中拔出来。而真正的有道之人,以天之道治国,则不会把天下从天道中拔出来。这便是善建者不拔的意思。
善抱者不脱。此一时不拔,不意味着彼一是不拔。怎么才能可以长久的深根固柢,永远保证不拔呢,那统治者就需要牢牢的抱住大道,让天下永远不脱离天道。一旦抱不住了,脱离了,径裂道,人灭天,又要走向天下昏乱终身不救的那条路上去了。
子孙以祭祀不輟。不失其母,不忘其宗,这就是祭祀的意义。天下万物,皆有所宗,生物学意义上如此,文化意义上,更是如此。为什么中国人,对数典忘祖的行为,十分的不齿。因为如果出现数典忘祖的行为,说明这个人文化上的种坏了,变成文化孬种和杂种了。一个人在文化上数典忘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将会往哪里去。如果忘记了天下万物是道生德畜而来,忘记道是天下之宗,那么这就是一种数典忘祖的行为,就会导致妖妄横行失道亡德。
不拔其根,抱道不离,这样国家就会永久太平,百姓就会永久兴旺,天下就不会出现什么祸乱危亡。天下太平了,百姓才有可能安居乐业,一代代的繁衍生息。从历史上看,一到乱世,人口都会锐减,甚至是减半。并不是说,有一半的人被杀死了,而是,在那样的乱世,物质生产没保障,除了刀兵之灾,饥荒之难,会造成人口锐减,生育率的大幅下降,婴儿死亡率的大幅增加,才是人口锐减的主因。
成天打仗,吃不饱,到处东躲西藏的逃命,首先很多人就无法正常的建立家庭关系。即便建立了家庭,身体营养不良,心理不安宁,也不容易怀上孩子。即便怀上了孩子,孩子生出来,也不容易养的活。一翻开历史书,就会发现,乱世太可怕了。
而乱世又是怎么来的呢,究其根源,就在于,天下失去了天道这个母亲,妄人以人之道治国。盗夸炽盛,造成国昏家乱人凶恶。整个天下,自上而下的,都乱了。等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人们举兵相伐,天下就亡了,乱世就来了。
中国文化里,讲的是万世传承,这个万世传承,就是子孙以祭祀不辍。在国的层面,追求千秋万代万世传承,在家的层面,也追求子孙兴旺万世传承。在人的层面,也向往益寿延年万世长生。中国文化认为,一个人只要子孙还没有灭绝,他的生命就还在延续,他就还没有真正的死亡,一代人只不过类似于草木的一个春秋罢了。
只要生命的根还在,只要生命的种子还在,那么,人就可以万世传承。中国文化认为,只有断子绝孙,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中国人辱骂别人最难听的话,就是说人断子绝孙。好比说,今年竹子枯死了,不能认为这颗竹子死了,因为第二年春天,它还会长出新竹子,只要竹子的根和种子不灭绝,它就会一直活着。只有万世传承,才是真正的永恒。
这是在其他民族的文化里,所没有的。他们认为,人活着,就是为了死了以后有个归宿。他们不认为,自己的子孙,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就像去年的竹子认为,它和今年新生出来的竹子是两个完全没关系的生命。他们不寻求现实中的万世传承,他们只寻求,在死后世界里的想象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某种永恒。
地球上的其他民族,他们根本理解不了我们的文化,他们甚至无法想象我们的这种文化。有时候会觉得,华夏人,跟这些乱七八糟的民族共用一个地球,就跟一个仙女,和一群臭烘烘的猪,一起住在猪圈里一样。他们的神话,他们的三世轮回假说,他们的天堂地狱鬼神打架,横鼻子竖眼唾沫横飞的互相诅咒说对方坏话,都如同小孩子玩过家家。相信不可信之物,入戏太深,演技用力过猛,弄的让人看起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相信不可信之物,是一种精神病。只是地球上,这种精神病人太多了,以至于主流的大众文化认为,得了这种病才是时髦,不得这种病,反倒是不正常。认为生命是罪恶的,活着是悲苦的不值得过的,这在中医看来,都是情志不遂造成的情志病,根本不需要解脱和救赎,只需要扎几针病就好了。人的精神病了瘫痪了,得找个精神轮椅坐着。而这个精神轮椅,就被美其名曰为“信仰”。
假设未来,宇宙中发现了很多种不同的文明,发现了很多很多的外星人。估计在所有的宇宙智慧生物中,只有地球人才会恬不知耻的炫耀自己的精神病。他们不仅炫耀自己的精神病,还认为这种精神病,神圣不可侵犯,不同类型的精神病人之间,要互相尊重,不准嘲笑对方有病,美其名曰“信仰自由”。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以永恒之道,奉永恒之生,是谓万世传承之理。要解释,为什么我们的文明几千年不断,我们从一个小部落,繁衍成世界上最大的民族,我们文明的深层驱动力到底在哪里,这个答案,也在道德经中,它就是子孙以祭祀不辍的万世传承之理。
为什么那么多的文明都消亡了,那么多的民族都亡种了呢。因为他们没找到万世传承的之道,抱道不离。他们理解不了这样的思想,所以就更不要说可以找到这个答案,并勤而行之了。无道,就如同河流失去了源头,天下万物作为道的子孙,就无法再源源不断的被生出来。王朝这一代兴了,下一代又亡了。子孙这茬亡了,下一茬生不出来,整个文明和民族也就消亡了。
如果不想亡种,不想文明被灭亡,那就得回归大道,回归自己的根,这样才能子孙以祭祀不辍。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它不需要人去修它,很多人认为,“修道”就是拿个小锤子,敲敲打打,跟修破锅破鞋一样的,去修补它,这样的行为极其无知。修之于身说的是,人因为脱离了道,要想再回到道里,就应该修身以合道。如何合道,唯正静明虚。
比“修道”说,更好笑的事,还有人认为,人不仅可以“修道”,还可以“悟道”“证道”,这种说法太蠢了。道根本不需要人去修它,它就是永恒的,也不需要有人去悟它,好像它被人悟出来之前不存在一样。“证道”,妖人妄人认为,道是从他的脑子里分泌出来的,他一拍脑门,道就被证出来,说的好像,在他没证出来没有分泌出来之前,道都不存在。诸如此类的妖言怪论,不过都是精神病人的癔症和白日梦呓。
修身以合道,怎么修呢。明道若昧,进道若退;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见素抱朴,返璞归真,复归于婴儿。这些都是讲具体方法的。把所有巧伪妖妄之理,都绝弃了,才可以重新复归于道。
所以,修身,不是沿着“径”奔跑去合道。而是把所有的径,都抓起来粉碎掉,把所有盘踞在自己大脑中的异端邪说都铲除掉。这和很多人所认为的,修真是沿着某条路,寻找真理,寻找终极答案,是截然相反的。真是什么,人生来就真,只是被后来的生活所污染,变得妖妄巧伪。把这些后来污染自己的东西都弃除掉,都洗涤掉,涤除玄览,自己就重新变回真的了。返璞归真,是回归自身的天真状态,而不是满世界的到处去寻找“真”。
中国文化认为,只有活生生的人,只有现实的自然中,才有真,才有道。那些向着彼岸世界求真的人,在语言的符号体系中求真的人,它们求的不是真,而是妖。这些妖言宣称,它们发明了某套理论,单方面把它规定为“真理”。接着,和这个“真理”不符合的,都被宣布为“谬误”“伪科学”。这依然还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他们都入戏太深了。
最妖的思想,是向彼岸世界求真。因为死后的那个彼岸世界,谁也没见过,谁也没去过,所以,要规定这些彼岸世界为真,就得靠纯粹的信念来支撑。有人相信它为真,它就为真。不相信它为真,它就不真。凡是某种思想,需要靠信不信来支撑的时候,它肯定是妖异之说。天上挂个太阳,需要人相信太阳存在,太阳才能存在吗,或者,有人“不相信”太阳存在,太阳第二天就不照常升起了吗?
修身以合道,从哪里修,往哪修,损什么,存什么,这都是一些最根本的问题。而恰恰在这些最根本的问题上,我们社会当前主流的认知,几乎全是错的。妖言炽盛,真道隐没。
行于大道,是不行而知。而要从一个失道的境地,返回大道,就得往回走,所谓反者道之动。而我们社会上的一些流俗认知,则是让人往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走,把人变成鬼,他们称之为度人,从人走向鬼,这一路上的过程,他们称之为“修行”。
说明,我们的文化,已经严重的被印度鬼文化污染,这种鬼文化是要把人变成鬼。而真正的中国文化,是要去伪存真,去妖存道,是为了把鬼变成人。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文化。有形无神,谓之鬼,好端端的人,不向道好生,偏偏去迷信那些妖言怪论,这都是自甘堕落为鬼,人虽然还活着,但是精神已经死了。
其德乃真,一个人,修身以合道之后,其德就可以与天地同德,就会让自己所载具的生命种子,万世传承。人的命,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父母给的,继承了父母的种子,不继续传承下去,就是不道。这就像接力赛,上一棒把接力棒交到下一棒手里,下一棒说,我不跑了,还把接力棒给扔了,完全不顾及为了传到这一棒,之前的几百世的先人,付出了多么艰苦的努力。
天地之大德曰生,人与天地同德,天地生生不息,我们人类如果不去自然而然的去生生不息,那也是不道。而体会到这种生生不息之德,万世传承之大义,就能理解,生命原来是那么的美好。而那些教导人们去超生死,厌生死的妖言怪语,它们原来是那么的愚不可及。
修之于家,其德乃餘;
让我们意识到,生命是美好的,那么就会充满激情和快乐的继续把这个接力赛跑下去。开始组织家庭,继续的创造生命,繁衍生命。所谓生命,没有生,就没有命。而所谓的人生呢,人的一生,就是接力赛中的一棒,就是竹林里竹子们的一枯一荣一春秋。既已为人,不好好的生,就是不道。厌恶生命,诅咒生命,认为人生来有罪,是悲惨和苦难,这都是不道。
建立家庭之后,会发现,大部分的家庭,是不幸福的,不和睦的。究其根本,就在于,大多数家庭,组成家庭关系的男女,他们都是已经失道的“不真”之人。家庭生活中,大多数的不幸福,都来自于妄施妄为。
一个不真的人,和另一个不真的人结合。他们各自都装满了一脑袋的主义,价值观,思想,理论,世俗的评价体系,等等。所以,他们只要一结合,就要发生撞击,就会发生冲突和矛盾。是他们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在斗争,而他们已经沦为了被自己头脑中的思想所操纵的提线木偶。修之于家以合道,就是要把这些操纵自己行为的东西,都弃除掉,消灭所有的斗争策源地。夫妻之间的斗争,没有胜利者,唯有消灭斗争本身,才能和则两利。
所谓的和睦,首先是有和气,两个有和气的人,互相和颜悦色的,彼此相看两不厌,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个叫睦。人为什么结婚了之后,会互相怎么看都不顺眼呢,因为两个人都没有和气,都浑身的偏盛之气。一有盛气,就会凌人。盛气凌人,彼此永不停休的互相伤害。明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天一亮一睁眼,还是不能自拔的去互相伤害。
家庭关系里面的互相伤害,靠意志去克服并没有什么用,它并不是人想停就能停,人想不停就不停。它有深层的原因,要想真正的解决家庭矛盾,必须得两个人同时复归于道。偏盛之气没了,两个人一团和气,就像一团水,融入另一团水那样,才可以亲密无间。
一个夫妻间长期互相伤害的家庭,是很难长久的。即便长久,家庭的经营,也不会很好。对道的匮乏,导致对德的匮乏,对德的匮乏,不仅影响家庭关系的和睦,还会影响家庭的经济前途,还会影响子孙的繁育和前途。这一棒跑不好,下一棒起步就会晚人很多,慢人很多。为什么现在,不孕不育的年轻男女这么多,因为其德不真的人太多。天地生万物,万物所受天地之命,都是可以生育的,为什么后来丧失了天地所赋的功能了呢,因为行不合道,其德不真。
其德乃餘,简单的说,就是家和万事兴。人有和气,才能顺,顺了之后,才能生化创造。如果人一直处于互相伤害的环境中,他的精气神,都耗费在对付这些偏盛淫邪之气上面,余粮不多,就无法创造出来更多的事业。所以,从这点说,一个男人毁掉一个女人最快的办法,就是粗鲁;一个女人毁掉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唠叨。一个粗鲁的男人,遇到一个唠叨的女人,那就要永无宁日了,这样的家庭,百分百要毁。只有温柔,才是婚姻的终身之帆。
餘,从字面上看,就是粮食有余,吃得饱,吃不完。夫妻同心了,家庭和睦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经营家庭和事业上,家庭兴旺了,那么就有条件,养活更多的孩子。
修之于乡,其德乃长;
如果一个家庭,子孙持续都很兴旺。几代人之后,就会形成基于血缘关系所构成的家门。门再继续扩张,再持续兴旺,几代人之后,就会形成家族。家族再持续兴旺,一个庞大家族的人口,都聚居在一起,就会形成乡。
一个乡,几百几千人,要共同生活,共同劳动分工,靠什么来维系群居和生产秩序呢。还是得靠修乡以合道。如果不合道,夫妻可能大不了就家庭解体,一个家庭就没了。而一个乡,如果不合道,那么这个乡,就会鸡犬不宁,迟早分崩离析。
孔子为什么那么厌恶乡愿呢,因为乡愿者不道,无德。一个乡,里面居住的那么多人,各有各的观念和想法,各种利益纠葛,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明哲保身的生存下去,那就得谁也不得罪,把所有的妖言怪语都认为是有道德。所有的不道之说,都是道,都尊重,妖精们之间,以污浊为德,所有的混蛋思想混蛋事,还彼此平等,承诺互不侵犯互不干涉。这样以来,就不再有人,会去修身以合道,以道去正乡。
我们现在的社会,真正的道,没有人崇奉。反倒是各种怪力乱神的陋习,恶习,妖妄之说,受到各种尊重。可见,我们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一个巨型的庞大乡愿社会。用我们当前社会上的的一些异端邪说,不要说治理天下了,连治理个乡都治不好。
除了彼此互相尊重陋习和异端邪说,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让人们充满友爱的群居下去呢。方法肯定是有的,那就是让人们返璞归真,弃绝铲除他们所有的异端邪说和陋习。这样人们就不会,再基于不同的陋习异端邪说,来构建群居伦理,也不会因为陋习和异端邪说,被不恰当的获得尊崇,而伤害真正的道德。
以陋习治乡,以异端邪说治民,显然乡不会长久。而要让一个乡,继续的兴旺下去,还可以持续的扩张,壮大成邦,壮大成国,那就得以道治乡。一个乡,如果人散了,大家都背井离乡,那么这个乡,也就亡了。也就不可能在乡的基础上,进一步壮大为邦。只有让人长久的聚居在一起,继续兴旺,继续繁衍壮大,才有可能形成邦,形成国。
修之于邦,其德乃丰;
邦,就是国的意思。一个乡,可以认为是一个部落。为什么上古时期,有无数的部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最终没有形成国家,并创造出来自己民族的文明呢。并不是所有的乡,最后都可以扩张成国家。从邦到国,需要很多代人的持续扩张,人口的扩张,文明的进步。而大部分的原始部落,因为其德不长,就彻底消亡了。
一个部落,人口扩张,文明进步,这样以来,先建立起国家的民族,就会消灭落后部落的民族,并占领他们的土地。古代生产效率低下,粮食单产低,只有足够多的耕地,才能养活不断扩张的人口,你不扩张别人,别人就会来扩张你。所以,道德经中,要一直讲兵法。
有了国之后,占领了很多的领土,开垦了许多的新耕地,怎么才能让这些新的土地,收成好,来养活新增加的更多的人口呢。这就要求国君,以道治国,而不能以妄施妄为来治国。整个国家,上下通达,兴旺昌盛,就是其德乃丰的意思。
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天下,就是普天之下的意思。凡是太阳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天下。很多人认为,天下就是国家,这是不对的。单从政治层面上看,天下是所有国家的总和。天下万物,皆托天地而生。圣人以天道来治理天下,那么天下所有的万物,都应该崇圣人之教,效天子之法。天下是一个超国家概念,世界上没有两个天,没有两个天下,不可能有两个道,也不可能有两个天子。
老子的思想,就是要把自己的国家弄的大大的,把其他国家都弄的小小,越弱越好,越支离破碎越好,把他们都弄成小国寡民。然后以外交手段为主,军事手段为辅,来建立一个和谐的天下秩序。很多人认为,老子主张把自己的国家弄成小国寡民,这是阅读理解能力太低下所造成的误读,老子怎么可能会那么糊涂。后来,中央王朝的朝贡体系,其理论来源,就在这里。
以道治天下,圣人教化之德,和天子的统治之德,就会像太阳那样,普照着天下万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地球,都沐浴在道的光辉中,所有的人们,都受到天下之母的泽被和生养。在这个天下秩序中,就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人与人之间的大规模互相伤害。
这样的天下,就是太平的,人们生活在这样的天下秩序里,生命安全有保障,家庭有保障,社群有保障,小国家也有保障。反观现在的地球,太乱了。为什么地球会这么危险,这么乱七八糟的,都是因为,天下无道。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国家,用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异端邪说来治国,把他们的百姓,都搞的满脑子乌烟瘴气。由这样的乱七八糟的国家,和乱七八糟的人,组成的天下,怎么可能会太平呢,地球怎么可能会安全呢。
要让地球变的安全,要让所有的人类,都不再受各种异端邪说的戕害和精神奴役,就得绝弃这些异端邪说。如果这些异端邪说,不愿意被绝弃,那就得用兵家思维,用军事手段来绝弃它们。
现在对道德经的流俗化理解,把老子的思想,理解成了一种十分庸俗的世故圆滑的老好人活死人式的人际关系学,一个大写的乡愿,认为所有不道的异端邪说和平共处,就是天下有道。这样的想法太蠢了,只要还有人被异端邪说控制着大脑,驱动着身体和行为,那么地球就不会变得安全,天下会永无宁日。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
治身,治家,治乡,治国,治天下,用的都是同一个道。整个天下万物,在各个层级上,都是同构的。能明白治身的道理,就能明白治家的道理,家能治好了,子孙兴旺,接着就能明白治乡的道理。一步步升华,最后就是治天下,圣人治天下,如同治身。所谓,人身即天下,天下即人身。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修天下以合道,是谓政。当前世界上主流的关于“政治”的思想和理论,大多数都是智力垃圾,不过就是些盗夸妖妄之言。真正的政治,要理解政。政字,左边是正,右边是攵,攵是轻轻敲打的意思。政的意思就是,轻轻的敲打,使天下复归于正。天下归正,不治而平。这就是政治的最高智慧。而用一些异端邪说治理天下,那就会按下葫芦起了瓢,永远都有治不完的祸乱。西方人的那些“政治”思想,比三岁小孩还低级幼稚。
很多人说,既然道德经是帝王之学,那普通人学了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本章,就是最好的回答。普通人,以道治身,可以益寿延年,长命百岁。以道治家,可以家庭和睦子孙兴旺。以道治乡,可以使一个超家庭的大组织,基业长青。一个组织,基业长青的答案在哪里,答案就在修之于乡,其德乃长那句。
老子的思想,深刻的影响了孔子。所以儒家,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最高追求。人应该怎么样度过一生,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孔子和老子是一致的。孔子的道,和老子的道,在这一点上,是同一个道,只是孔子说的浅显,中人可至;老子说的奥妙,高人可至。
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对于有道之人来说,以己身为身,活着是美好的。以家为身,家庭生活也是美好的。以乡为身,超家庭的社群生活,也是美好的。以国为身,一个王朝的永久繁荣,也是美好的。以天下为身,以道去教化全人类,彻底铲除他们的异端邪说,教导他们吃饱撑了别瞎折腾,自然而然的生活,整个地球也会变成安全并美好的。
以人为生命,一个人的生命种子,只要抱道不离,就可以生存的长久。把家看做生命,修家以合道,家庭也会生存的长久。把乡一级别的组织,团体,看做生命,修之以合道,它的生命也可以长久。把国看做一个生命,修国以合道,这个国家也会国运兴隆,国祚长久。把天下看做一个生命,修天下以合道,施大政于地球,人类也才能长久,才能避免最后因为克服不了的互相伤害而全体灭绝。
而不道之人,他们很快的就会死去。不道之家,他们也会很快的解体。不道之乡,很快的就会分崩离析。不道之国,不用很久,就会灭亡。不道之天下,各种乌烟瘴气的异端邪说,驱使着很多人类去干一些乌烟瘴气的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不道者,都会走向子孙以祭祀不辍的反面,不崇道,天下万物的源头被弄断了,根没了,母没了,子孙没了,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人应该如何度过美好的一生呢。首先,得弃绝鞭挞那些教导人憎恶生命的异端邪说。踩碎这些歹毒的思想,才能斩掉那些羁绊着人去向道入道的脏手和邪恶沼泽。仰起脸,看着伟大的太阳,看着自然中的一切生机盎然的自然之美,生命意识被唤起,原来天地万物,和自己的一生,都是这么的美好。
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美好的,接着就得修身以合道,返璞以归真。懂了治身之道,后面的道理,一通百通,以家为身,可以治家;以乡为身,可以治乡。以国为身,可以治国,以天下为身,可以治天下。以道为身,可以齐天地。一步步的进阶,越到后面,越发的会觉得,生命原来是这么的美好。
尊道贵德的人,热爱生命的人,他们可以长久,他们可以万世传承,所谓子孙以祭祀不辍。而那些憎恶生命的人,认为生命是罪恶的人,认为繁殖后代是罪恶的人,这些失道败德的人,他们都会绝种,即便现在还没绝种,以后肯定也会断子绝孙。
天下万物,皆为一道所生,一道所养。用道多者,则德厚,用道少者,则德薄。德厚者,则世系长,德薄者,则世系短。以道观之,天下并无奥秘,有的人活的不美好,是因为他们不合道,有的人活的美好,是因为他们有道。有的国家,看上去很快就要灭亡了,是因为他们离道妄为,有的国家,看上去还会很长久,是因为它们能够不拔不离复守于道。
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我是怎么对整个天下了如指掌的呢,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会发现,它们其实都是同一件事。天下只有一件事,没有更多的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洞悉天下万物。
这件事便是,天有永恒之道,演永恒之生。有道者德厚,无道者德薄;德厚者昌,德薄者亡。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前面两章,从正反两方面阐述了,妄施妄为,会脱离大道,走向盗夸;抱道不离,以道正身、正家、正乡、正邦、正天下,其德就会依次广大普远。人有了道,而后就能有德,有了德,无论是治身治家还是治国治天下,都会生存的更长久,传承的更长久,万世传承,子孙以祭祀而不辍。
本章接着前面两章,进一步阐述,一个人有德了,会是什么样的。平时人们常常听说,这个有德,那个有德,说的绘声绘色有模有样的,其实在老子看来,这些所谓的夸夸其谈的“有德”之人,大多数都无德。真正的有德之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呢,道德经本章给出了回答。
人得先有道,而后才能有德。无道之人,妄谈有德,就好比说,一条河流,连源头都没有,就大谈奔腾的江河,这就是信口开河了。一条河流,要想永久的奔流不息,光有了源头还不够,还得保证源头不能断。德,就像这河水,道就是德的源头,一旦源头上的道断离了,德就会成为无源之水,马上就会断流枯竭。可见,天下万物,一旦失道,就会德不足,德不足,就无法再保证子孙以祭祀不辍。
老子认为,天下有道之人,其德至足至全,就像初生的婴儿那样。这便是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的字面意思。为什么初生的婴儿,其德会是至足至全的呢。在婴儿被孕育和诞生之前,他是不存在的。一个不存在的事物凭空的产生了,背后的机制和法则是什么呢?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也就是说,天下万物,都是道生德养,一道所出。道是万物的共同母亲,现在的一切,过去都是不存在的,道把它们生育了出来,未来的一切,现在看,也都是不存在的,道也将会在未来,把他们生育出来。初生的婴儿,之所以其德足全,是因为他刚从道这个母体中,分娩出来,还没有受到后天的不道不德之物的污染和损害。
天下万物都有两个母亲,一个是遗传上的母亲,上一代把生命的种子传继给下一代,上一代就是下一代的父母。而万世万代这个生生不息的大生命,天下之所以有始,都是因为有了道这个母亲,天下之母,万物之母,这是万物的另一个母亲。以万世传承的大生命来理解生命,人本然的就是永生的,只是有些无德之人,会断了传承,使得大生命戛然而止。
把尺度拉近些,看待人这种狭义的生命之内,也发生着同样的事。人体的细胞,如果也有意识,也能智能,它们也会认为,自己“生”了,自己“死”了。每天一睁眼,人身上,就有无数的细胞在死亡,又有无数的新细胞被生出来,从细胞的角度,就无法理解人的生命。细胞的代谢,一生一世,和人的传承,一生一世,不过就是尺度上的不同而已,道理上都是一样的。
把尺度再往大里往远里推,地球,太阳,星系,宇宙,都不过是更大的生命身体内部的细胞而已。旧的星体死去,新的星体诞生,旧的宇宙死去,新的宇宙诞生,和我们每天都经历的洗一次脸,身上都会掉很多细胞尸体的死皮,道理上,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尺度,无论往大还是往小,都可以无穷远推,无法穷尽,所谓玄之又玄。
人类恐惧死亡,或者厌恶生命,是一件极其无聊和荒唐的事。人和自己身上每天都死一大堆的细胞,并没有区别,同样也只是更高尺度上大生命的代谢物而已。我们身上的细胞为什么不会畏惧死亡呢,动物为什么不会畏惧死亡呢,为什么只有人,会畏惧死亡呢?
道德经后面的章节中,会讲“长生久视”这个道理,长生,益寿延年,这不难明白。久视又是在讲什么呢,真的是讲身体好的人,眼睛也好使的意思吗?显然不是。人之所以在万物之中,沦为唯一的会恐惧死亡者,是人“自认为”自己具有宇宙观测者的特殊身份。而死亡,则会使人丧失这种唯一观测者的身份。人类真的是观测者吗,并且还是唯一的?
我们身上的细胞们,我们的身体于他们而言,就是它们的宇宙,对于这个小尺度的宇宙,细胞们当然也会自认为自己是“唯一的观测者”。如果细胞不能互相观测,不能互相反馈,那么人身这个比细胞高一个尺度的大生命,就无法得以维系。细胞,人身,天下,都是生命,只是结构上尺度不同,在原理上他们都是同构的。生死,不过就是代谢活动,或者说,生死只是遗传信息的复制,复制,再复制。
人以观测者自居,并和天地对峙,认为天地只是自己眼中的“客体”,自己则是“主体”,这种观念,把人和天一分为二,自异于天地。有了这种观念,人活着,就变成了“终生打量宇宙中除自己以外的部分”。被自我抬高的“观测者迷信”,导致人自异于天地,自异于天,其德不全,德断裂了道,就如同河流断裂了它的源头。
而在初生的婴儿那里,他并没有产生自己与天相异的观念,尚未与道这个源头割裂,所以他的德就是足全的完备的。对于德全之人来说,生与道同,为久视;死亦与道同,为安息。而那些德不全的人,俗称为缺德的人,他们则发明了各种各样的生死观,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好,生死皆离道悖德。
所以,他们活的痛苦,烦恼,罪恶。临到头死了,还要给自己死后再弄一套活人世界里的排场和派头,这叫不得好死,不得安息。不会生的人,肯定也不会死。按照道德法则,万物死后就是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有解体,复归于无,这样才能好好的安息。
人类只是更大尺度的细胞而已,并不特殊。要是人类可以灵魂不灭,理论上,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也都可以灵魂不灭。当我们设想下,我们身上每天脱落的细胞死皮里,它们不肯好好的去死,非要用飘荡着无数的小小的灵魂去影响后面复制出来的新细胞,这样的细胞该有多么的缺德。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赤子与天不相异,故视万物与自己为一。毒虫,猛兽,攫鸟,它们也都并不认为自己相异于天,故能与赤子以德相交,两不相伤。故此,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生活中存在一个现象,动物,包括人类,越年幼的时候,越招人不能自拔的亲近和喜欢。人们通常解释为,它们小的时候显得可爱,长大了,变丑了,就不可爱了。所以喜欢小时候的它们,不喜欢长大的它们。这只是一种比较浅显的解释,真正的背后的原因是,动物和人类的幼崽们小时候德厚,成年后德薄。
人虽然长大了之后,割裂了道这个源头,德越来越薄,但是,一遇到这些德厚者,赤子们,又会被唤醒道德的本能。道,是生命的最源始的种子,德是蓄藏这些种子的不形神器。人本能的喜欢亲近小动物,小孩子,这也是因为以德相交。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
握固,婴儿总是攥着小拳头的样子,就是握固。平时形容一个人的死亡,叫撒手而去,为什么人死了会撒手呢,因为肝气已绝。而婴儿则相反,他们攥着小拳头出生,人虽然很弱小,但是拳头的握力是非常大的,为什么呢,因为婴儿肝气足全。肾主骨,肝主筋,骨弱筋柔而握固,说明婴儿肾精和肝气,都是至足至全的。
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朘作,婴儿阳具勃起之意。婴儿并不懂男女之事,男婴却会时不时的不自觉勃起。这说明,婴儿肾精足,肝气足。而人长大之后,很多人,装了满脑子男女之事,却想勃起也勃起不了,说明肾精亏虚,肝气枯竭。
男子的外生殖器,在中国文化中,被称之为外肾、宗筋,外肾既为肾经所络,也为肝经所络。肾精不足,人会阳痿外肾不举,会遗精。肝气不足,人也会阳痿,早泄。房事过劳,熬夜和手淫,是现代人过早的肾精亏虚,肝气枯竭的三大主因。等肝气虚了,浑身的筋都不听使唤,痔疮,腰间盘突出,颈椎病,视力下降,什么病都接踵而至。
更有甚者,阳痿早泄了之后,不服气,靠吃春药来掩耳盗铃。人之所以能勃起,就是精气传于外肾致使宗筋张弛,精气本来就不足了,还要强行勃起,那就得从其他地方调配精气过来。从哪里调用呢,从骨髓里,从脑髓里,从五脏藏精中调过来。拆东墙补西墙,西墙多舒服一会,东墙烂出个大窟窿,时间长了,脊髓,脑子都要拆坏了,烂坏了。
如果一个人,已经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想亡羊补牢,应该怎么做呢,那就得积德。余额不足了,得充值,而不是去借高利贷和破罐子破摔。怎么才能积德呢,不是靠做好人好事,也不是靠一些乱七八糟的行为艺术般的荒唐事,人得先有道,才能后有德。所谓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修之于身,其德乃真。德真了之后,才能德厚复归于赤子之身。可见,治身这种事,并非不可逆,并非只能等死。
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也。
嘎,嘶哑,啼极无声的意思。婴儿会成天成天的哭,但是并不会哭坏身体。但是成年人就不行了,成年人哭一会,就会感觉到气逆,浑身不舒服,嗓子哭的沙哑,心里还会堵很多天。不要说哭了,成年人,就是不停的说话,人也会感到口干舌燥咽喉疼。为什么婴儿可以一直哭,就不会造成身体不适呢。
终日号哭,意味着开其兑,按理说,就算婴儿精气足全,这么一直哭,也会造成精神外泄伤身,但是婴儿好像怎么哭都没事。小孩子,一会哭,一会转脸又会笑,他们哀乐都不入于心。因为他们还没有成心,还没有好恶,他们哭,只是如实的映照当时所感之物。他们并不自觉相异于物,所以才能时时刻刻的保持与万物同春共应。
和的反面,是不和,不和就会争。婴儿与万物自不相异,处一而无所争,故能和之至。和则豫,豫则通,通则德交于物,而不失于兑。所以才能终日号而不嘎,怎么哭也不会把自己哭哑了。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万物为一道所生,为一德所蓄,天下无二道,有道者,则能与万物合其德,以德相交,两不相伤。反之,失道者,则德不足,德不足者,则失其根本,逐其屑末,而役累于好恶、是非、名实、外物、贫富、毁誉。役累于斯,则残生害命。不仅残自己的生害自己的命,还会残别人的生,害别人的命,因为他们都不知和,以相争相伤为务。
知和曰常,此句中的和,并非人们常说的世俗利益上的苟合,达成某种互相都能接受的结果。而是一种,先于“物形之”的更高层面上,在德上面的交而通之。与万物通于一德,而非在形的层面上,与万物异于万象之异。这就是知和曰常。亦所谓,常德不忒,德有所长,形有所忘。
知常曰明。老子以赤子来形容德真之人,也就是说,初生的婴儿,是个分水岭,大多数人,都会背道而驰的越来越远,迷失在万物丛林之中,迷失在知识的丛林之中,既不知其子,也不知其母,德越来越失其真。而要返璞归真,则得转回头,向着人的根源那里走,一直走,走到婴儿的状态那里,进道若反,再重新接上生命之源。
知万物有母,知天有纲纪,这是知常。再沿着万物的源头,自上而下的去理解世界,先有道,后有德;有德而有形,物有其形而有精神和性命,从而有了此一物彼一物。物有了分化和差异,就有了无穷多的此一是,彼一非。事物被生出来之后,它能够持存多久,自我复制传承多少世代,这就有了势。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都通透澄澈的了然于胸,德全而忘形,明道而忘物化。这便是莫若以明。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
赤子之德,得天而独厚。众人之德,失天而群薄。德厚者,其精至真,其气至纯。德薄者,其精荒芜,其气杂扰。有赤子之德,厚德无形,物不离也,天助人以成,天下莫不自相归附。反之,则人助天以亡。
祥,凶吉的预兆,预先显露出来的迹象。既可以指吉兆,也可以指凶兆。不失德,以天助人,则乘天之运,因任自然,无为自化,精气真全,内保之而不外荡,是谓处无为之益。德厚者,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是故以德观之,天下有太和大通,而无吉凶福祸。失其明,以物观之,不和而有争,有争而有利害,有利害方有吉凶之占。
人失其天,德薄而庸,就会以人助天。求有为之利,就会求吉凶,心里了有了吉凶的判断,就会随之朝着自己认为吉利的选择去行事。人认为什么吉利,就真的会吉利吗,人认为什么事凶险,就真的会凶险吗,天下无穷无尽的事,在无时无刻的在变幻着,人并不能事事都断验吉凶。同一件事,问吉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判断;同一个人,问吉凶,不同的事,也会有不同的判断,孰知其极?天下事端不可穷尽,故人对吉凶的判断,也不可能有穷尽。
以人助天,就会自以为是的自我增益,自认为是益生,实则开其兑济其事。心使气曰强,精神内不保而外荡。
含德赤子,有人之形,而无人之情。因其无人之情,故能无以好恶内伤其身。有人之形群与人,无人之情,独成其天。此句是本章中的转折句,前面几句,都是从正面阐述,有德之人,就像婴儿那样,精至气和无不通,本句则从反面阐述,众人之生,与赤子之生,是一种截然相反的做法,有德天助人,无德人助天。
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以人助天,开其兑济其事,精神外荡,精气神都开泄光了,事情成了,人也枯槁了。看上去,自己变的很强大的样子,实际上,所积蓄起来的德,都化成了形。形有所长,德有所失。势有所强,德有所亡。德都亡了,那么后面就一切都要结束了。这便是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的道理。
好比说,有人攒了一笔钱,总想着怎么花掉,好像不花掉心里就不舒服,就难受,于是他就真的花掉了,买了很多东西。如果德就是一个人的金钱储蓄的话,有道之人,是想着怎么把生命的脐带,须臾不离的汲于大道之中,不停的积攒自己的德,这样德足全了,自己才能长久。
不道之人则相反,天赋之德,就是他的初始余额,他后面不仅不想着怎么多挣点钱,还一直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把这些老本都花光,兑换成花花绿绿的摸得着看得见的感官生活。这样的话,他的一生,就不会很长久,也不会很顺利。很多人追逐一切,唯独不想着积德。人的生命,德是续航余额,谁的余额越多,谁就生存的更长久,谁的余额越少,谁就会早早的不道早已。
而社会上,为了迎合很多人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态,也开始做起来了“积德”买卖。让人花钱去充值,做善事去充值,折腾这个那个去充值,把一桩桩庸俗透顶的买卖,都做成了行为艺术。这十分的好笑,没有道哪里的德。积德只有一个途径,而且是唯一的一个途径,先有道,而后才有德。连道这个插座都找不到的人,成天宣扬着通过干一些无聊蠢事就能给德充值,这里面都是骗子哄傻子的世俗生意,江湖买卖。
惠施问庄子:“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他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连大家约定俗成的“人之所以是人”的那些人之常情的东西都不具有,他还凭什么“成为”一个人呢?
庄子答说:“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我们平时所说的人之常情,不过就是一些对于是是非非的看法和习惯。而我说的无情者,说的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外在世界各种基于好恶判断的评价体系和标准来指导自己的生活,并因此内伤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他生存着,只是自然而然的去生活,并不会用外物来增益自己,更不会通过外物来建立自我认同。
惠施又问:“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如果一个人,不承认外在的一切标准和规范,也不把自己的生存这件事,建筑在外物之上,那么我有一个很不解的问题,这样的一个人,他到底是谁呢?人们怎么才能了解他呢,当我们谈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庄子答:“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惠施呀惠施,一个人是什么人,当然不是可以靠外物来标划他的。一个在你眼里,通过外在的是非好恶评价体系来判断得出“什么都不是的人”,道赋予他貌,天赋予他形,他自然不是流俗的外在评价体系,可以描述他并告诉人们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他们更不会,因为身外之物杂扰灵府,而内伤其身。
再看看你,你的精神,内不保而外荡,现在,你已经外在于你的神,劳损了你的精气,你靠着树干,跟人辩论失败后错愕叹息,累的精疲力尽了,就囫囵的趴在一颗干枯的大梧桐树下睡着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吗,道生德蓄而成就你的人身之形,你能生而为人,这是被道德选中的美好的事,高尚的事,而你呢,却成天吃饱了没事干,以坚白同异论这种好笑的奇谈怪论和人争论不休。看吧,累昏了吧,你这就是不道早已。
以德为贵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生活中,每个人都想功成名就,过上富贵的生活。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这种意志,已经深深的渗透进了中国人的骨髓之中。什么才是功成名就呢,关于成功的标准,在中国文化中,有不同的次第。
首先,要成为贤能。做一个有用之人,有一技之长可以谋生存身。等过了这个阶段,原始积累完成的差不多了,再要进一步进阶,更高的成功目标,就变成了富裕。富裕了之后,继续往更高目标追求,下一个目标就是显贵。
人们常说,要成为这个领域,或者那个行业里的王者。在这样的诉求中,往往认为,王者,就是控制别人,支配别人,是权力的极致。钱比才贵,权比钱贵,权力的极致,就是天下至尊至贵,就是最大的成功,就是王者。而道德经认为,这样恰恰是不可以成为王者的。那应该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呢,道德经本章,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
在上一章讲,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而这种至真之德,是不可描述的,一旦人对生活有了成心,成见,就会脱离大道,沿着某条路径,去追求某种他认为是最好的生活。而在老子看来,人自行“定义”什么是最好的生活,这就是益生曰祥了。人离了道,就会以人助天,就会以心使气,终至强壮早已。从道则吉,反道则凶,始于益生,终于害命。
知者不言。天赋至真之德,不可言。一旦做出了对世界的描述和判断,心里有了物象是非,那么赤子就与天割裂了。所谓一与言为二,一与二为三。人被抛出了大道,人的德,就不会再像赤子那样得天独厚。
言者不知。有言,说明人与天已经一分为二,无法再独成其天。人离了天,德离了道,于是,他们所言说的,所描述的,就不再是至道与至德。就像道德经开篇第一句说的那样,道可道,非常道。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人被抛出大道,怎么才能回去呢。挫其锐,要去物象之形。解其纷,去万物的普遍差异、联系和变化。和其光,通彻并交融于大道创生之明。同其尘,天地与我并生 ,万物与我为一。是谓玄同,复能见独守一,复守于大道,返天真之德。
后世流俗的看法,认为这段话,是教人怎么做个忍辱苟且的老实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社交变色龙。丧失自己,跟谁都一样,生怕不假装和别人都一样,就会有人害自己。这种理解,恰恰是弄反了。老子教导的是,有道者,不是跟谁都一样,而是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故不可得而亲。因为有道者,见独守一,在旁人看来,他就如同大道般虚极静极,不可言说,不可描述,不知其极。众人眼里,万物都得要么是这个,要么是那个,然后再根据这些事物对自己的利害损益,来判别他们对自己是可以利用的,还是可以排斥的。对自己有利的,他们就会亲近它,对自己有害的,他们就会疏远它。是其是,非其非,有了好恶,就有了亲疏之辨。
而道纯德厚者,是一,是素,是朴,是独。他既不是“是”,也不是“非”,既非物,亦非器,他呈现的是一种不可知,不可执,不可用的大象之象。故不可得而亲之,疏之。
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
大道为一,独不见异,它又是怎么一步步被人弄碎裂的呢,最开始是有言,然后是有知。有了知,进而有封,对万物进行分门别类,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是此非彼,于是就有了是非。有了是非,难免就会喜欢这个更多些,或者厌恶那个更多些,这就有了好恶之心。
有了好恶之心,就会搜集自己喜欢的,摈弃自己厌恶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全天下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藏起来。这叫爱之所以成,道之所以亏,多藏必厚亡。藏,是“认为”某些东西对自己有利。弃,是“认为”某些东西对自己有害。
现实生活中,经常会听到这句话,人无癖而不可友。在老子看来,这话恰恰是说反了。人有僻,说明已经厚藏而亡德,这种人恰恰是不可交的。庄子也说,其奢欲深者,其天机浅。这句话和多藏必厚亡的道理类似,一个人癖好越深,他的天机就越浅。
更有甚者,很多人喜欢用某种爱好,喜欢了某种小动物,小玩意,小思想,小偶像,就标榜自己有智慧,有爱心,有信仰。在老子看来,这些都是缺德的人,难以和他们以德相交。老子,庄子认为,人一生中,最值得交的朋友,是德友。德友,不以好恶相交,不以利害相交,不以贵贱相交,而以德相交。
道德之所处,没有言说,没有描述,没有是非,没有好恶,于是也没有利害。有德之人,天下不可得而利之,也不可得而害之。因为他“不可言”,“不可知”,“不可执”,“不可得”。
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流俗之贵贱,不过是以利害相交。人以利相交,得利多者富,富后显,显后贵。得利少者,得害多者,为贫,贫后穷,穷后贱。于是,一个社会上,以占有财富的多寡来标划人的身份贵贱的评价体系,就建立起来了。
从老子的思想来看,流俗所给贵贱标价的“价值”这个东西,是完全主观的。人只是有了是非,好恶,利害,才产生了“价值”这样的观念。有了价值,就要有评价体系,要评价某样东西,就得有大家公认的可以流动的度量衡做媒介,货币就被发明出来了。同时,作为思想货币的“价值观”也被发明出来了。
要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那么,“价值观”,就成了某种“言者不知”的思想。人有了价值观,就相当于在他被抛出大道之后,又被封闭在了某种坚固密闭的容器中,想要复归于道,得先击破一切“价值观”的牢笼,不是击破哪一种,而是击破一切所有的全部,然后才能有可能回归大道。
以道观之,“价值观”是天下最没价值的东西,它们是站在道的反面的铁壁牢笼,一座座关押着无数精神奴隶的黑暗监狱。人要想有道德,就必须得先摆脱他作为思想囚犯的处境,从监狱里走出来才行,然后才能谈怎么复归于道,修赤子天真之德于其身。
对于有道而厚德之人来说,因为它们不可得而利,也不可得而害。所以,流俗的那套基于利害关系建立起来的贵贱评价体系,就无法套用在他的身上。可得之贵,不过利;可得之贱,不过害。而有道之人,不可得,亦不可用其为利,或用其为害。故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故为天下贵。
怎样才是一个王者呢,老子认为,并不是用权力控制利用别人,也不是被别人控制利用,能以道德统御天下,那才是真正的王者。道者虚己,德者天真,衣养万物,不害道,不失天,行不言之教,处无为之益,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天下之王。故为天下贵,说的就是,如果一个人道纯德真,以德为贵,天下都会自动的归附尊崇他。这才是真正的天下至尊至贵。
对于车幅来说,如果没有轮毂,再多的车幅,都无法聚成一个车轮。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圣人虚己,天下皆归的道理。其实跟车幅归附轮毂是一样的道理。车幅为什么会归附轮毂,因为车幅为有,为利,轮毂为无,为用。大家都是车幅,都是实的,都不虚己,那么就不可能生出来车轮。古往今来,只患轮毂太少,不患车幅太多。
天下万物,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是多大级别的组织,如果领导者是车幅,那就完了。上面是实的,为了容纳领导者这个巨型车幅,下面所有的人,都会虚己,来和领导者衔接嵌合。领导者有多实,员工就会有多虚,领导有多利,员工就会有多用。这样以来,车幅和轮毂的关系,就反过来了,这样的组织,治国国会昏乱凋敝,做企业,企业会垮。
为什么很多企业留不住本事大的人才,为什么魏国的人才都跑秦国去了。很多时候不一定是因为钱少,而是因为领导者不够虚己,德薄而不真。所以,沐猴而冠的项羽,就留不住韩信,这根本就不是给的钱多钱少的问题。这是道和德的问题。
整个宇宙,也是如此,宇宙的可见物,不过就是一些大车幅。道,至虚至无,相当于宇宙的轮毂。如果没有道这个轮毂,那么宇宙就无法被生出来,即便生出来了,也不会长久。为什么道德经一直要让统治者有道,虚己治天下,内圣然后才能外王呢。因为,圣人虚己而治天下,和道虚己而统万物的道理是一样的,有道必务虚,非虚不合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做车幅,就是被人用。做轮毂,就是用别人。人虚己越多,所用之人就越多,所做的事业就越大。为什么刘邦可以统治那么多干什么都比他卓越的人呢,因为他明白了虚己合道的道理。刘邦越是没用,韩信张良陈平们才能更卓越,才能更有用。有用之用为臣道,无用之用为君道,这便是无用之大用,贵德方为天下贵的道理。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上一章讲,人同于道,谓之玄同。有玄同,故能有至德,有至德故能为天下贵,成为王者,天下皆归。接着上一章,本章具体的讲,一个内圣外王之人,应该会怎样治国用兵平天下。
道德经中的玄同思想,是后来儒家大同社会这一政治理想的思想根源。没有天地万物相齐同的思想,就不会有正的概念,也不会有定的概念。先有同,而后有正,正了才有安,安了才能定,定了才能久。反过来,因为丧失了玄同,大同思想,那就起了异,与天地万物自异,人人互异,有了异,天下就失正,便有了奇,有了奇,这里一小撮,那里一小撮,都像疯子一样的互相侵略,就会产生危乱,有危乱,就有了杀。
同的最高境界,是同于道,万物交于德,此谓玄同。失玄同,而后有儒家大同思想,天下均,而交于礼。失于儒家大同,后就产生了墨家的绳墨之同,强制性的把所有的人都规矩成一模一样。墨家认为,大家都一模一样了,同了,没有异了,也就不会在生奇,也就不会再互相杀戮。
道家是玄同,人人都如婴儿一样纯洁天真,根本就产生不出来互相伤害的念头。儒家之大同,社会均贫富,人人都一样,仓廪足而知礼节,家家仓廪都一样富足,那么人人都知道礼义廉耻,都会沐浴在礼乐的光辉中,不再会产生互相伤害的想法和冲动。
墨家之尚同,是一种补锅之措,无可奈何而为之的做法。礼崩乐坏之后,人已经坏的没法返璞归真了,怎么才能让他们停止互相伤害呢,那么就用绳墨把他们都规矩成一模一样,大家互相看对方,都是没有灵魂的“同志”,那就不会再互相伤害了。如果有不愿意和他们相同的,就消灭他们。
墨家的那套,以绳墨代礼仪,来化性起伪,这就不可避免的出现暴力组织来强制去矫正规矩天下之人。这是违背大道之自然的,所以墨家一出来,道儒法各家,都觉得他们这套行不通,甚至骂他们是禽兽,因为墨家思想,为了实现天下太平这个目标,代价是消灭所有人的天性和道德。
法家的同,是秦王韩非的书同文,车同辙,人同伦。通过文化上的,媒介上,法度上,从技术手段的,解决了天下齐同,归于一统。为什么中国文化中,有牢不可破的大一统思想,因为一个同字。它的源头,就是道德经的“玄同”思想。
天下无二道,与道同者,则万物必相齐,万物齐同,则复为一,一则统一。同则一,一则统,统则平,故可谋天下万世太平。可见,那些讴歌战国百家争鸣人头翻滚大乱世的“知识分子”,都是不读书的文盲,他们根本不懂得自己祖先留下的文化。
无论是道家的玄同,儒家的大同,墨家的尚同,法家的刑同,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天下复为同,复为一,绝异除奇,以期天下长久太平。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方法,道路,手段不一样。
同,正,安,定,生,久。
异,奇,危,乱,杀,亡。
同于道,则天下同,丧于道,则天下异。同异之辨是源头,接下来是正奇之辨,安危之辨,定乱之辨,生杀之辨,久亡之辨。所谓天下治乱,不过就是这十二个字,两套法则的往复运行和循环。治国如此,普通人治身,也是同样的两套法则,人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短寿,因为他用的是下面那套法则。
当前的世界,通用的是第二套法则,到处乌烟瘴气的乱七八糟。大概已经快运行到了“危”的阶段。危机四伏,继续往下运行,就会到了乱的阶段。如果到了“乱”的阶段失控,全球性的战争,就要爆发了,一个人头翻滚的全球性大乱世就会到来。
从国内看,我们的社会,很明显的可以感到普遍性的人心不定,人活的没有根基,没有依托。当前社会,正处在正奇相交战的阶段。如果正战胜了奇,那么我们的社会就不会乱,如果奇战胜了正,那就跟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差不多,各种更糟糕的事情,都会接踵而至。
西方人所理解的“同”,社阵营,追求的是物质分配的均同,资阵营,追求的是牧羊人福音之恩同。这两种同,和中国文化中的同,都截然不同。社阵营,拔高了看,大概类似于墨家的某些思想。资本主义,思想太幼稚了,毕竟是源于基督教福音书式的巫鬼思想,虽然有点杨朱的影子,但是和杨朱这个孟子口中的禽兽,还差了十万八七里。
这两种西方之同,都不行了。社阵营,败于冷战。资本主义思想,正在崩溃中。世界正在失去一个能够把全球维系成一体的,大家都能认同的“同"。同亡则异出,异出则奇盛,大家争相为奇,后面就热闹了,直到最后人头翻滚。政治,经济,金融,军事,在文化面前,都形同浮云。看上去热闹的东西,源头上都是道,都是文化和思想在策源。有了什么样的道,就会出现什么样的社会和结果。
政治,不管治身治国治天下,道理都是一样的,简单的说,只有三件事。第一,生存。安身立命好好生存。第二,安全。以道卫国以奇用兵,消灭威胁自己生存的敌人。第三,安居乐业。上不劳民伤财,百姓自足自富。
好好活着这件事,听上去好像人人都会,难道有人不会生活吗?怎样才能好好的活着,有没有最高标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怎么才能好好的活着,人的生存,国家的生存,都是如此。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人,痛苦的人,被疾病折磨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破败混乱穷困危亡的国家了。
好好生存的最高的道,就是正。正这个字,是个象形字,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部分,是草木的象形。天地交,而生万物,上有所依,下有所基,而有安定。人,也是万物中的一个,所依存的根基和锚定,也是天地。
以正治国,不妄为,不妄施,不以人助天。任百姓合天伦而自得,以天运而自化。这种政治模型,上面要求是一个圣人一样的统治者,下面要求是亿万万的像婴儿一样淳朴自然,纯洁无邪的百姓。在这样的社会中,没有混乱和互相伤害,人没有不安全感,没有焦虑,没有烦恼忧愁和痛苦。每个人活着,都能得人间之至乐。美好吗?显然是太过于美好了。
以奇用兵。老子所描绘那种美好社会,历史上曾出现过,三皇时期的中国,大概就是这样的情景。一些历史学家,把中国的三皇五帝时期,说成是“奴隶社会”,这样把老子心目中的黄金时代,说成是奴隶社会,实在是文盲之论。
事实上,中国历史上,从未存在过以奴隶为劳动主体的所谓的奴隶社会。老子认为,三皇时期,以道德观之,是中国历史上的黄金时代。一如孔子以仁义观之,认为西周是中国历史的黄金时代一样。
这样美好的社会,一不小心,就会被一些不道之人破坏掉。怎么办呢,所以老子在《道德经》的很多章节中,多次论述用兵之道。这是圣人治理天下的第二件事:以奇制奇,克奇复正。
奇字,由三部分组成,大,丂(kǎo),口。丂,气欲舒出的意思。气要出来,口是通道之意,大,气象渐壮走强。正,上面有天,下面有地,人可以以天为依,以地为基,以法天则地为生存之常理。奇,则有不合天道之物滋生蔓延,人为妄施炽盛之意。
对道德经流俗的解释,把老子的思想,歪曲矮化成了是一种市井之徒苟且存身之术,把道德也曲解成无条件的利他主义,并且对异端无条件的宽容退让,对生命,也要绝对的爱护,不能杀人。实际上并非如此,老子对不道的异端,是绝而弃之,一点都不容忍。对敢于兴风作浪,危害自身生存的人,则主张,兴兵铲除,以绝后患。
不奇不足以克奇,不克奇不足以复正。天有生机,亦有杀机,取天机之杀,为用兵之道。老子不仅主张兴兵除患,还主张,世界上存在一种战必胜,攻必克的用兵之道。后世,几乎所有的兵家思想,他们的总源头,都在道德经中。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天有生机,亦有杀机,取生之道为正,取杀之道为奇,生杀皆为道机。
以无事取天下。这是圣人治理天下的第三件事。以正治国,百姓安定,讲是生存。以奇用兵,讲的是安全,把那些企图破坏我们美好生活的不道的坏蛋全消灭。坏蛋们都被消灭了,百姓的生活就会兴旺发达,幸福美满。有安身立命之所,有安全保障,少役使民力,不与民争利,那么天下百姓,就能够安居乐业,人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天下是比国家更大的范围,它是指太阳底下所有国家的总和。以正治国,国有道,又能以奇用兵,安全又有保障,大家生活的都很幸福,那么天下之人,自会争相前来归附,根本不用自己去征服他们,他们自己就臣服了。以无事取天下,讲的是内圣外王中的“外王”。儒家的内圣外王之说,思想源头上都是老庄之道。
吾何以知其然哉?
我是怎么知道,这样才是治理天下的至道的呢?因为不以正治国,反以奇治国,国家就治不好。
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为什么这么说呢,请看下面这些反面教材,那些以奇治国的方法,都会招致国家大乱。
智慧出,多忌讳。所谓智慧,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人的智慧,不可能穷尽天下万物,所以,以奇为正,就会以人智为真,不合乎其智者,则受宰制。
鱼不可脱于渊,圣人治国,不可离于道。离于道,则失其正。失正者,以奇治国,以有为人之智慧来治国,人的智慧,和大道天运相比,又是多么的渺小和有限呢,怎么可能穷尽并井井有条的安定好天下万物呢?
人们常说,老子的思想反智。实际上,老子是反愚蠢。以道观之,人的那点智慧,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老子是站在道的立场上,反对人类自以为是的智慧,反对自不量力的人类。以人之智治国,百姓失去道德衣养,物质生产和精神上,都会越来越贫困。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鱼脱于渊,则国之利器示之于人。本来,以正治国,天下百姓,自然而然的生生不息,他们甚至意识不到,有个统治者在治理天下,在管理他们。一旦治国之道,出离大道,以人智示人,那么天下就乱套了。有人觉得,治国应该这么治,又有人觉得,治国应该那么治,大伪频出,是谓人多利器。
所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社会,历史上,古今中外,哪一个不是乱糟糟的一锅粥。道为一,不可多,不可杂,不可扰,不可乱。“道”之愈多,其愈不正。多,就会杂,杂就会扰,扰就会乱,乱则不救。国之不救,昏矣,难复其明,道不明则国不昌。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大伪并举,百姓则机心四起,机心起,则人灭天。人失天然,而就工巧。工巧繁盛,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都加工出来了,于是奇物滋起。这条路走到极限,就是现在的消费主义社会。
老子认为,人之所以走向拜物教社会,和消费主义社会,在于他们发明了出来了一些原本并不需要的“奇物”。人们认为,他们是在生活,实际上,他们是沦为了商品意志的服从者和奴仆。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奇物滋起,百姓就会贵难得之货。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则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有了贵贱之心,人们莫不好贵恶贱,好争而不让。争执不下,于是,人们就会诉讼繁多。
诉讼繁多,民不复朴。人们的争讼越来越多,法令就会随之越来越多。法令越来越多,人心越来越坏。越想试图用法律去管理一个社会,那么就越不可能让一个社会返璞归真。从争到讼,再从讼到盗,再从盗到贼,就有了民贼和国贼。
常有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为什么会这样呢,道德经本章,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国家,是如何一步步的变的昏乱的。
故圣人云:“我无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怎么样才能扭转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状况呢。从上面以奇治国的做法看,后果很不好。所以,有道的圣人认为,治国不能那么妄为乱来。否则下场就是举国上下全是贼,变成一个男盗女娼的社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怎样的呢,怎么才能扭转这种可怕的丧失道德的社会状况呢。
以正治国的圣人认为:“我无为,任天下常自然,百姓承天运而自化;我好静,笃守大道而不离,君王以道正己,上正则下自正。我无事,不以君王之国事而役使民力,不夺民利,不劳民伤财,百姓所奉上者少,故能自足自富。我无欲,常使民无欲无知,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故百姓复归于朴。”
按照老子的政治思想来看当前的世界,看当前的人类社会的面貌。那一定是乱的不可救药了。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法,失法而后鬼。当今世界,盛行的是巫鬼之道,这个主义,那个思想,还有什么各种理论,说到底,不过都是印欧巫鬼文化和闪族巫鬼的衍生物,这些衍生物,控制了整个世界,从文化到政治,从政治到经济,从经济到金融,从军事到娱乐传媒,都是如此。
使天下复归于朴,现在看,是很难的。泛滥成灾的巫鬼之术,是害道败德之巨贼。没有道德,不可能出现一个圣人统治下的七十亿个婴儿般淳朴的人类。这条路,从目前的现实看,基本上是不可行,千奇百怪的思想太多,敢为奇者太多。若想复天下之道,现在不是用道之时,而是用兵之时。以奇制奇,克奇复正。光把天下所有的异端都消灭光,不知道就得需要多久。
当前世界,迫在眉睫的是,民主自由这个当代福音书,纸糊的时髦巫鬼文化,即将无法再继续统合人类社会。失去了这种鬼巫之同,历史不但没有像有些人聒噪的那样终结,历史居然要加速演化,加速走向一个大剧变的新历史,世界在集体的转向异奇危乱杀亡之运。虽然离全球大乱世,还有可能一两代人的时间,不过,在这种大环境下,应该要未雨绸缪了。不管是个人,家庭,组织,还是国家,都应该好好学习,老子的用兵之道。
人活着,只有三件事:生存,安全,和幸福。谁能以道治天下,为天下人解决这三件事,天下人都会自动的去归附于他。这就是道德经的本章,要告诉我们的道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吧。
重建道德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上章讲要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所谓正,合于天伦谓之正。所谓奇,不合天伦谓之奇。所谓无事,百姓依天伦而生而化,故不需要用人的智巧,自以为是的去干预扰乱和指导他们。否则,以违背天伦的人之智巧去治国,整个国家就会昏乱灭亡。本章,接着上一章,继续阐述以正治国的道理。
其政闷闷,圣人以道治天下,任百姓合乎天伦而自然,不去画蛇添足败事有余地以人助天,这样的的政治,统治者什么也没做,看上去好像是“闷闷”的样子。
其民淳淳,圣人以正治国,任百姓合乎天伦而生息,凭天运而自然,那么天下百姓,就会行不离天,而葆其真。他们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天真而淳朴,是谓其民淳淳。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统治者以智治国,就会建立起来繁复无穷的法度体系,来规范百姓,应该怎么生活。这样的体系,其复杂程度是没有尽头的,因为天下的事情,总会是不停的冒出来新事物新花样,人们也总是要制造出来新事情,每一件事,都要条条框框的去规定好,这个应该怎么做,那个应该怎么做,生怕有个疏忽错漏,而导致天下人失去行为依准,这样的政治,就是其政察察。
其民缺缺,以人智治国,便是以人助天。法度不和天伦,则百姓丧其天真之德,他们依循一套人为的,人造的规范去生活,上无道而下缺德。统治者无道,百姓就会缺德,此谓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道,方,法,术,器。以道治国,如何经世致用呢,从道到器,就是从天到人,再到生活世界的逐步具体化运用。道正,方正,法正,术正,器正,则吉。道不正,方不正,法不正,术不正,器不正,则凶。
以道治国,并不是说,把君王像块砖头那样,往宫殿里一放,整个国家就兴旺发达了。道德经,其核心主旨,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而不是某些文盲所宣扬的那样,说什么道家的是“出世”的学问,儒家讲的才是入世的学问。无论道家,儒家,还是法家,他们的核心主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经世致用谋万世太平。经的都是同一个世,用的都是同一个道,不过是用法各异而已,哪有什么的出出入入。
“出世”之说,是印度巫鬼文化的学问,并非华夏之道,正统的华夏学问从无“出世”之说。印度人所谓的“出世”,不外乎就是絮絮叨叨了几千年,人的世界是假的,鬼的世界才是真的,人活着的最高意义,就是彻底的,全面的,趁早的变成鬼,这就是“出世”。
自己变成鬼还不够,还要把身边的其他人也变成鬼,他们管这种缺德事,美其名曰度人。他们还把自己满嘴跑火车,联想出来的鬼世界的那套东西,美其名曰“出世间法”,所谓出世间法,实际上就是鬼法。这是一种极端病态且愚昧的活死人式的世界观和生活观。
道,万物之奥。方,指道的一个方面。法,指针对世界的某一方面,穷究阐释其理。术,把规律和方法应用在具体的事物上。器,经过具体的术的运用,最终呈现出来的世界物质层面上的面貌。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道之为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道而经万世纬万物,无不应,无不克,无不成。圣人治天下,方方面面都要用到道,其用道正,谓之方正。方而不割,谓之用道而不裂道,故能应物无穷。
廉而不刿,其身正,其法正,并物而有所不取,谓之廉。正己应物而不失其和,谓之不刿。廉而不刿,故能应变无穷。
廉这个字,在华夏文化中,地位十分的重要。比如廉洁奉公,比如举孝廉,比如礼义廉耻,比如廉正,比如清廉,比如反腐倡廉。为什么廉这么重要,它的内涵到底在说什么?
廉,从广从兼。广是房屋的意思,兼是并的意思,本意是指用手去把两束禾苗抓在一起。秉呢,则是用手持一束。廉,就有了各个方面互相交并之意,加了一个房屋的偏旁,是指堂屋的侧边,引申为各方面相交,每个面都得正,这样盖起来的房子才能堂堂正正。人与人,与物相交并,道理也是如此,唯有持身立正,有所取有所不取,才能廉正,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怎么才叫持身立正呢,两面相交,如果一面多取了自己不该取的部分,那么马上墙角看上去就是歪的。先人们,造字,讲道理,都是有依准的,不是模棱两可的怎么解释都可以。这就是廉为什么会这么重要的原因,如果每个人都多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社会这个大房子,每个面都歪了,马上就会倾塌,国家就会灭亡。
一个人无廉,就会无所不取。寡廉,就会鲜耻,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耻,古体的耻字,从耳从心。一个人拿了别人的东西,取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社会上肯定会对他有不好的评价。听了这些评价,内心里不觉得愧疚,像没事一样,那就是无耻。因为正常人,做了不正当的事,应该存在“耻”这种反应。无耻的人,则丧失了这种功能,所以他们就会无所不为。
寡廉鲜耻,说的是什么呢,讲的是一个人,无所不取,无所不为。恬不知耻呢,说的是,一个人做了不正当的事,不道德的事,他甚至意识不到这样的事是不正当的,是不道德的,无所不为而为之应然。
一个人到了无所不取,无所不为的地步,那和禽兽还有什么区别呢。用孟子的话来说,那就连禽兽都不如了。用管仲的话来说,如果一个社会,礼义廉耻都不讲了,国之四维不张,离亡国也不远了。
这些禽兽不如不要脸的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怕吗,并不是。管仲还讲了另一句话,“鬼神不明,则陋民不悟”。管仲认为,愚蠢无知的人,不要脸的人,通常会恐惧鬼神。一个社会,对上品之人,中品之人,要讲礼义廉耻。对那些连礼义廉耻都明白不了的下品之人,无耻之徒,应该用鬼神吓唬他们,镇住他们以防他们作恶。
反过来看,这句话也有道理。如果一个社会,鬼神迷信猖獗,说明这个社会上已经很少有人再讲礼义廉耻了,无知陋民,寡廉鲜耻之辈太多,所以巫鬼之术才会大兴其道。
直而不肆,持身立正,正道直行谓之直。虚于逶迤,以迂为直,知进退开阖之机,谓之不肆。虚于逶迤,原是个褒义词,不过后世的浅人粗人,把它污名化了。正道直行,比较典型的是屈原,最后落得以身殉道。可见,明道之难,行道之险。直而不肆,谓应事无穷。
光而不耀,大器之正谓之光,见素抱朴被褐怀玉谓之不耀。光而不耀,天下神器,耀而示人,天下利器。抱神器,可取天下,持利器,则乱天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
福祸二字,都是祭祀用语。中国古代的祭祀活动,并不是像其他民族那样,祭祀对象是一些妖怪一样具有超能力的人格化的超自然的鬼神。中国人祭祀的对象是天地,自然神和祖先神。
先看下福这个字,福,从示从畐。示,天垂象而见吉凶,所以示人也。畐,泛指陶土与青铜等容器。畐这个字,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极其高贵的,和它相关的两个词,一个是福,一个是富。中国人的两大最高追求,都和它相关。
祈福,心里默念,或者口中念念有词,讲一大堆的话,请求老天爷保佑,来年丰收,把我家的瓶瓶罐罐都装满,第二年果然都装满了,好像老天爷真的很灵验一样,保佑了自己,这叫福。家里的容器,都装的盆盈钵满的,这种物质上的富裕状态,叫做富。
再看祸字,从示从呙。呙,口戾不正的意思,从口从冎(guǎ)。冎,把肉从骨头上剔掉,古代一种很严酷的刑罚,大概相当于凌迟那样。为什么会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大的灾祸呢,很多人就会认为,一定是祈福的时候,演讲词不正,老天爷不喜欢听,所以才会降罪给我,惩罚我。
祸兮福之所倚。紧接着祸的,可能就会是福。就像阴天过后,明天就有可能晴空万里一样。
福兮祸之所伏。当人们沉浸在幸福之中,伏藏着的,看不见的灾祸很可能就会降临。就好像,当人们沉浸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中,很可能第二天就会是个恶劣天气。
其无正也。天所垂象,是变化无穷的,人并不能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左右天地的造化之功。不可能因为,你不想过坏天气,天就不垂降暴雨。不可能因为你不喜欢酷暑,天就不垂降夏天。试图通过乞求天地造化出来某种符合自己意愿的结果,这是不可能的,是不符合天道的,所以说,其无正也。天道有常,而人欲无正。
老子对于这样的祭祀活动,是持反对看法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天有其道,物有其理,事有其机,人有其伦。老子认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不对天所垂之象,进行主观的好恶判断和乞求。而是应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以道应之,天象无穷,其应亦无穷,处之泰然,应之有道。
有道者,道正,德正,方正,法正,术正,器正,谓之善。人具有应万物之良能,谓之善者。善者,通于天地,达于万物,故能应之无穷,游刃有余。以道观之,道者,事道者也。善者,善用道者也。绝非人伦琐碎市侩之徒患得患失善恶之举的意思。
“夫人之所行,有道则吉,无道则凶。吉者,百福所归;凶者,百祸所攻。非其神圣,自然所钟。务善策者无恶事,无远虑者有近忧。”《素书》中的这段话,把老子的吉凶福祸观,论述的特别好。那些认为崇拜胡鬼戎神,就能有“福报”的思想和行为,简直是蠢透了。
不善者,失道亡德。其方不正,法不正,术不正,器不正。故穷而不知变,福祸皆乞灵于鬼神。这个神不灵了,就去求那个神,今天求这个事,明天求那个事,最后发展到极致,就是向一切被认为具有超能力的妖怪般的鬼神,乞求一切事。这种现象就是淫祀,我们现在所说的迷信,古人称之为淫祀。
因为无道,所以福祸皆乞求于鬼神。这就会导致,无道则凶,事鬼求福,乃更得祸。凶者,百祸所攻。为什么很多人,自认为自己很虔诚,拜了很多鬼神之后,不仅没有被降福,家里却连番遭遇祸事呢,就是这个道理。淫祀无福,我们的先人,早就说过这个道理了。
除了鬼神迷信这种狭义的淫祀行为,社会上还存在着形形色色的各式各样的迷信行为。比如相信某个理论,可以解释人的命运,可以预测人的命运,可以决定人的吉凶福祸。这都是广义的迷信。
再比如,认为某种政治理论,可以亘古不变的作为治理国家的真理,谁用谁灵,谁信谁的国家马上变强大,这是福音书政治学。认为某种经济学理论,可以解释并指导一切经济行为,谁信了这种理论,马上经济就会发达,人民就会富裕。这也是迷信,它是一种福音书经济学。
最严重的迷信,是把历史学,也弄成一种迷信。认为历史是线性发展的,是上升的,具有某种终极目的和最高形态。谁信了这种思想,谁的文明就会在最终的最后最高的那个形态那里,去审判其他的文明。这是一切迷信行为里面,迷信的极致,也是不可救药的极致。这是一种福音书历史学。
对于知识的迷信,也是无正的。人类深信,依靠自己对自然的认知,用自己发明的符号体系,可以归纳出来宇宙万物的大一统理论,并以此来推断预知未来所有的一切吉凶福祸。
类似的理论越来越多,到后来发现,各种理论在具体应用上都可以和自然拟合的很好,但是在逻辑上,它们却互相矛盾。人类可以用数理逻辑,给宇宙写一本说明书出来吗?老子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现代的物理学,只是现代数学的应用化产物,而现代数学只是取类比象的产物,并非真实的对自然的描述。数学,科学,都是人类的发明,而非“发现”,它们只存在于人类的大脑里。
正复为奇,善复為妖。
无数的人,都自认为找到了解释世界,预知世界,控制世界的“真理”。甲说甲的学说是真理,乙说乙的学说是真理。到底谁的学说才是真理呢,一万个人,有一万种说法,那就有可能存在一万种真理。大家通常习惯性的做法是,单方面的把自己的学说,规定为真理。然后据此,把其他的学说,都称之为谬误。
甲说自己的学说是真理,乙不承认怎么办呢,丙不承认怎么办呢。没关系,甲宣布自己的学说是真理后,也会同时宣布乙和丙都是谬误。甲认为,乙和丙们不承认我的学说是真理,是因为他们都是谬误的。同理,乙和丙,也是这么看待甲和丁的。
他们都宣称,自己的学说合乎自然规律,是天下正理,别人的学说是歪理邪说。人人都这么说,天下就出现了无数的正理。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理呢,这就遇到了一个合法性的问题。而事实上,这些学说,都只是纯粹的语言学现象,并没有什么真理和谬误可言。老子认为,人类无法发明出来,穷尽并囊括时空万物变化的永恒的数理公式。
于是,那些自命为正的真理,总会出现新的事实,新的发现,和新的理论,来推翻他们。某个神,这次灵了,下次不灵了。某个科学理论,这阵子灵了,下阵子又不灵了。不灵了怎么办呢,就得需要不停的发明新的神,给出新的解释。
或者发明出来新的科学理论,给出新的解释。实在解释不了的怎么办呢,就说是魔鬼,就说是“伪科学”。从这点看,说“我的学说是真理”,跟说“我是唯一的神”是意思相同的两句话。无论怎么闹腾,终归都是跳大神游戏。
跳大神的三个境界,原始手段是用巫鬼之术跳。第二个阶段,用人的“认知理性”跳。第三个阶段,用“工具理性“跳。这些都是正复为奇。
善复為妖。有道则正,用道则善。无道则奇,用奇则妖。人发明了很多千奇百怪的学说,道不正,德不正,方不正,法不正,术不正,器不正。于是就出现了妖。天反其时为灾,地反其物为妖。好比说,种下去一颗玉米,长出来一颗南瓜,这就是妖。天生产出来一个人,设计的出厂寿命是一百二十岁,可是他只活了五十岁就去世了,这同样也是妖。
很多人以为他们发明了“道”,并把它作为自己的行为规范,生活准则,理解一切的真理。可是到头来,就会弄的一团糟,出现各种灾患妖异的后果。他们认为,他们的方法是最好的,最高明的,其实他们的方法,只是无正的奇怪方法,用了这种方法,自然就会产生不良的妖异后果。
人之迷,其日固久。
人为什么会沉迷于淫祀呢,又为什么对各种迷信不可自拔呢。老子认为,这些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离失了道德。离失了道德之人,就如同狂野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随便什么人说要带领他们去回家,他们都会跟着走,真的认为,沿着这条路就可以回家。
无道,就无法用道。无法用道,就无法德善。无法德善,就不知吉凶福祸,这个时候,一些装神弄鬼的骗子会来蛊惑他们,骗他们说,信我有福,不信我有祸,于是他们就信了。
所有的迷信行为,心理机制都是一样的。以奇为正,以妖为善。本来已经是离失了道德的人,现在又跟着一些蒙惑愚蠢的人和思想,去做一些奉妖事鬼的更加害道败德的事,这就会造成恶性循环,这样的人,就会越来越缺德,生活中,祸殃也就会越来越多,也就会越来越不幸。
骗子们,为了对这些被蒙惑的,上当受骗的道德流浪者,进行精神控制,就会建立起来全球性的巫鬼组织。这就形成了第二重的恶性循环,一个人一旦迷信了某种巫鬼文化和组织,就很难再摆脱出来,越迷信就会越牢不可破。这样以来,就会在缺德的路上,狂奔到死。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庄子秋水篇,这段话,很形象的说明了迷信者的三个方面。局限于时空,局限于无道之教。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明不可信的东西,也都信以为真,这样的人,都不可以语道。
一个迷信的人,要怎样才能破除这种精神控制,和思想蒙蔽呢。老子认为,首先,要先齐同天地,超越时空,再破除一切思想和知识蒙蔽,这样的人才可以语道。可以语道,方能闻道,明道,得道。
得道,故能有道。有道,方可用道。用道,方可有善。有善,吉福方至,终无恶事。无道者,则必奉妖事鬼。奉妖事鬼,有两种跳大神游戏,一种是神怪对魔鬼的原始巫鬼文化。一种是现代社会新发明的出来的,真理对谬误的当代巫鬼文化,他们的做法,不过是用真理替代了神怪,用谬误替代了魔鬼。
并且,相信他们真理的人,未来的历史大审判中,他们会上天堂。不相信他们真理的人,在未来的历史大审判中,他们会下地狱。和原始巫鬼文化相比,现在一些冠冕堂皇的文化政治经济领域里的显学,不过只是换了种措辞,改进了修辞而已。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在跳大神,它们是在形式上进化了的跳大神游戏。
这些奉妖事鬼跳大神的人,他们自认为,有了“精神生活”,认为是美好的事,并洋洋自得。实际上,这并不是精神生活,而是“精神沦丧的生活”。一个人精神不沦丧,不流离于道德,不可能崇拜那些跳大神的偶像,也不可能相信那些根本不可信的巫鬼文化和思想。人只有失道亡德,才会迷;迷了才会信,信了才会仰;仰了才会搞巫鬼崇拜,并建立牢不可破的巫鬼组织。
他们还管自己奉妖事鬼的行为,叫做信仰。实际上,一个人如果不是缺德,是不可能痴迷这种妖妄蠢事的。很多人困惑不解,当代那么多成功人士,那么多名人,甚至古代的天子贵族们,都迷信愚蠢的巫鬼文化,难道他们智力都有问题吗,如果他们智力有问题,又怎么可能会取得那么高的成就呢,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这个问题很好解释,这些人,他们的智力问题不大,他们只是缺德。
信巫必害道,有道必绝巫。以道杂巫者,其道不纯,自鸣为道,实名为巫。以巫杂道者,其德缺缺,其行妖妖,天戮其命。人之迷,其日固久。那些失去道德的人,他们的迷信行为,牢不可破,无有终时。唯有重建道德,才能让这些道德流浪者,返本归宗。
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治人事天,莫若嗇。
在上一章,讲了以正治国和以奇治国的两种后果。圣人以道治国,是行不离正,任百姓自然而然的去生活。反过来,以人智治国,总认为世界上存在某种关于“治国的真理”,用了这个“真理”,国家就会走向预期中的好结果。这样的观念,理论上是不正的,方法上也是不善的。
但是,尽管历史和事实一再证明,天下不存在着这样一种一劳永逸的治国“真理”,但是人们还是迷信于此不能自拔,一个关于“真理”的谎言破灭了,他们就会马上发明另一种关于“真理”的谎言去替代它。这样,天下就会愈来愈无道,社会就会越来越昏乱。
以奇治国,会导致各种妖异灾祸,于是下乱套了。这说明所谓的各种“治国真理”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的群体性谎言。那怎么才能为这样已经昏乱的社会,重建道德呢,这就是本章要回答的问题。
治人事天,莫若嗇。治人,治理天下百姓;事天,事道行道。莫若啬,无施无为,不以人助天,为啬。莫若啬一句,和前面章节中“唯施是畏”,“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相呼应,讲的是同样的道理。人施,就是妄,就是奇,就是以人智治国。
夫為嗇,是谓早服;
夫為嗇,圣人以道治国,不是做的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百姓自然而然的合天伦而化,这就是最好的社会。圣人生怕,自己有所施,会破坏这一切,会扰乱这一切。笃守着大道,丝毫不予妄施妄为,就好像有宝贵的东西不舍得拿出来一样,这就是啬。
是谓早服。服,是用的意思,这里指用道治国。用不道的方法,把国家已经弄乱了,那么接下来最好的应对举措,就应该是赶紧终止之前的奇政妖法。这样才能尽早的用道治国。
早服谓之重积德;
尽早用道,则德善。有道则正,用道则善,有道则积德,德善则积善。道德经中,讲了积德的道理,也讲了积善的道理。这些道理,都和我们现在社会流俗上的认知和理解,完全不一样。
重积德的重,说明,曾经离失道德,导致社会昏乱。没关系,只要意识到问题,改正之前妖妄的做法,让天下复归于道。那么,天下之德,就可以重新接通道这个源头,有道了,就可以重新积德,德厚了,天下又可以重获安定。
重积德则无不克;
所谓治国,关键在于治。治者有二,以道治未乱,以兵治已乱。既能以道正天下,又能以兵克奇复正。此谓无不克。
天下万物,不外乎形势而已。有形者是怎么来的,道生之德畜之而来。有形者可穷,无形者无穷。天下有形者,皆生于无形,天下胜有形者之者,亦皆生于无形者。重积德,复归于无形,无形胜有形,无穷胜有穷,这就是重积德无不克的道理。
生活中,所遇到的难题,之所以无法克敌制胜,在于以有形御有形,以有穷搏有穷,所以只会碰撞后屈力殚货而失利。天下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如果有人遇到了,只能说明道不通。以道观之,天下没有战胜不了的事物。
无不克的思想,在《黄帝内经》也讲过类似的道理:“疾虽久,犹可毕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以道观之,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说病治不好的,只是医术不精,没找到方法而已。治病,治国,道理都是一样的,已病则戡乱,未病则培正。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无不克,无形胜有形,无穷胜有穷。无不胜,无不应,无不克,孰能如此?唯有道者,乘无极之虚,而克万有。
有极则易,易则形,形则势,势则强,强则壮,壮则老,老则已。以有形应有形,以有穷应有穷,以有极应有极,穷矣,死矣,亡矣。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道之用,为无极之用,不易之易,以其无以易之,是谓莫知其极。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统治者怎么样才资格去统治一个国家呢。本章各句,环环相扣,道理逐次递进。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解答。
老子认为,首先你不能乱来,不可以想一出是一出的妄施妄为。把所有的人智施为都禁绝掉,需要做到啬。啬后,得重积德。重积德了,要无不克,不管国家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能应对自如并无所不胜,这叫善治。
有了善治这个本事之后,还得莫知其极。这就需要做到,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都可以克而胜之,能做到这样,叫莫知其极。
莫知其极,然后才可以有国。才可以配得上统治天下。如过德不足以配天下,老子认为,即便统治了天下,他的国家也会很快灭亡。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之所以会有天下,是因为有了天,有天之后,才有了天下。之所以有德是因为有道,有道了之后,才能有德。
所以,天为天下之母;道为德之母。有国之母,是说治人事天,须臾不可离于天道。
可以长久,指不失其所者久。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在前面的章节中,讲了“重为轻根”,“ 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善建者不拔”的道理。
可见,这里所说的根,就是指把根深扎在大道之中。如果根扎的浅呢,就会浮出来,就会轻,就会躁,于是就会离失大道。
所以,为了让自己的根不至于被拔出来,那么就要把根扎的深一些。柢,指的是本。根深了,本才能固。道为根,德为本,须臾不离大道,谓之根深。德须臾不失其正,谓之固柢。
长生久视之道,是指死而不亡者寿,不自生而长生。不益生,不生生,谓之死。唯不益生,方可以长久,唯不生生,方能死而不亡。
老子说讲的长生之道,原理是这样的,人的寿命,国家的寿命,它们的根如果深植于大道之中,道是无穷无尽的,那么理论上,能做到这样的人和国家,它们的德就是永久足全的。德永久足全,那么形就会是全的,形全,则精全神全。得道者,却老而全形,是讲长生久视,是得道后的一个自然而然的后果。
但是后世之人,却把这个后果,当成目标去追求。他们不知道里面的原理,于是就盲人摸象一般,开辟了无穷多的左道旁门,去追求这个“长生不老”。这样追求的结果,不过就是益生者不久,生生者不生。多数人,“修炼”了一辈子,反倒还不如寻常人寿命更长久。
这样的一些左道旁门的理论破产之后,他们就开始起了糊涂心思。把本土的一些巫鬼思想发扬光大,本土的巫鬼之术不够用,还进口印度的巫鬼思想。臆造出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彼岸物,来掩耳盗铃为他们已经破产的左道旁门做遮掩,好继续靠这个骗吃骗喝下去。
长生说完了,最后说下“久视”。这里的久视,不是指眼睛好使的意思。在道家思想中,道为一,天地万物亦为一。也就是说,老子认为,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一体的生命。就好比,对于细胞而言,人的身体相当于它们的宇宙,我们身上所有的细胞,其实都是参与构成一个大生命的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人的身体死了,细胞也就跟着死了。但是,道是不死的,是永生的,永恒的。人作为天地这个大生命的细胞,却可以比我们身体中的细胞们,所能做的更多。人见独守一,同于大道,则能与道同,同者同永恒,此谓久视。
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大国,若烹小鲜。
上一章讲了如果统治者,如果能够禁绝妄施妄为,修道德于天下,那么天下就能够长治久安,万世太平。于是,国家就会繁荣,百姓就会富裕,国家就会变得强盛起来,就会成为一个大国。成为一个大国之后,要怎么治理大国,才能保持长久的昌盛呢。本章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道德经中,关于政治行为的对象,有三个,一个是天下,一个是大国,还有一个是小国。天下是所有国家的总和,大国是国与国之间秩序的主导者,小国是小国寡民的那一套。
治天下的道理,是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治大国的道理就是本章所讲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小国,就是要让他们的国家,弄的越小越好,让他们的百姓,天真淳朴,每天吃好喝好自足自乐,不同国家之间的百姓,互相也不要有来往。老子认为,天下如果全是这种小国寡民的小国家,都没有能力发起战争,中央由一个大国来主导天下秩序,这就是完美的天下。
治大国,若烹小鲜。烹饪小鱼,一是不能火大,二是不能频频翻炒。如果火太大,还不停的翻炒,很快鱼就要弄碎了。意思是说,统治者治理一个大国家,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以以妄为常,乱捣腾。否则,大国就会被弄碎,国家乱了,最后就会四分五裂。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要国君忍住不乱翻炒,不乱折腾,他会手痒怎么办呢。没关系,本句就是治手痒的。
以道蒞天下,手痒是因为“轻失其根,躁失其君。”这时候,要治好这忍不住手痒的毛病,就要以“静胜躁寒胜热”来克服火大过躁的状况。致虚极守静笃,行不离道,燥热自散。寒胜热,降火;静胜躁,治心痒手痒。
火小了,心不痒了,手不痒了,那么国家也就会自然复归于正。正则奇不出,善则妖不为。
其鬼不神,这句里面,讲到了鬼神。下面先把中国文化的鬼神观,在这里交代一下。在中国文化中,鬼神通常有如下几种含义。一、天地之良能曰神,造化之隐迹曰鬼。二、指祭祀之鬼神,主要是自然神和祖先神。三、淫祀之鬼神,指迷信活动中的鬼神。四、指精怪之鬼神,狐狸精蛇精等等之类的妖精。
此处的鬼神,指的是第一种含义。神,天地造化之良能;鬼,造化之隐迹。有形之正为神,无形之奇为鬼。
正,阳,神,生,善。
奇,阴,鬼,杀,妖。
其鬼不神,是说,守正而奇不出,其奇不出,其妖不形,是谓其鬼不神。流俗的解释,通常把这里的鬼神,理解成淫祀之鬼神,这是不对的。按照中国人的鬼神观,其他文化中的鬼神,都只是中国文化中的淫祀之鬼神,迷信之鬼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非其鬼不神,天下正而不奇,善而不妖,所以非但统治者不为奇,天下不出妖事,而且全天下的百姓,都会沐浴在道德的福泽中。
其神不伤人,以正治国,百姓合于天伦而自然,万物负阴而抱阳,天地造化之良能,神,主生不主杀。是谓,其神不伤人。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对于统治者来说,百姓就如锅里的小鱼,国君炒一炒,百姓就糊了,再翻一翻,就碎了。
非其神不伤人,天地生万物而不有,长养万物而不宰,所以,天地造化不伤人。如果出现了伤害,只会是人伤人。
圣人亦不伤人。有道的圣人,以道蒞天下,其德正,天下自正,百姓合天伦而常自然。有道之圣人,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是以圣人亦不伤人。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夫两不相伤,无以天害命,无以人灭天。是谓天人两不相伤。
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言察乎安危,宁于福祸,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此为天不伤人。
人葆其真,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不残生害命,无以巧伪机心而伤德,此为人不伤天。
故德交归焉,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归真而有至德,天人以德相交而合为一,故曰,德交归焉。
牝常以静胜牡,以静為下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
上一章讲,不失其所,深根固柢,国家就会长久天平,不失其根本,谨守而勿失,不离失道德,这样的大国,才能持续的,永久的的保持强大。内政问题解决后,接下来,自然就会是外交问题。本章阐述的,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之道。
一个国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国,老子认为,在于它以道治国,无所不克。所以大国作为有道之国,有责任,要为天下辅天之道,代天行德。并以此建立起天下秩序,以道德来垂范其他小国。这就是中国朝贡体系的理论根源。
大国者下流。此句是说,大国是天下文明的中心,天下事用,莫不交并于此汇集于此。道德经中,阐述类似道理的,还有后面章节中的这句:“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天下之牝,作为文明中心,要向天下诸国,输出道德,输出文明,输出秩序,输出标准。
天下之交也。小国是没有外交的,作为天下共主的大国,应该是各国外交秩的奠定者,和主导者。也是各国利益的交汇所在地,所以,同时还得要充当天下各国利益的仲裁者。
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牝常以静胜牡,牝为雌,牡为雄。这句讲的是,有道胜无道,有德胜无德,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道德经中,多处多次讲到上下之辨。同时,还有先后之辨,刚柔之辨,强弱之辨,荣辱之辨。这些道理,都是有无之辨在不同角度和方面的具体化。
道,无,虚,静,曲,下,后,雌,黑,朴,辱。无极,不易之易。
物,有,实,躁,直,上,先,雄,白,华,荣。有极,变易之易。
为什么雌会胜雄呢,因为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凡有形者,皆可统之御之用之胜之。凡有极者,皆可致与人。唯无极者,无以致与人。
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无论用道用兵,老子都主张,要恬淡为上。这里的静,就是指要恬淡为上。以静为下,虚而应之,后而先之,下而上之,蓄而王之。
所以,在中国的历史上,外交和军事史上,鲜有中国主动的无端挑衅攻打周边小国的情况发生。都是周边的小国,活蹦乱跳的,中国一开始根本不理睬,实在闹的鸡犬不宁,才兴兵讨伐。这背后的文化根源,并不是简单的中国人讲仁义,不喜欢欺负人,而是骨子里的外交军事文化和思想,几千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它的根源,就在道德经中。
反观中国历史上,周边的小国,他们则是相反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蛮夷之邦,从来是服威不服德。攒个几十年几百年的家底子,可以闹一把了,就开始犯边,寻衅滋事。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故大国以下小国,这里讲的是,外交和军事中的以静为下。抽象的讲这个道理,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如果翻开历史书一看,就会发现,那些喜欢活蹦乱跳的民族,他们的国家,多数都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的民族,甚至也销声匿迹了。这样一看,就比较直观。
则取小国,下流则多蓄,多蓄则多取。就好比,江海的海床越低,容积越大越能容,川谷之水,才能越多的流蓄进来。
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小国以下大国,如果小国有道德,懂得虚静之道,那么小国也可以取大国。这里讲的原则就是,有道胜无道,有德生无德。有道德者必虚静,知虚静者多善策。
则取大国,小国怎么取大国的,最近几十年的中美关系就是一个例子。在中美关系中,中国都下的没底线了,所以,中国所取美国的也很多。中国在几十年前,虽然块头挺大的,但是太穷。相对美国而言,那时的中国,只是经济军事外交上的小国。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风水轮流转。
能以静为下,以下取人,并不失根本,这才是善策,上策。取人而失去自己根本,则是零取别人,最后再被人整取。说到底,致人者,不可致于人。下是为了上,而非为下而下。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故或下以取,取这个字,愿意是指,捕捉到小动物,或者擒获到战俘,用手把它们的耳朵割下来。国与国之间,说到底全是利益,要么是你割我的耳朵,要么是我割你的耳朵。
怎么才能割别人的耳朵,而不让别人割自己的耳朵呢。老子认为,不管大国还是小国,只要以静为下,那么对方就会主动的把耳朵伸过来给你割。
或下而取,以取,讲的是方法,怎么才能取别人。而取,讲的是结果,说明,以静为下,以下取人的道理,是颠补不破的。只要这样去做,那么一定就可以取人而不为人说取。
国与国之间的外交道理如此,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道理也是如此。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能理解这句话的女性,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男性。很多女性,经常为怎么调教男人而困扰,道德经中的这句话,就是为这个问题量身定做的。不要试图去抓男人的耳朵调教他,这样会适得其反。
而是应该,以静为下,以下取之,让他心甘情愿的把耳朵伸过来,想怎么取就怎么取,赶都赶不走。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女人太少了,多数女人,要么喜欢唠叨,要么喜欢咆哮。张牙舞爪的,把男人都吓跑了,然后一个人喟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大国只是想兼蓄其他各国,好主导并维持一个和平的天下秩序。
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小国因为国家小,在物质生产方面,缺乏完备的生产体系和产业链分工。所以,它们天然的需要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尤其是和生产体系比较完备的大国进行贸易。
在天下秩序中,作为主导者的大国,它所提供的是秩序,安全,伦理,发达的商品市场,和贸易协议标准。小国所能提供的,是土特产,是劳务。古代小国朝贡,你贡个珊瑚,他贡个狮子宝马,没狮子没珊瑚的就贡一些美女。他们用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奇珍异宝,换走的是什么呢,是中国的布帛钱粮和安全保障,赚大了。这就是蓄人者,和事人者关系的真实写照。
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
夫两者各得所欲,大国所欲,为蓄人。小国所欲,为事人。蓄人者取天下,事人者取恩惠。两者互取,各得所欲,皆得所愿,两全其美。
大者宜为下。大国不下,不足以蓄小国。大国不下反为上,则为小国所取。外交之道,通俗的来说,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耳朵伸给别人,而要让别人心甘情愿的把他的耳朵伸过来,想怎么割就怎么割,想怎么取就怎么取。
让别人心甘情愿把耳朵伸过来的道理,就是四个字:以静为下。
道者万物之奥
道者万物之奥。
前面两章,分别讲了内政和外交。本章接着讲,从治理一个大国,进一步阐述,治理天下,进行全球统治的道理。
道者万物之奥。道,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含义,它既是创生万物的根源,也是推动万物造化的动力源,同时也是万物之理的设定者。
要明道,用道,此三者,不可偏废。天地万物,一切一切的奥秘和道理,都在道中。
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善人之宝,善人,能理解道,能通达道,能掌握道,能使用道的人,称之为善人。对有道之人来说,得万物之奥,用之以定天下万化,如得天下至宝。
不善人之所保。不善人,不能理解道,不能通达道,不能掌握道,不能使用道的人,称之为不善人。对于无道之人来说,取得了天下,认为竭力的去靠自己的智慧去维护这一切,就可以长久的保有天下。
这里的善人,不善人,都是指治理天下的统治者。
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
美言可以市尊,不善之人贵其师之意。天下至尊至贵,道德而已。不善之人,自尊自贵,是贵己而灭天,贵己而弃天下。
美行可以加人,不善之人爱其资之意。不善之人,认为自己可以发明出来一套一套的“治理天下之道”,并践行自己的“道”,行不善之行,自认为是对天下百姓有益的政治之举,其实不过是以一己的巧伪加之于人,使人离失道德,损害其天真之性,所谓美行,不过以故灭命而已。善行不美,美行不善。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有道之人善救人,故无弃人,无弃物。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使天下百姓见素抱朴,复归其天真。是谓救人。
不善之人则相反,弃人弃物,绝弃天下之真,而保仁智伪巧。不善道之人,为了巧伪之物,整个天下都离失了道德,而丧其根本,他还有什么更多的东西可丧弃的呢?
弃道德之宝而保人智巧伪,无异于把珠玉都扔掉,去稀罕一堆破砖烂瓦。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遗弃的呢。故曰,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駟马,不如坐进此道。
天子,昊天上帝的嫡长子。昊天上帝,也叫皇天上帝,上帝,帝,太一。象征天,代指天,最高的自然神,非人格神。西方并没有上帝的概念,只有中国文化,才讲上帝。他们只是靠文化捆绑,文化入侵,文化盗窃,偷走了我们文化中的“上帝”这一个专有概念和形象。
立天子,为了治理天下,给天下树立一个最高统治者,帝王。有了帝王,再设置一套文官体系,意思是说,靠一些有智慧的团队,来治理天下。三公中国古代朝廷中最尊显的三个官职的合称,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也有一说是指司马、司徒、司空。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拱璧,指天子礼天之器,祭祀用品,相当于国器,古代至尊至贵皇权的象征。后来夏朝所制九鼎,秦朝所制传国玉玺,都是类似的国器。以先驷马,天子出行的尊贵仪仗仪礼。
老子认为,这样的尊贵,并不是真正的尊贵,靠这样的有为而治,也治理不好天下。真正的尊贵,应该是遵道贵德,以道德治天下,让天下无为而治,而无不治。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
上古圣人,之所以道为贵,是为什么呢。老子是周朝之人,他也要称之为上古圣人,不外乎是三皇时期。老子的道,和三皇之道,一脉相承,而且,在老子的心目中,三皇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美好的理想社会。
古之圣人认为这个治理天下的大道,到底宝贵在什么地方呢?就在于:“善行,无辙跡;善言,无瑕謫;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而不善之人,恰恰是相反,与此道南辕北辙,走向了去“寻求”治天下之道。
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
治天下之道,其宝贵就贵在,求不得。而不是可以去求而得之,保而有之。
道如果是可以求而得之的,并且得到之后,还能够以此去取得天下,那么这个道,也太珍贵了。如果真是这样,天下之人,没人不想不得到它,不到处去谋求它,找寻它。
而且找寻到了之后,还会秘密的藏起来,自己死了,就遗传给自己的儿子。有儿女孝敬父母的,也都会把道找出来,献给他们的父母。当臣子的,也都会找到这个道,献给他们的君王。于是,天下顿时就变得很滑稽了。
咎莫大于欲得,罪莫大于不知足。而试图获得“道”,并以此而取天下,这是最大的欲得,最大的不知足,也是最大的咎和罪。如果真的找到了这个“道”,是不是说,这个最大的罪,也可以免除呢?
故为天下贵。
得道有道,有天下至宝,用道之理而治天下,善救人而无弃人,故而能为天下贵。
反之,自是自贵,并企图以智巧保有天下,治理天下,那么就会和天下两相弃。虽有尊贵之名,却为天下所弃,这样的统治者,不足以为天下贵。
要实现全球统治,全球化以来的几个大帝国,西班牙,英国,苏联,美国,他们无外乎都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把地球几乎祸害了个稀巴烂。为什么它们会失败呢,因为他们都是“不善人之所保”,认为只要靠武力,就可以保住全球利益。可见,从治理一个大国,进阶到全球统治,唯有善用道者,方能取天下。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為无為,事无事,味无味。
前面几章,层层递进的讲了,怎么才可以有国,有国了怎么才能长久。国家强大之后,怎么才能治理好一个大国。治理大国,内政治理好了之后,又应该怎么处理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内政,外交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治理天下,进行全球统治。中国的天下观,普天之下,就是现在通常所讲的全球的概念,治天下,就是现在人所理解的全球统治。
要治理天下,就要有用以治理天下的道。老子认为,以人发明的“道”,去治理天下,是不足取的。是不善的,并认为,道不可求。不善之人之求道,如同缘木以求鱼。不善之人,以人之智巧治理天下,只是灭弃整个天下的道德,以至于弃无可弃。既然有为之治不可行,那到底应该怎么才能治理好天下呢,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本章回答的,就是这个“具体”怎么做的问题。
“具体”的来说,就是要做到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为无为,不妄施妄为,而民自化。事无事,不以美行加人,不以故灭命,民自足自富。味无味,恬淡为务,志闲而少欲。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本章开始阐述难易之辨和大小之辨的道理。
图难于其易,天下大事,都有自身机理权变,掌握了这种规律,即是用道,用道则难的事情也会变得容易。掌握不了这种规律,就无法用道,再容易的事情,也会变得很难。
为大于其细,无有入无间。天下再大的事物,都是有无数的“无间”之细小部分所构成。而以道之极虚,则能以无有入无间。再细小微妙的部分,也都是“有”。而以无有,则能驰骋天下之万事万物。
如何才能以“无有”入无间呢,怎么才能获得这种能力呢,老子认为,唯有虚静合道,才能玄览此道。为无为,事无事,为无为,并不是让人吃饱了什么也不干就可以治理天下了,而是,要虚静合道,才能以无有入无间,找到天下大事的枢机和关楗。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任何事,都有一把钥匙,掌握了它,任何难事都会迎刃而解,找不到钥匙,才会去撬锁,去砸门,去翻墙。天下无难事,觉得难,那是因为道术不精,没找到钥匙。
为什么老子要让人虚静合道呢,因为天下万物,皆生于机,皆入于机,它们所有的钥匙,都藏在道里。有道者,可通达并善利于万物,守一而百通。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找到钥匙,然后在接着找到钥匙孔,事情就算解决完成了。钥匙孔藏在哪里呢,任何事物,它的枢机关楗,都藏在它的自身之内。
如何才能找到这些纷杂的头绪,找出来这个钥匙孔呢。在庖丁解牛里面,庖丁说自己,目无全牛。讲的就是“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的道理。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行不言之教,为无为之益,是以天下无不治,无不取。是以终成其大。
为大则失其小。失其小,则失道,物于物。不为大,则终不失道,终不为物所物。以道解物,则无不解,无不开。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想都不想就随口答应,这叫轻诺。做过的承诺,转脸就抛到九霄云外,或者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而选择背信食言,这叫寡信。为什么轻诺之人必寡信呢?
因为轻诺之人,往往认为什么事情都容易。这样的人看待事情,往往见大而不见小,不见小失道。见易而不见难,不艰难也就无法见其细。无法见细,自然就无法找到关楗之所在。
轻诺之人,既不可能找到钥匙,也不可能找到钥匙孔。要解决一件事,既没钥匙,也没钥匙孔,那就难上加难了。直到最后,难的无法克服,就会放弃,就会失败,就会食言而寡信。
这样的人,之所以失败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呢,在于他们企图“以物解道”。原理,方法和流程都完全弄反了。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见小曰明,获得理解事物的洞察力,找到钥匙。为细曰通,目无全牛,以道解物,找到钥匙孔。守柔曰强,获得解决事物的专注能力。
以物观之,好像事情就是那么回事,一眼看过去,都挺容易的。这样看,觉得做什么都容易,最后就是轻诺必寡信。
以道观之,成事在于洞察力,解析力,和专注力。见物易,见道难,是以圣人犹难之。为小曰明,为细曰通,为柔曰强,则天下难事无所不克,是以圣人终无难矣。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
上一章讲,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的道理。如果国君这样做,那么天下就自然而然的会太平。这种太平的状态,就是安定。一个社会处于安定的状态,就很容易掌握它。本章接着讲,当一个国家,已经处于太平的状态,应该怎么长久的保持这种状态。治国,既有戡乱,也有治平。而且老子认为,治平比戡乱更难,因为很多国君,总是忍不住会出离大道,会忍不住有为。
知道易,勿言难。轻诺则寡信,多易则多难;以言为信为轻诺,信不足焉为寡信。难之难在,圣人唯须臾不离大道,才能勿言无施,行不言之教,为无为之益。易之易在,圣人不言不施,百姓自为自自化,则天下自会安定。天下平,则无须治,天下安,则无须为。
其安易持,当天下太平,社会秩序处于安定状态时,这样的统治,是比较容易掌控和维持下去的。
其未兆易谋,在一个安定的社会,难免会出现一些失道离得的苗头,国君要居安思危,深谋远虑,把这些还未起势的不好的,不合于大道的事物,扼杀在萌芽状态。
其脆易泮,其微易散。
其脆易泮,事物处在萌芽状态,其结构是脆弱的,是不牢固的,在这样的阶段,来消除它们,就会很容易。泮,分解消融的意思。
其微易散,一些刚出现苗头的不合道的事物和行为,消解掉它们之后,它们所残留下来的部分,一些碎片,就会消散于无形。
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为之于未有,不能等出现了妖异之物,才去想办法应对。而是应该在天下安定的时候,保持天下不失常,那样就不会出现妖异之物。怎么才能让天下不失常不离道呢,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知道而勿言,有言则必失。
治之于未乱,从安到乱,中间需要很多过程。安,未兆,脆,微,等四个阶段。要治理天下,最好的下手时间,就是妖异之物刚露头的时候,就打掉他们,消灭它们。而不是等已经乱了,再亡羊补牢。
就好比说,人身体受寒邪,一开始就是打几个喷嚏,这个时候,就是未兆的状态,治起来也特别容易,喝点热汤,多穿衣服注意保暖,马上就好了。如果还没开始治,继续受寒,那就要开始流鼻涕,这就到了脆的阶段。这时候,也不是特别难治,让身体温暖起来,过几天自然就好了。一些不良的症状,也会其微易散,身体就能复归于安的健康状态。
如果继续放任恶化下去,还没有治,不去戡乱,那么就要发烧了。人身体好的,正气特别足,可以正邪激战,发烧一番,就把邪气都祛除出去了。而身体不好,正气打不过邪气的呢,那么邪气就会继续向脏腑深处传变,小病最后酿成大病。所有的大病,都是小病发展演变出来的,国家也是如此,天下大乱,无不是一些小乱子引发起来的。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本句讲的是万物生长之理。任何事物,都是从无有到有,从未兆到萌芽,从萌芽到幼小,从幼小到壮大。从未有到有。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进一步,讲万物组织结构之理。要缔结成某种组织,强化某种结构,也都是从底层到上层,一步步的搭建起来的。从脆到固。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本句讲的是万物漫延之理。任何事物一旦从无到有的诞生出来,都有它的生命周期,这个生命周期是纵向演进的。而组织结构成型之后,就会从脆,演变成固。有了生命,有了固化下来的组织结构,事物还讲会进一步向外向四面八方扩张,进一步蔓延。从微到盛。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为者败之,君主的任何行为,都会对国家产生一系列长远的影响。随便给天下定一种初始状态,它所产生的一系列后果,就会难以收拾,就会失去控制。等天下乱了之后再想治理好,就会招致失败。就好比,一个人病的快死了,才想起来去看病,那样也是治不好的。
执者失之,天下为什么会乱,人为什么会生病,这些都是人为造成的。因为人的疾病,社会的祸患,都是后来才有的,并非是一开始就有的。这些疾病祸患,都是从无中生有而来。究其根本,还是在于,人的行为不循天理。
人为什么会违背天道,最终导致一个不救的后果呢。知道而不言,是有道。认为言而有然,行而有善,是失道。认为道是可言的,那就会有一些自然为是“道”的道,按照这些人自定义的“道”来治理天下,就会做出来一些自认为为善的行为。自定义的道,和自定义的善,后来就会造成,正复为奇,善复为妖。这样的做法,都是执人道,而失天道。所谓,执者失之。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所以,圣人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让天下合天道循物理,自生自化,自为自成,那么天下就根本不会出现昏乱不治的局面。天下太平,不治而自定,则圣人之功成矣,是以无败。
无执故无失。不以人灭天,不以人助天,则天下不是其天,不失其母,百姓不失其真,不失其朴,无以执人道,是以天道无以失。
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
执一则治,失常则乱。顺道则昌,逆道则亡。安则无不成,乱则无不败。
民之从事,从简单的治身治家说起,绝大多数的人生下来,身体都是健康的。绝大多数家庭,在婚姻结合的开始,也是和睦的。为什么后来身体就疾病缠身了呢,为什么后来就家庭不睦了呢。这都是从安到乱的结果。
究其根本,都在于很多人治身治事,不合乎道理,失道而万化不安,不安则不定,不定则大乱。而到了大乱的地步,还想再治理好,恢复到起初安好的状态,那是很难的,几乎是必败。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守其本,复其初,安其序,不失其所,不失其常,是谓慎终如始。
人为什么会失败,因为觉得这个事太难了。为什么难呢,因为乱了,需要处理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多,顾不过来,难以在应付,就会败。
人为什么会成功呢,因为慎终如始,一开始是安定的,初始是平和的,后面要一直让事物无时无刻的都处于安定有序的状态,它根本就不会乱,也就不会困难,不会困难,也就会自然而然的成功。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从前面几句的道理看,得天天成之,失天人败之。所有的失败,都是人行事不循道理妄施妄为造成的。
那要怎么才能让天下不失其天呢,之所以会出现人以人灭天,原因在于先有人以物灭人。要不让“人以物灭人”的事情发生,那么圣人就要崇道贵德,道德无象无形,尊崇道德,是谓不欲之欲。
以道观之,物无贵贱。既无贵贱,则无难得之货足以贵。圣人贵德以齐物,故不贵难得之货。
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
物有贵贱,则人以物分,人之贵贱在物不在己。众人之所学,不过是为了贵难得之货,积奇物之有。
有了这样的竞争关系,人们就会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积不足则夸。
众人之所过,不外乎伪,欺,盗,夸。圣人学不学,指的是,不学巧伪之学,而明天道。为天下去伪,去欺,去盗,去夸,使百姓返朴归真,是谓复众人之所过。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天下之贵贱是非是怎么来的呢,百姓的伪、欺、盗、夸,又是怎么来的呢。老子认为,是国君有欲,贵难得之货,百姓才会起了贵贱是非之心,然后才会以物贵己而贱人,到了这个份上,则天下皆以物灭人,举国上下都是贼,继而以人灭天。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圣人有道,不敢言,不敢行,不敢为,而任万物自然而然,不失其天,不灭其性,不损其命,自是自为而自定自正。故天下无不为,无不治。
圣人的作用是什么呢,辅万物之自然。也就是说,如果天下不正常了,不自然了,圣人要起到一个医生的作用,给天下治病。治病怎么治呢,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最好的医生,是让人永远的不生病,最好的治国之道,是让天下永远也不会乱。圣人有为,则天下乱,圣人无为,则天下安。故,治天下以无为,取天下以无事,安天下以无欲。
常知稽式,是谓玄德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上一章阐述了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的道理。国君如果不能慎终如始的守一不离,反而以言称信,以行称善,那么天下百姓,就会起了是非巧伪之心。于是就会,天下大争,天下大乱。终至不救而败之。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怎么才能让天下长久的安而不乱。
古之善为道者,上古时期,善以道治国的圣人。在春秋时期,天下已然失道而大乱。老子认为,更早时期的上古社会,才是以道德治国的典范。所以,道德经通篇,讲的都是天道,天伦,和上德。而在春秋时期,社会失去道德,以人灭天,就开始讲仁义这种人之道,人伦纲常。这也导致,后世很多人,理解道德经,都是弊于人而不知天,以人道解天道,名曰道德,其实无道亦无德。
非以明民,不开人之天。
将以愚之,而开天之天。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民之难治,百姓为什么难治呢。因为社会乱了,社会为什么会乱呢。因为百姓各有各伪,各有各欺,各有各盗,各有各夸。就如同,一个人浑身都是病,治起来就会无从下手。此为难治。
以其智多。百姓为什么会难治呢,因为灭天子天,开人之天。人之道,不过巧伪。天之道,则素朴而纯厚。巧伪愈多,则其德愈薄。天下失去道德,人人以妄为常,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仁义去约束他们。百姓为了突破仁义的约束,谋求更大的利益,就会进一步变得不仁不义。没办法,统治者只能用法度强制性的来约束百姓。
老子认为,人生下来,都是道德足全,如婴儿一般,不会伤天害理,他们因循天道而生活,并不需要人去治理他们,去约束约束,用暴力去震慑他们。后来之所以变的需要人治理,关键是在于,他们离失了道德,人道灭天道,社会才失去了安定。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所以说,用人之道来治国,就是国之贼。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
这里的贼,是指道德之贼。天下有道,天下无道,到底取决于什么呢。老子认为,取决于统治者。天下是怎么失道的呢,统治者以智治国,就会把天下道德全丧弃了。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国君如果道德治国,不以人智治国,则百姓道德足全,天下太平,无所乱而无不治。这样的统治,应天地之情,才是国之福。
治国最怕的就是,统治者,今天一拍脑门,认为这个是道,应该这么治。明天又一拍脑门认为那个是道,应该那么治。人没病,为什么要吃药呢。天下安定,为什么要治呢。
知此两者亦稽式。
此两者,指以智治国,和不以智智治国两统治之道。以道德治国,百姓以天行。以智治国,百姓以伪行。
知大一,知大阴,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
大信,真人之言,天之制而非人之断。稽之,省察而因循之。稽式,以真言为天下式。
常知稽式,是谓玄德。
常知稽式,是此真言为天下式,治理天下,抱一不离。
是谓玄德。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玄德深矣,远矣。
失德之路:道生德,德生命,命生形,形生性,性生伪,伪生贼,贼生祸。
反德之路:性脩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同乎大顺,顺生福。
与物反矣,性起伪,莫过于开人之天,丧己于物。要反德与初至玄德,就要弃物救人,而复其真。故曰,与物反矣。
然后乃至大顺。合于天地,同于大通,百姓德备而善,则天下至安至福。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上章阐述了内圣外王之道。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圣王之三宝。后世一些妖异巫鬼之学,杜撰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三宝”,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宝,也更不是真正的道。本章将阐述,华夏之道中,真正的三宝。
天下皆谓我道大,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明于天而通于圣,一心定而王天下。是谓内圣外王之道大。
似不肖。肖,达于知者也。这个道,它不像我们所能看到听到和了解到的任何事物。其不可达于知。
夫唯大,故似不肖。
夫唯大,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外天地,遗万物,通于道,合乎德,是以圣人之道大。
故似不肖,为什么圣人之道不可达于知呢。世人所贵道,不过书,书不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之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
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世人往往认为,通过声色名声就可以通达大道。而实际上,通过声色名声是不可能通达大道的。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道理,世人怎么可能会明白呢。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如果内圣外王之道,是可以说的,可以以声色名声来通达,时间长了,这种道怕是非但不能治人,还要为人所治,非但不能王天下,还会臣之于人。
倒道而言,迕道而说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
既然圣人之道,不可达于知,不可用外在的声色名声来通达,那如何才能拥有这样的道呢。
圣王之道,之所以可以成其大,之所以可以王天下,是因为我的这个道,有三宝,持而保之,须臾不离才行。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一曰慈,以天德之厚,蓄天下而为之下,是谓慈。慈者,德之蓄也;悲者,德之邪也。后世奸邪妖妄之辈,以慈悲并用,看似标榜恻隐之心以自高,实则是纵养邪恶以伤德。
与万物处其和则有乐,失其和则苦。所谓悲,所谓苦,不过就是缺德失和导致的情志和精神疾病。生在中国,居道德之乡,而以悲苦相鸣者,其不为人,而为鬼。
慈者,天之德。悲苦,人之病。以天之德,杂人之病,如同以珠玉,杂混于屎溺。发此言说者,有此之举者,皆为贱德之人。
二曰俭,用天下,而不用于天下,是谓俭。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君先民后,君有为而民无为,则君不君,臣不臣。失君臣之序,则非用天下之道。而为乱天下之道。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
慈故能勇,辅天行道,代天反德,克奇复正,以天统人,以道御物,复众人之所过,复民之朴,复天下之太平,此复天道之志,为勇。
辅天行道,代天反德,非有道者,非圣王莫能为,是以故慈能勇。
俭故能广,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天行而人不施,用天下而不用于天下,故能德被天下,推天德之广大,是以俭故能广。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圣人不敢为天下先,故无为。无为,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则为天下用而不足。圣人德有余,则国能长久,天下方能太平。
器,天下也。器长,天下永久太平也。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现今舍弃天德,而以智治国,且以人智之迷不知反德;舍弃无为,而妄以人智遍施于天下。
并且,君主还与民争先,君臣易位而失序,君无君道,臣无臣道,天下就要大乱了。治理国家到了这个地步,离亡国也不远了。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夫慈以战则胜,指以奇用兵之道。用兵之道亦合道,合道则无敌。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治国是蓄而生之,用兵则是蓄而杀之,非虚不能蓄敌,非后不能先人。
以守则固,指以正治国,也指以正合敌之道。以天德之厚,蓄万物而生养,亦可御敌于千里之外。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天将救之,圣人救人,在于使民复其德,使天下复其天,辅万物以自然。人以人灭人,而以天救人。
以慈卫之,天以天灭人,人以人灭天,此谓天人之战。用天复天,用天下胜天下,用道而反众人之德。天下可失道,亦可复道,天下丧德,亦可反德。关键在于,用玄德之深之远,用道之善之广。
以虚蓄之应之,以天德授生杀,用天下而不用于天下。得此道者,治国则为天下王,用兵则无敌于天下。
善用人者,為之下
善为士者,不武;
上一章阐述了用道治国用兵的三宝。此内圣外王之三宝为,慈,俭,不敢为天下先。本章继续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用兵与用人,进而用天下的道理。
武者,庶人之用兵。善为士者,指以天道治天下的圣人。
有道者,以天道治天下,则天下不乱,天下不乱,自然无需用兵戡乱。是以,善为士者不武。
善战者,不怒;
怒者,庶人争斗之意气,无异于斗鸡。所谓布衣之怒,图以头抢地尔。
善战者,指以道用兵者。治国,用兵,为事,都需要合道。万物莫不得道而生,失道而死,顺道而成,逆道而败。
用兵之道,恬淡则能虚静,虚静则能善应,善应则能善谋,善谋则有善策,有善策则能战而胜之。是以善战者不怒。
善胜敌者,不与;
善胜敌者不与,示之以虚,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为先而为后,是为不与。蓄之以形,为以正合;以无形致有形,是为以奇胜。
善用人者,为之下。
人之常情,好争而喜为之上;好先而恶后,好德而恶失;有为而善利;可用于人,而不会用人。此为人之德。
王者之道则相反,不争而为之下,无为而自成,用人而不用于人。用兵,用人,用万物,以至于用天下。此为天之德。
是谓不争之德;
以天德蓄人,救人,定人,育人,成人,是谓不争之德。人之德好争,天之德好成。
唯能成天下之功,故能成天下贵,而为天下王。
是谓用人之力;
道德经从头到尾,所阐述的道理,它面向的读者对象,都是帝王。所以,很多人读道德经,读到清静为天下正,读到无为无不为,就认为,自己清静了无为了,生活就会变的更美好,社会就会变得更美好,其实并不是这样。
道德经真正讲的道理是,让帝王无为,让臣民有为。所有的人都无为,那饭都要吃不上了,不消几天,大家都饿死了,还治个什么的国。
而且,臣民的有为,是要依循天道常理的有为,不能妄作妄为。否则天下就会大乱。
用人之力,讲的就是上无为,而下有为。上用天下,而下为天下所用的道理。
对于普通人来说,人只是他一身之躯的帝王。可以用清静无为的道理,来治身。而不是用帝王治天下的道理,套用在自己身上。帝王之身,是以天下为躯,讲的是以天下观天下。普通人治身,只是以身观身,讲的是心为君,身为臣,恬淡虚无,则无不为,无不治,百病不生的道理。
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不同的层面,道理都是相通的,用的都是一个道。只是适用对象不要弄错乱了。不然,人也会错乱。既不能以下观上,也不能以上观下。
是谓配天古之极。
善于用身,则可有身;甚于用家,则可有家;善于用乡,则可有乡,善于用国则可有国;善于用天下,则可为天下王。
身,家,乡,国,天下,说到底,都是用人用物的多寡。有人一己之身都不能治,还想着怎么出人头地,做某些行业的王者,这是好高骛远了。得先学会用自己,自己有了安身立命之能,然后才有家。以此类推,能用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才能成为王者。
一个人能用多少人之力,和物之器,取决于他的德。而帝王,有玄德则内圣,内圣则外王,王天下,则是以天德用天下。故天下万物,莫不为之所用。
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虽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为天下功。故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用兵有言:
上一章,阐述了国君要善用人,善用兵,才可以善用天下,才能成为天下王的道理。本章继续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用兵之道。
在道德经中,有两大主线,一个是天之道,一个是人之道。用天之道,为以正治国;克人之道,为以奇用兵。
本章的用兵之道,是后世兵家思想在战略战术层面主要的理论来源。可以结合《孙子兵法》一起阅读。如果不懂道德经,想研究透兵家思想和理论,是不太容易的。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故能自保而全胜也。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战争中,真正的主动权,不在于谁先发起战争,谁先进攻。而在于谁先取得胜利。更在于,谁能速度更快,代价更小的取得胜利。也在于谁能更大程度的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这才是战略谋划筹措的首要问题。
先为主,明面上看,是抢得先机。而实际上,却是授人以柄而致与人。为客,在战争状态的演变发展中,伺机而动,寻找最好的战机出战,才能达到效用最优。
从战争的结果导向上看,最完美的一场战争,应该就是“能自保而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战果,不算是全胜。之所以会胜的这么惨,在于没有掌握用兵之道。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要建立在最大程度的自保之上。
不敢进寸,而退尺。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本句讲的是攻守。只知道攻,而不知道守,必败。只知道守而不知道攻,则必不胜。用兵之道,难就难在,什么时候该攻,什么时候该守。以及,攻的时候应该怎么攻,守的时候应该怎么守。
不敢进寸,先发则有形,有形则有迹,有迹则泄机,泄机则可败。
而退尺,无形可示,无迹可察,无机可乘,则无败。以我之不败,待敌之可败,乘机而动,动则必取,方能自保而全胜。
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
是谓行无行,这句讲的是行军。
打仗的时候,大军怎么行进调动呢,根本原则是“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
打仗打到如入无人之境,并非敌军不抵抗,而是他们想不到我军的行军意图和路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么才能创造出来这样的战机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行军。
攘无臂,这句讲的是分敌之道,以无形分有形。
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迂回穿插,分割包抄,在局部形成我专敌分,我众敌寡的对阵局面,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这样才能形成侵掠如火,摧枯拉朽的攻击效果。战争的精髓是什么呢,能打,就歼灭敌军。不能打,就跑。而决定一场战斗能不能打的,就在于是不是可以形成整体,或者局部的优势。
扔无敌,这句讲的是胜敌之道,以无敌制可敌。
攘,有形才能攘,以无形攘有形,是谓攘无臂。攘敌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引敌。攘臂而扔之,意思就是说,推着胳膊,引别人怎么走的意思。处处把敌军引至可败可敌之境,处处让自己引至不可败不可敌之境。是谓扔无敌。
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用兵讲的是出奇制胜,以无形制有形,致人而不致于人。
执无兵,此句讲的是备取之道,时时,处处,都让敌军处于可取而不可备之境,而我则时时处处,都处于可备不可取之境。
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所以,备无备,则无不取。
《孙子兵法·虚实篇》“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老子认为,用兵之道,莫大于虚实,虚之以极,方能应形以无穷,克敌制胜以无穷。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
祸莫大於轻敌,为主,为攻,明面上看,是占了先机,实际上,则是暴露了自己。使自己形于人,致与人。
轻敌几丧吾宝。以有形应无形,则无可应。攻不可胜,守不可固。自保,意思是说,无论敌方怎么攻我,我都可以固若金汤,这叫自保。全胜,意思是说,无论敌方怎么变化,我都可以随机应变,找到克敌制胜的策略并战胜他们。
无论是自保,还是全胜,无论是攻还是守,之所以可以应变无穷,胜之无穷的关键,都在于致人而不致于人,以无形制有形。
致人而不致于人,以无形制有形,更深层的道理,则是以奇用兵,示之以虚。
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善用兵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
对于圣人来说,战争都是强盗之徒强加而来,自己并不会主动的举兵攻打别人。因为,要取人国,有比用武力效率高的多的办法和策略。但是,敌人进犯,就不得不举兵应战了。
为了抵御侵略者,举兵而战,这个叫抗兵。不义之师,为贼兵;正义之师,为抗兵。
老子的用兵之道,总的方针是什么呢?在于“恬淡为上,生杀皆不入于心。”要理解了这个恬淡为上,才能理解,为什么说哀兵必胜。不武,不怒,不与,恬淡处之,才能务善策而无不应。所谓哀,指生杀皆不入于心,守之于虚静,应之于无穷。
很多人注解哀兵必胜,理解成有人来欺负我,我很生气,我很愤怒,我很悲哀,所以我和欺负我的人打仗,一定会打赢。这样鄙薄的解读,离题万里。
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老子的兵法思想认为,打胜仗,消灭敌人,这种事做起来,对于有道之人来说,就如同拿石头去砸鸡蛋。如果做不到这样,只能说自己不得道。
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天下大事,不过两件,治国和用兵。在老子看来,对于有道的圣人,无论是治国还是用兵,都十分容易。治大国,就如同烹小鲜。打胜仗,就像拿石头砸鸡蛋。
这个道,其实是很容易的。用此道而应万物,措万事,都十分的容易。都如同拿石头砸鸡蛋那样。所以说,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治国如同烹小鱼,打仗如同用石头砸鸡蛋,说的那么轻巧,是违反他们常识和理智的。在他们看来,这两件事,都是无比困难的,不可能这么容易。
于是,他们不信,他们不服。是以,天下莫能知。
他们不仅不信不服,而且还走上了相反的一条路。把治国和用兵,都弄的乱七八糟,国家昏乱,战事溃败。有大道而不行,偏向穷途末路走,这叫天下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这些王侯,在治国用兵上面,都是怎么搞砸的呢。他们一开始,一定是觉得自己特别有智慧,国家应该这么这么治,打仗应该这么这么打,而后来却都搞砸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老子认为,他们之所以失败,就在于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有智慧”。
天地无言以成天道,天为道之宗。道为虚之宗,虚为机之宗,机为变之宗,变为应之宗,应为善之宗,善为胜之宗。
人而有言而成人道,人为言之宗。言为知之宗,知为智之宗,智为愚之宗,愚为穷之宗,穷为殆之宗,殆为败之宗。
开天之道,言无言,事无事。开人之道,则言有宗,事有君。天道开则通,人道开则穷。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夫唯无知,人道既去,天道来复。
是以不我知,天道既复,人道不开。
只有明白,道不可达于知。才能不以言求道,不以知缘道,不以信行道。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知我者希,世上之人,无不想得道,又鲜有人得道。为什么呢,以人之道,谋天之道,求之俞厚,失之愈多。
则我者贵,去人而复天,方能合于道。合于道则无不应,无不通,无不顺,无不成,无不克,无不胜。不以人用天,而以天用天,故能执一而遵道贵德。不以人用天下,而以天用天下,方成天下至贵。
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被褐怀玉,与和光同尘,上善若水一样,都被市井鄙俚之徒解读的庸常化了,认为都是世俗保身之道。被褐怀玉,往往被解释为,有宝贝东西得赶紧藏起来,千万别给人看见了,以免妒忌我的人来害我。
不论是和光同尘,还是被褐怀玉,它们说指的都是针对有道的圣人而言。老子所说的圣人,指的是精通天伦者,纯于天道者,而非世俗之人。在上古时期,这样的人,要么是帝王,要么是帝王的老师。所以,道德经的有些思想,不能想当然的随便套用。
比如说,在当今的现实生活中,一个人要是真的被褐怀玉,估计连投个简历都没人收,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对于寻常人来说,要保身不难,虚心实腹,积德用善就行,一个人正气充体,行于圆止于方,恶事自然会少;反过来,阴邪淫僻之气炽盛,则凶事无穷。
被褐怀玉,和光同尘,上善若水,这些都不是平常人用来保身自存的,而是古之圣人用以取天下之道。
褐,外以人之道,应人之道,入其俗而合其俗。玉,内以天之道,事天之道。入其天而合其天。被褐而怀玉,是谓外化而内不化。夫唯内不化,故以定万化。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上一章,阐述了什么样的人,才是一个没病的人,才是一个正常的人。如果天下都是正常人,都是没病的人,那么社会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图景呢。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的是这个道理。
天生天杀,得时而生,顺理而死。安于时而处于顺,人莫之命而安,莫之令而顺,天下大安而大顺。
天人未曾决离,人与天为一,民不知畏天,如同不知畏己。不令而行,不为而自化。天下任何力量,都做不到让百姓如此自然而然的生活,循天而已。天不威,而百姓自循之,是谓大威至。
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
百姓以天地之间为居,合于天地而自得其乐。乐而不淫,敬而不亲,为无狎。视万物亦为自然循天而行,故不病己,亦能不病物。
百姓循天而生,无是非无好恶,与万物处其和而不害,胜而不伤,喜恶无所起,为无厌。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不知,不病,不狎,不厌。
不开人之天,则不失天之天。人与天地万物不分离,故不以人解物,故无知。不知,则不病。循天而行者,不循知而行,故不病。不病,与天地万物处其自然,相和而相乐,相乐而不知相亲,故不狎。
无亲疏,则无好恶。无好恶,则不知厚此薄彼,爱此恶彼。无甚爱,故无奢欲,无奢欲,故不知满足享乐,是以不厌。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
圣人自知不自见,圣人以道观己则无己,与天地万物为一,道德载俱,精神足全,故自知其然,其所以然。人,道生德畜,精神运化,得其时而生。寓于天地,生于天地,死后归于天地。天我不相异,物我不相辨,乘天行,乘时化,身无名。
以物观己者,丧己于物,则自见而不自知。以俗观己者,失性于俗,则见于人而不自见。
众人不自知,则自见。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在老子看来,简直是蠢透了,是不正常病人里,重病号的呻吟声。
以道观之,人,循天生,循天行,循天归。失去自然之依的人,才会问自己是谁,不知其所的人,才会问自己从何而来。不知其所始,故亦不能知其所以终,才会问,自己向何处去。问自己是谁,问自己从哪里来,问自己向何处去,病入膏肓的三个问题。
自爱不自贵。
与天地居其一,与万物处其和,载天德而有其慈,故天人者,必自爱。在老子看来,有道德之人,精神足全之人,他的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是自爱。自爱不需要引导,也不需要规劝,更不需要启蒙,而是一个正常人的自然表现。
那些成天寻死觅活,无病呻吟的人,奉妖事鬼的人,那些不正常的人,备受痛苦煎熬的人,自觉有罪自暴自弃的人,是因为他们有病,才会产生了这样的心理感受。
以道观之,物无贵贱,圣人不以物注身,故不自贵。
故去彼取此。
去人而取天。
这样的一个社会,是老子理想中的最美好的社会图景。要怎样才能抵达这样的社会呢,老子认为,圣人应该去人之道,复其天之道。
天道既复,则大威至,百姓循天而行,则天下无所不正。天之威,无不正,唯其顺矣;人之威,无不病,因其妄矣。是以去彼存此。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在上一章,阐述了百姓循天道而生的道理,人的生命,天地所生,天地所养,天地所蓄。所以人顺天道,则顺道而昌,人悖天道,则逆道而亡。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天生天杀之理。
勇於敢则杀,舍慈且勇,勇而敢为,是为灭天循人。天人相决,则天杀人。是以勇于敢则杀。
勇於不敢则活,不以人灭天,顺于天,循天行,则天生之。是以,勇于不敢则活。
此两者,或利或害。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此两者,指天生,和天杀两者。
或利或害,天发杀机,可利可害。天发生机,亦可利可害。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天生什么,杀什么,并不是人可以事先完全掌握的,其不可左右。而且,天机无情,亦不可乞灵,不可揣度。
就好比说,一堆夫妇在受孕之前,能事先知道,他们未来生出来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吗?他们当然无法知道。只有等孩子生出来之后,他们才能知道,原来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会长这样。所以,天生之机,可得而不可知。
孩子生出来之后,这对夫妇能够预料,他们的孩子,寿命会有多长吗,并精确到时辰?显然也不可能做到。所以,天杀之机,亦可得而不可知。
再进一步,理论上,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在可能性上是无穷的,为什么会生出来这个孩子,而不是别的孩子,这背后的原因,这对夫妇能够了解吗,显然也不可知。天生天杀,皆不可知,天机之所以然,更不可知。
不以人灭天,不以人助天,不以人乞天,不以人度天。来之,安之,顺之,应之,化之,合之,是谓敬天。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
天生天杀,皆有其机。天运天化,皆有其时。得其机,百福至;食其时,百骸理。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天清地宁,天地不与万物相争,而万物莫不由其出,生杀予夺,皆存乎天。是以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不言而善应,万物千变万化,不过于阴阳。天地以阴阳相推变化之,复以阴阳相推应对之。
不召而自来,天生天杀,看上去像是有规律,又像是完全随机的。而万事万物,又都像是自然而然而来,自然而然而去。
繟然而善谋,天地万物,就像连成整体的一样,生杀互根,生生死,死生生;恩害互成,害生恩,恩生害。就好像,背后有一个擅长谋划者,在推动着这一切。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国君治理国家,以人的那点智慧和能为,怎么可能和天道之功相比呢。为什么人应该效法天道而治国,因为天道是把一切都设计好的,完备而永恒。人以自己有限的不完备的一己之知,去以人助天,代天行德,是不自量力,是败事有余,是画蛇添足。
所以,老子认为,只有天道,才能做到无所不为,无所不治。天地创造了万物,推动变化了万物,随着万物的变化,又能动态的根据已有的变化,给出新的变化。而且,它可以通过生杀恩害,使万物保持着自然均衡。在这样伟大的力量面前,难道人不是很多余,很渺小吗?
如此伟大的力量,在它面前,人何为呢?人丧其天,要么畏,要么狎,生杀皆失其机,是谓勇于敢则杀。人合其天,不畏亦不狎,生杀皆得其机,是谓天人合发,是谓勇于不敢则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上一章阐述了天生天杀之理。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万物生杀,皆本于天道,万物生死,皆入于机。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讲,人生人杀的现象。为什么会出现人生人杀的现象呢,老子认为,在于统治者失道,以人助天。
人和草木虫鱼飞禽走兽,并没有什么不同,由天地所生,寿终正寝,再归于天地。草木会畏惧死亡吗,动物会畏惧死亡吗?都不会。正常人,自然的人,也不会畏惧死亡。
为什么只有人,才会畏惧死亡呢,因为人变的不正常了,变的不自然了,失去了道德天真。
可是,很多人不明白这一点,他们觉得,百姓的生杀予夺,大权在于国君手里。老子认为,国君的职责是辅天,而非越厨代庖,认为自己就是天本身,人不可以做天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人是国君生的吗?显然不是。既然不是国君生的,那国君凭什么具有剥夺他生命的权力呢?人是天生的,只有天,才有权力带走人的生命。人由天生,故由天杀。人非人生,故不由人杀。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能让人畏惧死亡的,一方面是国家的法度刑律,一方面是装神弄鬼的巫鬼崇拜。神,天之功,非人之能。鬼,地之藏,非人之为。为什么说,人老觉得自己可以超自然,是装神弄鬼呢,因为人只是和草木虫鱼一样的东西,只是天地所生万物中的一员,并不特殊。
某些人,装模作样的,谎称自己具有天地造化之能,这都是装神弄鬼。装神弄鬼者,宣传自己可以操纵天地造化,左右人的生死,从而让人失去真正决定他们生死的天地,转而迷信这些巫鬼妖异之徒,从而产生对生的谵妄,对死的恐惧。
这些假装自己是天的人,宣称自己可以左右人的生死的人,其无正,皆为奇。
对于这些以暴力机器操纵人的生死的人,以装神弄鬼,让人们畏惧死亡的人,该怎么应对他们呢。老子认为,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全杀掉。
一露头就杀光,这样以来,就不会再有人敢装神弄鬼,也不会再有人敢,认为自己就是天,可以人生人杀。
常有司杀者杀。
人的死亡,和人的出生一样,都是天地造化的一部分。人只生不死的话,人就根本生不出来。不仅人如此,万物也是如此。生为死之根,死为生之根。这就是造化出入的根本原理。
人出生之前所由之而来的地方,和死后所归之而去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生死本不相异。所以,在中国文化中,有视死如归的说法。死亡,只是回家。
为什么,人会害怕回家呢,因为只有不得其生的人,才会不得其死。生得不自然,便会死得不自然。生死皆不自然,就会精神错乱,被各种装神弄鬼的妖妄思想所蛊惑所俘虏,认为人的生死,由某种超自然力量所主宰,并还编造出来各种荒诞绝伦的生前的场景,和死后的场景。
常有司杀者杀,天生万物,天杀万物。不光是人,还有万物,还有天地,还有宇宙,所有的一切,他们生前所来的地方,死后所去的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道。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场景。
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
人把自己想象成是天本身,这本身就很滑稽了。还居然信以为真,认为自己可以越厨代庖,行人生人杀之道。
天生天杀,则民不畏死。人生人杀,则民始畏死。人一旦变得畏惧死亡之后,社会就会变得很可怕。常有装神弄鬼的人说,人如果不畏惧鬼神,岂不是做什么都没有底线。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人本来都是纯洁如婴儿,天生天杀皆由其命,不开人生人杀之道,则人自然不会心存生人杀人之理。装神弄鬼的巫鬼之门一开,人才会彻底丧失道德,残害其天性。
天没了,怎么生,怎么死,都由一群残暴的屠夫,装神弄鬼的巫汉来掌控,人无不想多生点,无不想少死点,如同茅厕之蝇那样,嘤嘤嗡嗡,鸡鹜争食,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天下大开贪鄙邪僻之风,社会则正气被扫荡一空。整个社会,就会变成一座臭不可闻的厕所。
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人生人杀之门一开,代天司杀,会带来一系列问题。谁该生,谁该死,怎么评判?拿什么做依准?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生天杀,谁该生,谁该死,就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因为天可以做到疏而不失,不会错杀任何一个人。
那么,人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呢,做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呢。首先,合法性来源上,就有问题。为什么立法者就是正义的呢,谁能确保,立法者在道德上就是完备的呢,在智力上就是完备的呢?
其次是刑律起草的问题,天下那么大,那么多事,理论上可以无穷无尽,以有限的刑律,去应对无穷的事物,怎么可能应付的过来呢,于是,就变成了一张破网,上面全是漏洞和窟窿。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人生人杀一开,理论上,人人都可以自我规定成立法者,人人都可以生人杀人。只要杀人合乎自己的法律规定,那么杀人就是合法的,就是正义的。
希有不伤其手矣,开人生人杀之门,大家都像疯子一样,这个可以杀那个,那个也可以杀这个。如此相生相杀,谁能保证,只有自己杀别人,别人永远也杀不了自己呢。
天生天杀,道之理。人生人杀,道之亡。亡道,必失天下。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上一章,国君统治天下,如果开人生人杀之门,那么统治者就会认为自己就是百姓之天,而灭真正的百姓之天。这样以来,他就会以暴力机器,通过让百姓畏惧死亡,来控制百姓。控制了百姓之后呢,则是百姓为自己的私产,想怎么掠夺就怎么掠夺。本章就是阐述如果以人之道治国,统治者以己为天,则天下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老子认为,真正的圣王,必先有此天德,才可以成为天子,所以要得内圣才能外王。
而反过来,无德之人治天下,则是生而有之,为而恃之,长而宰之。百姓为什么会吃不饱呢,天下为什么会闹饥荒呢,因为国君要求的税赋太重。所以才会天下不足。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天下百姓,之所以难以治理,是因为统治者,把自己当成了天,代天生杀,代天施为。以人代天,就会以一己之断制天下,以一己之智谋天下。
而天下万物的生死变化,都是无穷无尽的。以人有限的智慧去应对这些无穷的变化和事物,就会捉襟见肘,根本无以应对。于是就会出现,越治越乱,越乱越忙,越忙越乱,这样的恶性循环。越是这样,统治者就需要越多的财力物力来支撑自己的统治。
而百姓的财力物力,都在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上,消耗殆尽。统治者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治理,百姓也就会跟着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混乱。所以,统治者以人道治国,越有为,天下就会越乱。
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天下越来越乱,税赋劳役越来越重,百姓的财物越来越消耗殆尽,人们越来越贫穷。人们越来越穷,就会越来越不怕死。于是,国君以暴力机器来威慑百姓的统治手段,威慑力失去效力,国家机器,也就会摇摇欲坠。
孟子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无所不为,不怕触犯刑法吗,当然怕了。但如果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反而觉得,横竖都活的艰难,不如铤而走险。
天下为什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呢,因为统治者,迷信他很多治国之智,可以增益于天下。越折腾,劳民伤财就越严重,天下就会越贫穷不足。
求生之厚,不仅是指狭义的生活水平奢侈,更主要的是指,以人代天,以人助天,迷信人比天更善于造化天下。
统治者开人之天,百姓也跟着开人之天。以人之有为益生,实则害生。有为则益生,益生则轻死。无为则贵生,贵生则重死。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本章从物质生活,社会秩序,生死轻重,等三方面,阐述了国君以人代天,以智治国,会造成社会贫困,国家昏乱,人们轻死而重利,无所不为的后果。
这样的社会,就是乱世的样板。要怎样才能避免出现这样天下大乱的局面呢?
老子认为,统治者,不代天有,不代天宰,不代天杀,不代天生,任百姓凭天运而自然的生活作息,他们就会自足自富,百姓人人都富裕了,整个国家也就富裕了。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社会秩序,自然就会安宁。
人们的生活,都过的很幸福安康,他们自然就会贵生重死,不妄为作乱。所谓贵生,贵天生,所谓重死,重天杀。生死在天,而不在人;富贵由己,而不由人。
求生者以人敝天,贵生者通天达生。敝于天者,天刑之。贵生者,天宝之。天刑之民,不得其生,亦不得其死。天宝之民,穷理尽性,达于天命。
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前一章,阐述了贵生之道。真正的贵生,在于不开人之天,不失常妄为。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人之生,天生之。人之死,天杀之。开人之天,而人莫不厚于求生,轻于其死。本章进一步阐述,生死之道。
人刚出生,是很柔弱的。刚出生的小孩子,骨弱筋柔而握固,精神足全。等人死的时候,浑身都是僵硬的。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草木初生的时候,是很柔脆的。而在它们死的时候,却是枯槁的。枯槁,树干腐朽,枝叶光秃。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所以,生和死,是在同时发生在万物身上的,交织并行的两种运动。万物的寿限,人寿命的长短,都取决于这两种运动的此消彼长。徒,行走的意思。
坚强者死之徒,怎么才能死的快呢。让自己变老,老了就会死。怎么才能让自己快点变老呢,让自己变强壮,壮了就会老。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强壮呢,求生益生,行有为之益。
柔弱者生之徒,怎么才能活的久呢。让自己不变老,不变老就不会死。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变老呢,让自己不要变强壮。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变强壮呢,复归于婴儿。怎么才能复归于婴儿呢,处无为之益,贵天之命。
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
一个国家的生命周期,生死运动,和草木,和人,道理都是一样的。国家想活的久,就会想变的强大,变的强大,就会老,老了就会死。死了,国家也就亡了。坚强者死之徒。
老死的那些树木,也是最强的树木。很对灰飞烟灭的帝国,也都曾经是军事最强大的国家。
再比如,那些职业运动员,拳击手,健身运动员,平均寿命都很不长,大大低于人类的平均寿命。为什么?它们人为的缩短了自己的生命周期,死亡运动的行进,超过了生命运动行进的速度。
所以,善为士者,不以兵强天下。不以兵强天下,不等于放弃国防不强兵,任由别人来侵略。所以,如果遇到被以兵强天下者侵略,则要以奇用兵,消灭他们。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强大处下,死亡行进走的越多,越强大,那么死的就会越快。所以处下。
柔弱处上,生命运动,行进的越多,则寿命才能更长久。国与国之前,比的是什么呢,不过是比,谁能存国更久。当敌国都灭亡了,我们的国家还在国运永昌,所以柔弱处上。
人有个身体,弄的一身疾病,这在老子看来,不可以有身。人有了个国家,弄的亡国了,这在老子看来,不可以有国。
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有身呢,贵生不病者可以有身。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有国呢,万世传承,恒久不亡者,才可以有国。
身不病,家不破,国不亡,其道理都在于此,柔弱主生,刚强主灭,故柔弱者可长久。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
前一章讲,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强大处下,柔弱处上的道理,因为强大的会死的快,柔弱的会活的久。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背后的道理又是什么呢?本章就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弓由弓弦和弓背两部分组成,把弓弦安在弓背上,就是张弓。弓弦比弓背长很多,要把弓弦安在弓背上,就得使弓背弯曲才行。
张弓的过程中,要把上面高的一端往下按,把下面低的一端往上举,这样才可以把弓弦安到弓背上。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
天之道,繟然而善谋,高者抑之,下者举之,这就是它善谋的地方之一。
如果没有这种均衡机制,那么强大的可以一直无限强大下去,天地所有的资源,都要被它聚集过去。理论上,它可以长的和天地一样大。
这样说有点抽象。我们来以自己的身体举例说明,就更容易理解了。如果我们身上的某个细胞,可以无限强大下去,那么这个细胞最后,就可以长的跟整个人一样大。最后这个人,就变成了一个单细胞生物。
于是,人就不能再存活下去了。我们的身体,是细胞们的宇宙,天地也是如此,万物也只不过都是宇宙的细胞。人之所以能体现为一个生命而活着,宇宙之所以能够体现为一个大生命体而活着,就在于它们的下层细胞,无穷多的细胞们的分工配合,才组成了更大级别的生命。
我们身体的细胞,它们本身也是一个宇宙。细胞内部的结构,同样就和人体组织,宇宙的天体组织,一样的复杂。只是尺度大小不同。当然了,我们所处的宇宙,在比它更高级别的大生命里,它也只是一个细胞。
对于高等级别生命而言,低等级的生命体,不可以因为失去均衡,出现系统性的紊乱,这样会造成更高级别生命的病态。所以,在设定上,一个细胞独大的状况,它是不被允许的。
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国家的生命,是有无数的人组成的,一个人太多,而其他人都太少,那么这个国家作为高级别生命,就会灭亡。
这背后,是阴阳变化在起作用。阳气到了极点,强大到了极点,阴气就开始出现了,转向衰落死亡的另半边。阐述万物生死循环的模型,就是洛书。
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天下到处都是草怎么办呢,那就弄些羊来吃草。天下到处都是羊怎么办呢,那就弄些狮子来吃羊。天下到处都是狮子怎么办呢,那就弄些人来猎杀狮子。天下到处都是人怎么办呢,那就让人去杀死人,用战争,用疾病,用瘟疫去杀死他们。这就是自然均衡法则。
天地的任何演化,都是善应而善谋的结果,它们没有任何的多余,也没有任何的浪费。
人类强大至此,想和天道竞赛,其实是不自量力。随便演化出来一些什么超级病毒,人类的一切“科学”和“智慧”都不堪一击。其实,人类正处在地球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的开端处。
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在速度上,可能会远远快于地球上的第五次生物大灭绝。
人类只是细胞,不应该老想着自己要强大,要吞噬一切。这对上层更高级别的生命来说,一个细胞存在这样的思想,是十分危险的。所以,要消灭这个大细胞,来均给更多不足的细胞们。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历史上,那么多的朝代更替,那么多的流民暴动,那么多的农民起义,为什么?都是天道的自然均衡法则在起作用。
在农业文明社会,土地兼并会造成少数人有余,而多数人不足,土地兼并,是农业文明社会,一切革命的总根源。
在工业文明社会,资本兼并,会造成少数人有余,而多数人不足。资本取代了土地,成为生产要素。资本兼并,是工业文明社会,一切革命的总根源。
在信息文明社会,金融兼并,会造成少数人有余,而多数人不足。资本资产化,资产金融化,金融资本取代了要素资本,成为社会经济的主导要素。金融兼并,讲会是未来,一切革命的总根源。
过多的兼并,就会造成有余。有余者,要么自我崩溃,要么是别人把它推翻而导致崩溃。以为兼并,不符合天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所以,天道贵均,贵公,贵大,贵同。以天观之,人无贵贱高下。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道的运动,是生在行进。人道的运动,是死在行进。所以天道贵柔,人道贵强。
人道贵强,就会本能的进行兼并,损不足奉有余。天生万物,初始设定,人都是一样的人,而到了人类社会,一部分人成了高贵的人,一部分人成了卑贱的人。有余者高贵,不足者卑贱。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轰轰烈烈的兼并运动,正在把一个国家,推向灭亡。怎么才能力挽狂澜,把国家拉出覆亡的险境呢,老子认为,要行天道。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这个思想的源头,就来自道德经。
人为什么富贵了,发达了,要兼济天下呢,这背后的驱使力量是什么呢,它的驱使力,就是天道。因为天道贵均。道者贵天,以行天道,所以才能以有余奉天下。
而作为天下之王的圣人呢,其用天下而有余,以有余而济天下,所以天下自均。可怕的社会兼并运动被消除了,国家的覆亡危险,也解除了。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道德经中,多处讲到圣人有为和无为,那到底圣人是要有为呢,还是要无为呢?这里要说明一下。
圣人之为,是行天道而为。圣人之无为,是不行人道而为。
所以,圣人行天道,用天下,而不恃身自贵。国家治理好了,天下太平,也不以有功者自居而处百姓之上。
其不欲见贤,圣人行天道,不行人之道。所以,圣人不会以人道根据有余不足来标划出来的贵贱高下来自持功名。虽贵为天下主,而不自持据有天下,以天道辅万物自然而不敢为,功成而不自贵。
中国的文化,自始至终,核心就在于一个道。为什么中国文明是永恒传承的文明,唯天之道使然。
受国不祥,是為天下王
天下莫柔弱于水,
上一章阐述了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奉有余的道理。有余,损掉,通俗的说,也就是弄死它。不足,天道给补足,那么也就到了生机行进的时候。如果柔弱到了极致呢,那么天道就可以无有穷尽的以道补之。本章接着上一章,进一步阐述,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天下最柔弱的事物,莫过于水。道德经多处以水喻道,为什么呢,因为水和天道一样,至柔至弱。水驰骋于万物,无所不能通利。道,比水还要柔,柔到了无有。
道就像宇宙之水,无处不在,无处不驰骋,无处不通利。以无有观之,天下最致密的物质,都空旷如星际。我们现在的观测工具,可以看到很小的微观粒子,而微观粒子之间,并不是互相紧挨着的。它们之间的空隙,按照结构上的比例看,和我们所看到的星空中的天体一样,互相都离的那么遥远。
以无有入无间,驰骋天下之至坚,就是这个道理。
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水攻万物,通利万物,而不为万物所克。故曰,水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这句是喻指道,驰骋于万物之间,而万物莫之能胜。
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
一而不得不易谓之道,此谓不易之易。道之体也。
水之性,亦有不易之易。至柔至弱者,道也,不易之易。
坚强者,物也。变易之易。凡变易者,皆有气数。
阳极则阴生,物壮则老,物老则死。
凡不易者,其寿死而不亡,同于道,齐于天地。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弱者道之用,强者物之利。道可胜物,物不可胜道。
柔者道之虚,刚者物之坚。无可胜坚,坚不可胜无。
天下人都知道,道可以胜物。但是天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以道胜物。
是以圣人云:
所以,圣人说。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社稷,社指土神,稷指谷神。古时君主都祭祀社稷,后用社稷代表国家。社稷主,就是指国家的君王。
水若道,圣人若水,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圣人贵道而不处于物。众人贵物而恶道。
以俗观之,世人所好,不过富贵显达荣耀贤能于世。世人所恶,不过不器不物不荣不显。不器不物者,为世之垢。
圣人不欲见贤,是以受国之垢。处道而不处物,物物而不物与物,以道莅天下,方可为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以人之道有为,助人之生,曰益生,益生曰祥。以世人观之,不益生,曰不详。
以天之道无为,达人之生,曰贵生,贵生曰王。以天道观之,贵生者,曰长久。
受国不祥,不为人之道,不益人之生。而为天之道,而贵天之生。
合于人道者,是为天下臣,合于天道者,是为天下王。
正言若反。
反者道之动。
美言合俗,正言合道。美言若正,正言若反。
玄德,与物反矣。正言,与世反矣。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和大怨,必有余怨;
上一章,阐述了柔弱胜刚强的道理,水与万物相交,能胜万物。喻指天德善若水,德与万物相交,则胜万物。与物相胜而不伤,说的是,既不伤物,也不伤己。本章接着上一章,从反面进一步阐述,如果不以柔胜刚,就会积不善成怨的道理。
德以虚应物之形,故能无不应,无不胜,胜万物而不伤。如果德不足,就会以形应形,以物交物,交万物相伤而失和,就会形而不应,伤而不胜。
两不相伤,德交归焉,归于虚,归于道,就像两团水,互相交融那样,归于水。反之,两物相伤,就会造成伤害,互相伤害就会在心里留下怨恨。
怨,从心从夗。夗,身子侧卧弯曲的样子。心里面有些事物,委屈着无法舒展,无法开解,于是就有了怨。
和大怨,两团水相交,以德相交,自然能交融无间,所以不可能会因为碰撞而导致互相伤害。而两个有形者相交,必然的是互相碰撞,碰撞的厉害了,就会造成伤害,留下怨恨。要让怨恨和解,就相当于强行的,把两个必然会产生碰撞的人融和在一起。
他们当初之所以不能融合,就是因为以形应形,必会互相碰撞,碰撞后即便想和解,两者会互相碰撞的这种以形相交的根源,并为消失。反而会导致,越退让,越觉得心里更怨恨。这就是和大怨,必有余怨的道理。
老子认为,唯有以德相交,才不会造成相伤相怨。不以德相交,即便表面上和解了,两者依然是不能和合的人。人与人之间如此,族与族之间也是如此,国与国之间,也都是如此。老子并不赞成,无条件的和解怨恨,无底线的宽容敌人。
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
积善成德,积不善成怨。怨是因为积不善而来,报怨以德,是以为可以用善来抵消之前所积的不善,并认为这样就是善。这是前后矛盾的,如果本来就善,那么就不可能积不善成怨,如果已经有积怨了,再以不善之善而和解怨恨,虽自鸣为善,实则是更加不善。
就好比说,一个人无端的被另一个人打了一巴掌左脸,这个人不怒反喜,马上伸出右边的脸,要求对方再打自己一巴掌,认为自己以德报怨,是善人。老子认为,这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才会做出的反应,怎么可以称之为善呢?
还有一类人,喜欢自我标榜自己有宽容的美德。被人伤害了,喜欢强迫自己宽容别人,原谅别人,作为受害者,反而热情过度的请求和加害者和解。老子认为,这种人病的更厉害,只会被人加害之后,再自己加害自己一遍。不能自胜则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刻意为德,其非德;刻意为善,其非善。德无形,善无迹。无形而胜万物之有形,是以为善。有形而与万物相伤而不胜,是以为积不善为怨。既已不善,岂能以去此不善而自鸣为善。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契字,由三部分组成,上部分右边是一把刀形,左边的一竖三横表示是用刀在一块小木条上刻下的三个记号。下面是一个大。用刀刻记成书契,大字,表示契约之重。
左契是什么意思呢,《礼记·曲礼》中说:“献粟者执右契。”在道德经的语境中,此处的左契,是指君王对百姓的统辖权。统治者执左契,百姓执右契。
天道与万物,也是如此。天生万物,故天执左契,而万物执右契。天会刻意的去责备万物吗?显然不会。天道对万物,无情无欲,不亲不仁,不厚此,亦不薄彼。圣人作为天道的人间代言人,对天下百姓,理应像天道待万物那样,虽有天下,而不据以为有责备天下。
有道的统治者,统治百姓,而不因为自己拥有对百姓的统辖权,而对百姓横加责备。这便是,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道理。
这句话,对婚恋中的人们,意义十分重大。人们的婚姻,都是怎么破裂的呢,先有不善,然后积不善成怨。积怨难返,于是反目成仇。这个积不善成怨,是怎么来的呢,都是在于,双方都喜欢“执左契而责于人”。都想处上而不处下,处上者,又不能以德待人,反而处处责备配偶。这样就出现了怨。
生活中,大奸大恶之人,大是大非之事,毕竟是少数,多数都是琐碎事。婚恋关系中的吵架,不睦,离婚,根本原因都是“自认为”自己有理,对方无理,自己执左契,对方执右契。另一方通常也是这么认为的,双方都觉得自己执左契,都互相责备,于是家无宁日。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理解了这句话,可以挽救大多数的婚姻。
吵架多了,就会有怨气,怨气积攒多了,就会有大怨。大怨难和,人无以复其初,一路不睦下去,婚姻就会出现破裂。很多人觉得吵架是一种生活方式,一天不吵架反而浑身难受,这样的看法并不合适。在老子看来,一天不吵架浑身难受的人,是德太薄。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好德,是以无德。
上德不德,以虚相应,应而不藏,不争善胜,胜而不伤;故能积善成德,积德成圣,而为天下王。下德好德,以形相争,争而不胜,不胜两伤,藏伤成怨。藏而不应,伤而不胜,故积不善成怨。怨则失德,失德者失天下。
有德司契,上德之人,应对天下万物的方法是,辅之以自然,镇之以无名之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此谓圣人配天之德。
无德司彻,下德之人,应对天下万物的方法则是,认为天下应该按照自己设想的某种方法治理,这个应该这样,那个应该那样。彻头彻尾的,全部都是你应该怎样,你不应该怎样,谁敢不听我的,我就烧死谁,或者让人下地狱什么的。这叫下德好德,无德而失天。
后来孔子的很多思想,比如“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些道理,根源上都来自“有德思契,无德思彻”。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这句话,也和“上善若水”一样,被人严重曲解误读了。弄成了一种心灵鸡汤类的格言锦句。实际上,它是对统治者而说的一句话,居人主之位,怎么才能有配天之德。
天道无亲。天道无形无象,无欲无情,无亲无仁。所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欲,情,仁,亲,都只是人的感知好恶。天道非人,故无人之性。很多文化很多人,喜欢把天道人性化,并赋之以人格,这是以人灭天。
常与善人。合于天伦,配于天德,谓之善人,谓之有道之圣人。圣人有道,方能可取天下,方能有天下,方能用天下,方能治天下。
本章,从反面阐述了,柔弱胜刚强,才是圣王之道。不以柔弱胜刚强,就会无以应,无以胜,伤以积,怨以积,乱以积,积乱成灾,则天下亡。故曰,唯虚静柔弱是从,以道御物,以柔弱胜刚强,方能为天下王。
至治之极
小国寡民。
在前面两章,分别从正反两面,阐述了天道以柔弱胜刚强之道,圣人以柔弱胜天下之道。圣人有道,乃至配天之德,唯有如此,天下才能大治,国家才能太平,百姓才能至安。本章接着前面两章,进一步阐述,配天之德之圣人,治理天下,会出现什么样的社会图景。
小国寡民。老子认为,国家过大,人口过多,就很容易失道,出现以智治国的局面。以智治国,开人之天容易,闭人之天难。人之天一开,就会走向一条以人灭天的不归之路。
要避免出现这样的结果,最好就是国家不要太大,一国的人口也不要太多。整个天下,由无数个这样的小国家组成,弱小的国家之间,缺乏组织和发起战争的能力,那么多对于天子来说,治理天下,就不用担心天下大乱。
从后来看,周王朝之所以被强大起来的诸侯国所反制,就在于诸侯国太强大,人口也太多,最终导致了天下大乱。秦统一天下之后,不在实行分封制,开郡县制之先河,直接消灭了诸侯国这种事物,于是,天下有郡县而无国,这也是老子思想的一种运用。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什,什物。伯,本意是长。什佰之器,可以提高劳动效率的机械。
子贡南游楚国,看到一个老汉浇菜地。老汉挖小水沟通到水井边,抱着陶汲水浇地,效率看上去很低。
子贡说,有一种机械,一天能够灌溉上百畦,用力少而效率高,你怎么不用它来浇地呢?
老汉问,你说的这种机械是什么样的?
子贡说,用木头制成机关,后面重前面轻,提起水来就如同抽水一样,水就像沸腾水一样,疾速的流出来,这种机械的名字叫槔。
老汉一听,马上脸色一沉。随后又笑着对子贡说:“我听我的老师说,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非无不知,羞而不为也。”
就是说,你说的这种机械,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羞于使用罢了。理解了《庄子·天地》中的这个故事,就可以理解“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的道理了。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人之所以轻死,是因为求生之厚。之所以会求生之厚,在于开人之天,废天之天。
人之所以重死,是因为贵生之厚。之所以会贵生之厚,在于开天之天,废人之天。
开民之天之天,去其机心,纯白完备,道德载俱,所以能安其居,自足自乐,不贵难得之货,不求欲得之物,故能重死不远徙。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
国家大,人口多,机心重,用人之智,则开人之天。人之天一开,那么人就会投身于无穷的智巧追求之中,而彻底遗忘天道。
开人之道,丧己于物。丧己于物,则逐物无穷,逐物则必远徙。其行弥远,其知弥少。
开天之道,则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为什么?因为纯白完备,天道载之。人合于天,与天为一,故见道如见己,见己如见道。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老子的知行观认为,其知弥多,其病弥重;其行弥远,其知弥少。开天道者,不是没有舟舆,也不是不懂制造舟舆的技能,而是不愿意使用。因为,离天之道,而逐人之道,是舍本逐末。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国与国之间,国家小,人口少,百姓淳朴而无机心,重死而不远徙。这样的话,即便国家有了军队,也派不上用场,因为根本不可能会发生战争。
人类为什么会打仗呢,不过是因为一个争字。为什么会有争呢,因为有欲得。为什么会有欲得之欲呢,因为奇物滋生,人们贵难得之货。
以天道观之,黄金,白银,香料,钻石,这些东西,曾让人类打的头破血流的东西,真的有贵贱之分吗?显然没有。这种贵贱之分,只是人类“自定义”出来的,只是约定俗成的定价。而不是天定的。
同时,还有那些让人类互相厮杀的,所谓的先知,神,偶像,救世主们的言论,以天道观之,他们真的有“智慧”吗?显然没有。以道观之,这些让人类互相杀的血流成河的思想,不过都是一些妖妄之论。
老子认为,天人之分,是人类一切战争的根源。而且,人类的战争,大多数的动机,都是为了一些穷极无聊的目的和原因。老子认为,大多数的人类,精神上都有病。而战争,就是一种文明之癌,病重了,就得个绝症自我毁灭。
使人复结绳而用之。
那么多人都有病,怎么给他们治病呢,让他们返璞归真,重新复归于道德之天真,复归于精神之足全呢?老子给出的答案是,废人之天,复天之天。
怎么废人之天,复天之天呢,绝智弃圣,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不以智治国,不见可欲,不欲见贤,我独异于人,贵求食于母。这些都是讲,怎么废人之天,复天之天的。
使人复结绳而用之,说的是,使人虽有智慧而不用。复其天者,则天机深,天机深者,则智慧无穷。但是,圣人虽有智慧,却不会用来以智治国。所谓,鱼不可脱于渊。
至治之极。
在中国的文化中,无论是道家,儒家,还是法家,他们所共同追求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为了让天下太平。至治之极,指的就是天下太平。
太平是什么呢,事天治人,治物修身,莫不合于天伦;圣人知谋而不用,必归其天,天道来复,人道不开,天下无欲无争无事无乱,人主修天之玄德,上事天,下蓄民,而致天下大顺,此之谓太平。
怎么才能达到这样天下太平的功业呢,老子认为,人主要无为,不以智治国,不开人之天;接着,百姓才能合于天伦而自然,自然故能自化,自化于是能万化安。万化安,天下平,天下平,故至于太平,有太平,而终至于大顺,到了这样,天下至治的功业就完成了。
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在一个天下太平的社会中,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呢?
甘美食,人心里有事的话,很自然的反应是茶饭不思,轻点的话,会吃什么都没味道。现在能做到甘其食的人,不多了。在天下太平的社会中,百姓心中恬淡,口中自甘。
现代人,为什么口苦,为什么口腔有异味,食饮味厚是一,心为事所乱才是主要的。可见,天下太平,不只是不打仗,也指人活的是不是心里恬淡。有恬淡之世,才能有恬淡之人;有恬淡之人,才有恬淡之心。
美其服,上一句甘其食,讲的是耕耘食饮,美其服讲的是衣冠服饰。以自自己族群的衣冠服饰为美。反观现代人,对衣冠服饰的追求,不是美其服,而是以不伦不类的奇装异服为美。一个内心不恬淡的人,必然会重外而轻内。
安其居,讲的是安居乐业。无恒居,则无恒业。无恒业,则居无定所。中国人之所以对买房子这件事如此狂热,就在于要不计成本的谋求这种安定感。
乐其俗,讲礼仪伦常。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然后人们才会守其礼,乐其俗。一个太平社会的生活景象,就在于这四个字:甘美安乐。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邻国相望,说明国家小,住在这个国家,就能看到那个国家。鸡犬之声相闻,住的很近,甚至都能听到邻国的鸡犬之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百姓皆自足自富,自得自乐,根本没有和邻国贸易交往的需要和欲望。
自甘自美自安自乐,因其乘天运而化之。失天运,凭人力人智而化之,则百姓无法自甘自美自安自乐,他们总会追逐着,别人眼里认为的什么是甘,什么是美,什么是安,什么是乐。
对于乘天运而化的人来说,邻国之人,和屋后的一棵树,山上的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一个物件。甘美安乐,都承自于天,而非成之于人。任何人的甘美安乐,都与他人无关,都是自己和天地之间的事。这便是太平社会中,人们的精神状况,得天而自足,得天而自乐。
反过来,不得甘美安乐,对生活的感受是苦憎烦悲,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要么是这个社会病了,要么是这个社会上的某些人病了。更有可能是,社会和人,都病了。老子认为,在一个病态的社会中,精神病就会成为一种群体性的流行病。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前面三章,先是从正反两方面,阐述了柔弱胜刚强,天道胜胜道的道理。如果人主能守天道而摒弃人道,则天下可至天平,天下太平,便是至治之极。接下来,又阐述了,在太平社会中,人们的日常生活状况和精神状况,甘美安乐。本章,是道德经的最后一章,接着前面几章,继续进一步阐述,人主应该谨守天道,绝弃人道,才能长久的维系天下太平之治。
信言不美,回顾下二十一章中的几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这里的其中有信,讲的便是天地之真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天地有大言而不美。
美言不信,而那些夸夸其谈的美言,只是人道之言,人智之言。说的头头是道,不过就是自鸣为道,其实为妄。比如,某些装神弄鬼教人奉妖事鬼的巫鬼组织,某种思想,某种主义,某种言论,它们精神控制了几十亿人。这种现象,在老子看来,都是不道的社会,有人为失去道德天真的精神病人们发明了一些精神难民收容所。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天之道,而是妄人之盗夸,妖人之邪僻。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在道德经中所说的善,和流俗的人们所认知的善,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老子看来,合道必有善,善者比合道。善,讲的是天伦之善。道,是天之道,德是天之德。都不是指人伦世俗的道德善恶。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这便是合天道之善。
天道之善,并不是说,怎么怎么说,才是善的。而是说,绝弃人智人为,天门才开,开了天门,见天机,循天行,才能自然而然的有天道之善。所以,天道之善,只可循,不可辩。
辩者不善,流俗的那些什么劝善书,导人向善,在老子看来,都是妖言惑众灭人天真的不道言论。善,是不可导出来的,能导出来的,都是妖。能辩出来的善,都是丧天机之徒。这样的缺德之人,在老子看来,都是天戮之民。所谓的天杀的,就是指这些妖人。他们总是处心积虑的灭人天真,亡人道德,把人往坑里带。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人道之善恶,不过于俗。天道之伦常,岂可以人之妖俗而达之?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知者不博,知者,指知道者。能体纯素,谓之真人。道之要,在于纯,在于素,在于一之精通。而不在于博,更不在于杂。
博者不知,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教。很多人说,我有道,我的道如何如之何,讲的天花乱坠。看什么都是道,见什么破烂都当宝贝。什么三教合一,无教合一,天下所有文化都殊途同归,等等等等,这些人,在老子看来,都是无道之徒。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
圣人守纯素之道,故全于天,故能有天道。有天道,则能用天下。圣人以天道用天下,如同天地以天道用万物。纯素者,不积;积者,则不纯。不纯则失天道。
天之道,善贷且成。圣人之道于天下,亦是善贷且成。是以既以为人。
天地不生万物,何以成天地呢。圣人不治天下,何以为圣人呢?是以天地为万物,故有天之功,圣人为天下,故有帝王之功。
圣人配天道而有玄德,故能生之蓄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生而不有为不积,为而不恃,是谓既以为人,己愈有。
既以与人,己愈多。
长而不宰,是谓既以与人,己愈多。
如果天道长养万物,长成了就收割掉,据为己有,占为己功,那么天下万物,就不可能繁荣昌盛。圣人之治天下,也是如此。凭天运而生,凭天运而长,凭天运而成,圣人俞是以天化民,而不以人之道宰制百姓,那么天下就会越来越兴旺。
天下越太平昌盛,百姓越甘美安乐,那么他们圣人就会越受到万民拥戴,百姓乐推而不厌。所以说,圣人既以与人,己愈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天之道,至虚至静,至柔至弱,故能生万物而不勤,应万物而不争,胜万物而不伤,利万物而不害。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合天道而行玄德,复天之天,而废人之天。载天道,辅万物以自然而不敢为。是谓圣人之道。
在道德经中,讲无为的,就是说,不要为人之道。讲有为的,就是说,而应为天之道。道德经里说的绝智弃圣,禁绝的是人之道之圣。道德经里说的有道之圣人,说的是为天之道之圣。
人之道,有形有势,可穷可尽,可言可辩,有情有欲,好争好强,好名好利,好伪好智,好损好伤,好巧好夸。以人之道治国,争矣,乱矣,殆矣,亡矣。
天之道,无形无极,无穷无尽,无言无辩,无情无欲,柔而无争,无名无割。故能莫知其极,应物无穷,胜物无穷,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是以为圣人至虚至静至柔至弱,同于天道,以天道为之于天下而不行人道不争。以天之道治国,则国之福,太平之至治。
人道私而好争,天道公而无争。以人之道治国,则国灭。以天之道治国,则国昌。
老子其人与其学流传
本篇以《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为依准展开。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老子的个人基本信息。楚国人,家住苦县历乡曲仁里乡,今安徽亳州涡阳县。老子姓李,名耳,字聃。老子的职业,周天子国家图书馆馆长。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孔子前往周都,向老子请教礼的学问。老子说:“你说的礼,发明它的人和他的骨头都已经腐朽了。只有他的言论还在。再则说,君子时运来临才会出来建功立业,时运不济,则像蓬草一样的苟存性命。我听说,善于经商的人会把货物囤积起来不为人知,君子虽有高贵德行才智过人君子看上去毫无锋芒。去掉你的骄气和过多的欲想,去掉显挂在脸上的神采和情态和过高的志向。这些都是对你的身心没有好处的东西。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些了。”孔子回去后,和弟子们说:“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跑。会跑的野兽可以用网捕捉它,会游的鱼可以用丝线钓它,会飞的鸟可以用弓箭射它。至于龙,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乘风云而上天的。我今天见到的老子,他就像龙一样。
这段讲孔子向老子问道,老子并非主张圣人要避世,而是说,现在天下无道,应该报道藏身才对。对于礼崩乐坏,老子看的更平淡,他觉得礼乐只是人制定和发明的,既然发明它的人会消亡,那么礼乐思想所缔造出来的言论、礼制、和社会秩序,也会自然而然的随之消亡。真正不会随着时间消亡的,唯有独立而不改的大道。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老子修研道德,他的学问以自隐不求闻达为宗旨。他久居周地,目睹周王室衰败,便离开了周都。到了函谷关,关令尹喜说:“你就要隐居了,写本书留给我吧。”于是老子便著书上下两篇,讲述关于道德的思想共五千多字,写完人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有人说,老莱子也是楚国人,著书五十篇,讲道家思想的应用,是和孔子同时代的人。这里提到的老莱子,是老子的学生,他研究的是怎么运用道家思想。这是老子道家学说的支流之一。
盖老子百有六十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脩道而养寿也。
据说老子活了一百六十多岁,也有人说,老子活了两百多岁,因为他修道能延年益寿。从这段可知,老子是深谙摄生之道的。有肤浅的人认为,道德经,只是在阐述政治思想,而不知,道德经也可以奉生养寿。能深入的理解并掌握老子道家学说里面的摄生思想,活一两百岁是没有问题的。
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
孔子死后一百二十九年,史书记载周太史儋会见秦献公时说:“从秦国与周朝合开始算,合五百年后会分开,分开七十年后,就会有霸王之人出现。”有人说太史儋就是老子,也有人说不是,世上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老子。老子是一位隐君子。从此段可以看出,老子非常懂得摄生,真正做到了长生不老,孔子死后一百多年,他还能化名出来过问世事。再次说明,后世关于道家思想消极避世是一种曲解。真正的道家思想,是得其时而驾,不得其时而隐。后人习老子奉生治身之术的,大都也不得其要,老子很轻松的就能活到两百多岁,而后人习老子修道德之人,鲜有百岁之人。可见,老子的思想,是不容易领会与把握的。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於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
老子的儿子叫李宗,是魏国大军,封于段干。李宗的儿子叫李注,李注的儿子叫李宫,李宫的玄孙叫李假,李假在汉文帝时做过官。而李假的儿子李解担任过胶西王刘昂的太傅,因此,李氏就定居在齐地。从这段看,老子不仅不主张避世,因为他做过当时的国家图书馆馆长,他也不主张出家,因为他有家室有妻儿子孙,所以他也更不可能主张禁欲不结婚不行房了。他只是感到天下无道,所以才隐居藏身而已。后世一些打着老子旗号的人,他们的一些主张,却是和老子的思想截然相悖的。这些人实质上并非老子的思想传人,他们只是在利用老子这面旗帜,为自己的左道旁门张目吧。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社会上学老子思想的人,则排斥儒学。学儒家思想的人,也排斥老子的思想。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这样的吗?老子主张的是无为自化,清静自正。关于道儒的源流关系,葛洪说:道为三皇之学,老子为集大成者。儒为周朝之学,孔子为继承者。道为儒之本,儒为道之末。道家思想,讲的是天伦无所不包,而儒家思想,则侧重于人伦。人伦效法天伦,即为道儒之本末关系。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庄子是蒙地,今蒙城县人,名周。曾担任蒙地漆园小吏,和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中心思想源于于老子学说。他著书十万余字,大多是寓言。他写的渔父、盗跖、胠箧,是用来诋毁孔儒门徒。而表明老子学说为目的的。畏累虚、亢桑子一类的,都是超乎现实的。可是庄子善于文采飞扬的指事类情,用来讽刺儒家和墨家,即便是当世名宿学者,也无法幸免被庄子讽刺攻击。他的语言汪洋恣肆,只为自己适性纵情,王侯无法以之为臣。老子道家思想的最传奇的继承者,庄子出场了。后世事道之人,往往言必称,修道之人,要宽容,要包容,不争不辨。把道家思想,理解成是一种逆来顺受酷爱脏污纳垢的老好人式的世故圆滑的弱者生存学问。真的是这样吗?不仅不是这样,从庄子来看,恰恰是相反的。庄子对待异端的无道之人,不是不争不辩,而是不嘲讽到对方羞愧自杀都不行的架势。庄子对待异端的学问,不是像现代事道之人那样,把它们扔到道里面,标榜说我包容你了,你也是道,自以为是的认为万物都是道。庄子对待不道的异端思想和学说,是力辟鞭挞,他从来不是从外面捡垃圾往道里面放,而是不停的把不道的东西往太空之外扔。他认为道,就是纯,素,真,一,道不欲杂,杂则不救。而当今的很多事道之人,则是把道当成了一个垃圾桶,看到什么破烂都往里面堆放。可见,世人失道久矣,离道远矣。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脩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彊,无侵韩者。
申不害,京邑人,原郑国小公务员。学法家之术向韩昭候求官,昭候任他为宰相。他内修政教,外御诸侯,执政十五年。一直到申子逝世,国家治理有方,军队强大,没有哪个国家敢侵犯韩国。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於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韩非,韩国贵族子弟。好刑名法术学问。他学说源于黄帝和老子。韩非有口吃的缺陷,不善言辞,擅长著书立说。他和李斯都是荀卿的学生,李斯自认自己比不上韩非。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於後世,学者多有。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申子、韩子都著书立说,留传到后世,学者大多有他们的书,我唯独悲叹韩非撰写了《说难》而本人却逃脱不了游说君主的灾祸。申子,韩非子,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他们的学问,都源于老子的道家思想,取用老子学说的的一个方面,而发展成为独立的学问分支。法家的精髓是什么呢?《韩非子·定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韩非子这句话,把法家的精髓说的很透彻。那就是因任授官,循名责实,赏罚分明。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帝王是老板,先成立项目,选用一个最合适这个项目的员工来做项目经理。然后再制定项目管理规则和任务目标,根据整个项目的进度和绩效,完成效果,对项目经理进行绩效评估,根据绩效评估,定他的奖金。如果完不成的,则扣发工资,将为普通员工甚至辞退,甚至涉嫌刑事犯罪报警抓起来坐牢。后世之人,受儒家对法家长期以来的污名化妖魔化影响,一听到法家,就以为是喊打喊杀的酷刑伺候。其实不是这样,法家的主旨,就是项目导向,以应事为宗旨,在法家的眼里,没有解决不了的项目,只有不能胜任的庸才。按照现代社会的眼光来看,法家的思想,是很现代很超前的。自从管仲商君韩非之后,中国几千年以来,社会组织这个庞大的机器,都是以法家的思想来运转的。所谓,三千年皆施秦政。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太史公说:老子推崇的“道”,虚无,因为能够应物无穷可以无为而成,故其书里的思想太微妙以至于难懂。庄子宣演道德,纵意推论,其学说的要点也归本于自然无为的道理。申子勤奋自勉,推行于循名责实。韩子依据法度作为规范行为的绳墨,决断事情,明辨是非,用法严酷苛刻,绝少施恩。都原始于道德的理论,而老子的思想理论就深邃旷远了。
伯阳立教,清净无为。道尊东鲁,迹窜西垂。庄蒙栩栩,申子卑卑。刑名有术,说难极知。悲彼周防,终亡李斯。
老子创立道德的思想教化,主张清静无为。道家学说被孔子传入东方的鲁国后受得尊崇,道家学说的一个支流则被法家韩非带到了西方的秦国。老子道家思想被庄周阐述的欢畅淋漓,也能被申不害诠释成勤力自勉充满权谋。韩非《说难》极其智慧。可悲韩非防患如此周密,最终还是死在李斯手上。老子的道家思想,强调的是应天,孔子的儒家思想,强调的是应人,管子商君申子韩非法家思想,强调的则是应事。三家本出一源,互有交织。那为什么三家又会出现长期的互相非难呢?道非儒,以为其做作刻意。儒非道,以为其事天有余,应人不足,天生天杀虽道之理也,可是看到世道崩坏人为草芥,作为儒家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儒非法,以为法家冷酷无情,赤裸裸的绩效主义万岁,讲绩效不讲人性。法家非儒家,则认为儒家老把社会想得那么情意绵绵的,对解决实际的问题有价值有帮助吗?
道儒法三家,互相非难的原因,并非因为思想本身。而是因为越界。通天彻地交给道家,人伦纲常,交给儒家,世事应对,交给法家。谁也不要跨过自己的职权范围去做别人的工作,这样道儒法三家思想的运用就能够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了。
如何正确理解道德经三个字
一、道
《尔雅·释宫》:一达谓之道路,二达谓之歧旁,三达谓之剧旁,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七达谓之剧骖,八达谓之崇期,九达谓之逵。
只有一个方向的路,叫做道。出现分叉路,叫做岐。丁字路口,叫做巨旁,有四条十字路口,则叫衢。有五个方向的岔路口,叫做康。六个方向的岔路口叫做庄。七个方向的岔路口叫做剧骖,八个方向的岔路口叫做崇期。崇期的意思就是四条路相交,路口特别多。崇,充也。道多所通,人充满其上如共期也。有九个方向的路口,叫做达。达的繁体字是逹,逹同馗。
《说文》:道,所行道也。所行道也,从辵(chuò)从首。从辵首。乍行乍止也。首者,行所達也。道者人所行。故亦謂之行。道之引伸爲道理。亦爲引道。
道的本意,就是指道路。老子用形而下的路,引申为形而上的道理,有两个原因,一,道只有一个方向,没有分叉。二,道字,有一个走走停停又不停的四下张望的行路人在赶路的意象。引申为形而上的最终极最根本的道理,指的是尚未分叉过的路,也就是一。所以道德经里面,道有些语境中,可以和一互称。用这个没有分叉的路,来指引那些走走停停不停张望的赶路人,则会使得他们不会因为岔路口太多而迷失方向。对于一个赶路人来说,路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
二、德
升也。从彳悳聲。升,同登。慢慢走,走走停停的样子。彳(chì),小步也。悳(dé),外得於人,内得於己也。从直从心。直,正见也。心,象形字,指人心。德字,从字源上开,由三个组成部分。彳,直,心。小步慢慢的走,内心淡然而坚定的直视正前方,行于大道之上。道,都是关于路的。而德,则都是关于走路的。道引申为宇宙终极道理,那么德,也随之引申而对这个宇宙终极道理的把握,并行于其上。
三、经
经,织也。——《说文》。按,从丝为经,衡丝为纬。凡织,经静而纬动。
纵线为经,横线为纬。经书,由经线静止不变,引申为不朽的,可以传万世的著作。和经书相对的,是纬书。除经书外,经典,中医里的经方(和时方相对),都是取经字的这个含义。
四、思
道,德,经,三字合起来。就是说,宇宙中存在着一个亘古不变的永恒的大道,人行于道上,叫做德。阐述这个道理,以及怎么把握并行走在这个道理上的方法的不朽著作,叫做道德经。
道德二字,后世已经被庸常流俗化。多用于人伦琐事之意。世无大道,异端以道居之;世无玄德,妄人自鸣功德。经字,也被流俗化了。古人云,先有真人,后有真言。真人真言,方能万世不朽。而后世,佞人狂语,自诩为经。夷狄胡鬼,出口成经。何其鄙也。击奸邪,妖异亡。正道兴,天下正。
道经
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
在《道德经》一书中,道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不同的含义。道的含义总的来说可以归为三重。
常道。
道生无,无生有,有生万物。万物即宇宙,自然。常道,为第一因,永恒不变。
天道。
指天地万物的规律。例如,“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一句中的天道,即为此意。很多人把道,理解为自然规律,宇宙法则,他们所理解的道,实际上指的是天道。单纯强调道的宇宙法则自然规律的一面,则会丢失其他的两层含义。
德道。
指人与道的关系。书中讲人“事道”“有道”“得道”“无道”“不道”等,皆为此意。
此外,道在全书中,也有言说,描述的含义。因为无法和道的三重内涵相并论,这里不予单列。道可道,第一个道字,指的是常道。第二个道字,指的是名词动用,有执而用之之意。也可以理解为,是言说和描述。非常道,不是常道。可以把握的道,不是常道,可以言说的,描述的道,不是常道。这里讲了常道的几个特征:不可言说,不可描述,不可执用。道,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特征呢,我们接着往下看。
名可名,非常名。
在《道德经》一书中,名有三重含义。
无名。
只表现为纯粹的信息。没有形状与物象,所以无法描摹。无名,是永恒的信息池,它不可见,分化出万物而自己却无丝毫损耗。永恒之名,所以为常名。
有名。
信息化为能量,能量化为有质量有形状的物质。有质有像,开始可以描述。
命名。
因为信息编码不同,事物的表达也各异。差异,是彼此区隔的唯一身份认证。
无名有三个特征:无质无像,不可描摹,不可命名。名,如果可以命名的,可以有质像可以描摹的,那就不是常名,不是永恒的无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里,天地指的是宏观的宇宙。万物泛指的是宇宙中的一切事物。宇宙是怎么来的呢,古今中外,不外乎以下几种解释。
人类宇宙观1.0版:图腾宇宙观。是认为宇宙是某种非人性的东西,一块石头,一座山,一棵树,等等,是它们的神力创造的。这是原始人的图腾宇宙观。这个版本太低级,它即将被人类的脑容量倒逼着要升级。
人类宇宙观2.0版:兽性宇宙观。认为宇宙是一只鸟,一只乌龟,一只什么野兽,创造出来的。这是个各种奇珍异兽争奇斗艳跳大神的时期,宗教的雏形出现。再次,这种低级的宇宙观因为无法解释世界,被人类的脑容量倒逼着升级。
人类宇宙观2.5版:人兽结合部宇宙观。人首兽身的创世神出现了。各个文明的神话体系,臻于成熟。现代宗教的雏形出现了。此版本,继续被倒逼着升级。
人类宇宙观3.0版:人性宇宙观。人格化的创世神,被发明了出来。人类从把自身想象成神奇的禽兽,到把自己想象长无所不能的拟人化的人格神,这是一次在想象力上的巨大的进步和飞跃。这个版本,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至今用户还遍及全球。虽然版本很陈旧,但是很多不愿意让自己的脑容量与时俱进的用户,仍然对这个版本热爱的如痴如醉。
人类宇宙观3.5版:没有创世神的宗教。有了创世神是件很麻烦的事。你说你的神好,他说他的神好,到底谁的好呢,打一架,谁打赢了谁的神好。这种事,跟小孩子攀比玩具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种过家家游戏。有的人打打杀杀的怕了,有的人厌倦了,有的人对这种儿童式的游戏嗤之以鼻但是又需要一种精神寄托,还有一种手里没玩具的穷孩子则直接宣布所有的玩具都是坏东西,干脆彻底否定宇宙有第一因,一些古代印度穷苦的低种姓土著人就是这么干的。这个版本很混乱,有不可知论者,有文化宗教徒,有宗教和解者,有泛神论者,有自然神论者。脑容量比宇宙观版本升级的快,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下载新版本,这类人的困境。
人类宇宙观4.0版:科学宇宙观。此版本一出,第一次把靠拍脑门信口开河来解释世界,转变成有理有据的解释世界: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之前的蒙昧主义宇宙观版本,被抛进了了人类文明史的垃圾桶。问题彻底解决了吗?没有。这个版本,也存在问题:一、如何理解并找到第一因?二、科学理论体系的自洽性与完备性,不可同时兼具。粒子可以无限分割下去吗?如果存在基本粒子,最基本的粒子的内部结构是什么?宇宙是大爆炸而来,那么宇宙大爆炸奇点的能量从何而来?可见奇点当然不是第一因。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都能够合理的解释世界,为什么它们两者确实互相矛盾的?等等等等。可见,科学这个版本,还不算是最终完成版。那么,到底存在不存在一个完美的版本,再也不需要升级的终极版呢?还是注定,人类的宇宙观只能永久的不断升级下去,每过一段时间就发现之前 的版本浑身漏洞呢?
现在回到道德经,我们看看道德经给出的宇宙观,是一种什么样的版本。
道,一种完备的宇宙观:道为第一因,道生出无,一种混元之气,纯粹的能量,无质无像,所以无名。无生出有,有质有像,始可有名,有生出万物,万物并作,参差各态,各命其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jiào)。
无,无名,不可描摹,故生无欲;有,有名,有物又像,故生有欲。
无欲,并非是说,把欲望排遣走了,就生出来了无欲。而是,人在领会到无的时候,才会生出来无欲。欲望是怎么来的呢,有名,万物映射而来。无欲,领会到无,则体验无的玄妙,宇宙开始前的那种状态。
有欲,领会到有,理解有生万物,审视和把握万物的名实与差异,并能了然于胸。无生天地,有生万物。天地万物既生,人何为呢?
同样,对宏观的宇宙,以观其妙。对万物,则观其缴。
老子对待万物,并不主张人和自然万物对立,更不主张人在万物面前刻意的追求蒙昧无知。无欲有欲之分,体现出老子对待欲望的思想。以无观无,以有观有,才是恰当的做法。从形而上的无和有抽离出来,下降到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如何对待欲望呢?总的原则依然是以无观无,以有观有。既不视欲望为洪水猛兽,有欲可以审查万物;也不主张视自身为欲望吞没,无无欲,则失其妙。花园里盛开了很多花朵。若问老子,那些花,我该看呢,还是不该看呢。老子会这样回答说,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又接着问,看多了我会欲望丛生怎么办?老子会说,那就别看了,回归自身。回归了自身时间久了又觉得寂寞,又想去看那些花了怎么办。老子会说,想看就去看吧,我刚才也看了,那些花开的真美。有人说,看花时,花就存在,不看花时,花就寂灭。是这样吗?老子会说,不是这样,以有观有,花在,以无观有,则失其所观矣。失其所观,则失其妙,亦失其缴,两者皆失,尽丧其道。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此两者,即指无和有。他们都是从道中生出来的,只是表现出来的形式不一样。后面的章节里面,还会提到,有无相生,可见,他们本为同一物,只是形式表达形式不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玄,本义指幽远。因为太幽远了,看上去像黑色的一样。无和有,这两者,都幽远的深不可见,故同谓之玄。他们到底有多么的幽深呢,比任何所能想象出来的幽深更加的幽深。只有在最幽深的地方,才能体会到道的无穷玄妙。
万物作焉而不辞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这句话,后世注解的很乱的在恶字上面。很多人为了和前面的美相对应,就把恶理解为丑,这是乱解经。恶的最初的本意,是过。亦即过失之意的过。过是什么意思呢,过的繁体为過。過,从辵从咼。咼,口戾不正也。可见,此句里面的恶字,正确的含义,是指夸夸其谈的不正当的话。知字,在这里也不是作为知道来解。知,从口从矢。本意,有口口相传之意。这里取其本意。这句话的正确解读:天下人都在口口声声说,某些美好的东西如何如何美了,那一定是夸夸其谈的不正当的。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道德经全书中,第一次出现了善这个字。善字,在后面的章节中出现的频率很高。不过后人注解道德经,几乎差不多都把善做善良来解,这是对道德经被粗鄙化解读。而一旦把很关键的善字理解成庸常流俗的人伦之善,那么后面的正本经,都根本无法正确的理解。一步错,步步错。事实上,道德经全书中,出现的善字,无一处是指人伦琐碎的那个善良之意。正确理解善字,要从其本意讲起。善的本意,和美相近。两个字,都和羊有关。在六畜中,羊主给膳,所以,羊大为美。善,从羊从言。古代,羊是吉祥的象征,所以,善,也有吉的意思。在前面的章节中谈到过,人行于大道之上,谓之德。在道德经中,善字,是用来评价一个人的德,是不是保持行于道上。须臾不离大道,则此德为善。反之则为不善。打个比方,道为公路,德为车技,怎么评价一个人的车技呢,那就是用善字来评价,擅长开车的,车技高明的,就是善,反之则为不善。这句话的正确解读:天下人都在口口声声说的那些所谓很高明的行为,一定不是什么真正的高明。流俗的人伦琐碎认为,善生善,恶生恶,等等。这在道德经看来,纯粹是妄人之说,因为道德经,压根就不承认存在这种流俗意义上的善恶。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像小猫种鱼那样,往地里种善恶还期望秋天收获更多的善恶呢。可是,有不少的人,解读道德经,是往这条看上去很愚蠢的歪路上走的。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有无相生:有和无,是互相转化的。既可以有生无,也可以无生有。理解有无相生这句话,最形象的是通过质能方程和大爆炸理论来理解它。质能方程,核爆炸,有生无,有质量的物质,把质量转化成无形的能量。宇宙大爆炸,无生有,没有质量的纯能量,转化成可见的有质量的物质。
难易相成:不存在绝对的难,也不存在绝对的易。难和易,都只是参照对比出来的。
长短相形:没有绝对的长,也没有绝对的短,长只有和比自己断的相比,才能成其长,短只有和比自己长的东西相比,才能成其短。
高下相倾:没有绝对的高,也没有绝对的下。有比高更高的,有比下更下的,只有在互相的参照中,才有高下之分。
音声相和:宮商角徵羽,聲也。絲竹金石匏土革木,音也。没有脱离音色的旋律,也没有脱离旋律音调的音色。音声一起,才能相和。
前后相随:没有绝对的前,也没有绝对的后。只有在万物之间互相参照的情况下,才存在前后关系。
这段,用了很多排比,都是在阐述一个道理:万物皆可相辅相成,观察结果取决于参照系,没有恒定普适的参照系,任意不同的参照系之间都是等价的。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道德经里面的一个关键词,无为,登场。都说道家思想主张清静无为,无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的是很多人理解的那样,干躺着混吃等死啥都不干,生活就会变美好吗?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对于无为一词的流俗化的解读。
道德经全书中,另一个关键词,圣人,也登场了。留心仔细阅读道德经全文,会发现,但凡出现清静和无为等词的时候,语境中,都是对圣人,王公而言的。道德经,按照老子的设定,他的目标读者,就是人主。所以,道德经,乃帝王之学。
普通人按照帝王之学治天下的学问,来管理自己的个人生活,会走向很被动和无解的困境。不是说清静无为,那我清静无为吧。敌国侵犯,我清静无为,然后国破家亡了。路上遇到老虎,我清静无为,然后被吃了。洪水来了,我清静无为,然后被淹死了。我不上班不工作,无为了吧,马上家里揭不开锅。咦,说好的清静天下正呢,为啥我清静无为了,天下不但没正,我自己还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团糟呢。然后开始质疑道德经里面讲的道理。
清静天下正的前提是,你得先有一个天下。无为而治的前提是,你得先有一帮臣民,你啥都别掺合干涉,让他们去各司其职尽情劳作,尽情幸福就行了。你有天下吗?没有。你有臣民吗?没有。所以你清静了,天下没正。你无为了,国家也没有更繁荣昌盛,反倒是你的生活被搞的一团糟,整个人萎靡不振,生活能力低下。结合上一句,因为任意参照系都是等价的。所以圣人不人为地妄设参照系,夺天之化。既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绝对的参照系,那么,天下也就没有是非,也就没有智巧,百姓不谙是非智巧,故能淳朴自化。所以圣人无为而治。
不言而教。有言,则有意,有意,则有此一是彼一非,有是非,则智巧生,智巧生,则民不复朴,不朴则是常,失常则妄,妄则为奇,奇而天下失其正。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辞,本意为讼。辞的繁体为辭,这个字,左边偏旁为理的意思,右边的辛字,古体同辜,辜同辠,辠同罪。陈述理论一个人的罪行,为讼。
万物作焉而不辞,通俗的说,就是万物生生不息,天道不会横加干涉,说三道四的。让万物自然而然的繁衍生息吧,没有什么是对的错的,不要加以规整。也没有什么是天生有罪的,所以天道也不会对万物的生与息加以指讼。天道生化万物,而不据为己有。繁荣万物,而不依赖万物。万物的演化结果,也从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并占据它们。正因为天道从不生育万物并占据它们,所以,万物能和天道之间才会永远不会互相背离,一切才可以永恒的生生不息下去。难道圣人治理国家,教化百姓,不也应该如此吗。
为无为则无不治
不尚贤,使民不争。
上一章讲了美和善二字,本章又出现了贤字。这三个字,在道德经中,都是讲世间比较美好的事物。美,侧重于审美;善,侧重于方法;贤,侧重于功用。
贤,古体为賢。这个字由三个部分组成:臣,又,贝。臣指屈从之意,事君者为臣,走到哪里就被君王牵引到哪里,生怕跟丢了。又,一只手的意思。贝,金钱的意思。这三个字组起来,用一只手牢牢紧握着金钱,生怕弄丢了。古人造字,真的很形象。所以贤的本意,就是多财。后来,贤的多财之意,被扩大化,泛指功用方面的优越。更多的也指多才,形容一个人有才能。用来指多财的贤,为什么后来被引申为指多才了呢。才,本意是指草木初生的样子,一丨两横,底下一横指土地,上面一横指刚长出来的两片叶子。草木之初而枝叶毕寓焉,生人之初而萬善毕具焉,故人之能曰才,言人之所蕴也。所以才字,被引申为人的才能。贤,也有了指人多才之意,因为才能,也是一种优越的功用。此句中,贤为其本意,指多财。尚字的本义,有重度过度的意思。尚贤,则是说,过度追求太多的财富。
不争,这个全书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关键词,第一次登场了。争字,本意指两只手互相拉扯东西。对道德经中不争的解读,分歧很大。这和道德经的立意太高有关,在道德经中,道不与万物争;圣人为有道之人,所以圣人也不与百姓争。那百姓之间,互相要不要争呢?道德经的给国家治理者圣人提出的建议是,让百姓不要太追逐财富,这样他们就不争了。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淡泊名利。
串起来讲,这句话就是说,使人们不过度的追求过多的财富,这样他们就不会互相争名夺利。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盗,同盜。后来上面的那个三点水被简化成了两点水。盜字,上面部分的那个字,同欲。下面则是一个皿。难得之货,和金钱还不一样,之所以难得,就是太稀罕了,有钱未必买得到。所以,人们但凡见到这种稀罕物,都会把它们藏在自己家里,找个坛子装起来封口,再挖地三尺埋到床底下,预期等自己的八代重孙哪天从祖宅里面挖出来重见天日,价值连城,能换万顷良田。盗,私利物也,周公曰,窃贿为盜。欲皿为盜,故曰欲壑难填。先有金钱社会,后有叹服(谐音)成风。老子在几千年前就预言到了,如果一个社会,全民狂热的追逐金钱,社会必然的会叹服(谐音)成风。如果一个社会,过度的追逐金钱财富。那么自然而然的,人们就会追逐比金钱更值得追逐的东西。此句,是不尚贤使民不争一句的递进。从现代社会看,的确是这样,一个普遍的过度追逐金钱的社会,他们会进一步用已经掌握的财富,去追逐他们认为有更高价值的东西。被放大的私欲,永无休止的一天,它控制着人们不断的往一己之私的器皿中装东西,而人们却丝毫不知自己是被欲望操纵的玩偶。
这句话的解读:圣人应该使人们不要追逐那些稀奇的东西,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过度的私欲而互相的窃贿。
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前面两句说,一个狂热追逐金钱的社会,会进化成一个窃贿成风男娼女盗的社会,那么,如果再往前进一步,这个社会会怎样呢?道德经说,如果再进一步演化下去,则会民心大乱。民心一乱,野心家阴谋家们则应声而出。若要使民心不乱,道德经给出的方案是:把能让人产生欲望和追逐心的东西隐蔽掉或者清除掉,那么民心就会渐渐的归于平和。不是禁绝人们去追逐金钱和难得之货,打压他们的欲望,而是把这些被追逐的对象消除掉,或者使它们和人们隔离。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前面三句讲的都是从反面来讲的,不要怎么怎么样才好。那合理的办法,应该是怎么做呢,这句就是具体从正面给出的合理的治国方法。后世人,对这句话,误解很深。多数人认为,这是老子在提倡愚民之治。真的是这样吗?这里的虚心,不只是简单的指谦逊,实腹,也不是简单的指吃饱饭。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是让人返璞归真。返璞归真,不是愚民,而是把人从智巧中拉出来,恢复自身的淳朴本真。单从摄生与修真的角度来说,这段话,字字天机。这里,泄露点天机吧。虚心,为降心火,以离中真阴,下济肾水,坎水充实,故曰实腹。肾水坚实,则生志,志多髓空,志闲髓实。虚心实腹,讲的是坎离循环,上为离火下为坎水。弱志强骨,讲的是精髓循环,上为髓,下为精。强骨,不是单纯的讲骨头的硬质外腔,更主要的是说,骨头内部的髓。圣人治理天下,倡导百姓返璞归真,人们都会身体健康,很长寿,而且内心平和,于是整个社会清宁而又太平。反过来,如果实心虚腹,强志弱骨的话,那么社会就会变成前面几句里面讲的那样:狂热的金钱崇拜社会,男盗女娼的窃贿社会,民心大乱百姓为奸人操纵的社会。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这句和上一句一样,都是从正面给出的社会治理的原则和方案。欲,在道德经一书中,当做欲望解的时候,其含义,是指人由于匮乏而产生的一种症候。肾水的匮乏,会产生心火。精髓的匮乏,会产生志。心乱志狂,则百欲丛生。欲望生于匮乏,匮乏源于丧己于物。失去了自己,才会追逐身外物来填满自己的匮乏,而以身外之物,填身外之身,则越填越离本真的自己越远。只会助长了更多的匮乏,导致更多的欲望。
道德经里,是把过度的欲望当做一种病态来对待。并且认为,要治好这种病,就是反过来,回归本真:实腹,壮骨。肾水坚实,精髓充实,则自然的不会产生过度的欲望和追逐心。当然了,道德经,并不刻意的主张让人过苦难的紧巴日子,只是让人不要太出离自身,因为过度的追逐身外物,而丧失人的本真和精髓。所谓的现代文明病,各种亚健康。说白了,都是心火旺,焦虑,坎水虚,更助浮阳之火上扬。而那么多的大脑方面的疾病,脊椎方面的疾病,则都是因为,志多伤骨,把身上的精髓耗光了。
朴散以为器,道散以为物,物各命其名,格物以为知。在道德经中,作为知识智巧来讲的时候,认为,知识和智巧的产生,是因为对道的丧失。人因为失去了本真,而产生了匮乏,于是就有了欲望。人因为失去了道,而迷失在万物丛中,进而产生了知识。倘若,人们都能做到存其真,抱其道。那么社会上的一些居心叵测的智巧之人,野心家阴谋家,也就没有可乘之机,不敢为非作歹了。
为无为,则无不治。
为,是欲的后续动作。有什么样的欲,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为。无欲生无为,有欲生有为。为无为,指的是倡导百姓返璞归真。让百姓复归于淳朴。
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虚心,实腹,弱志,壮骨。以上合在一起,它描绘出来这样的一副社会图景:人们普遍的比较淡泊淳朴,不会狂热的追求过度的财富,互相争名夺利。人们不会窃贿成风,更不会有男盗女娼。没有野心家阴谋家们煽风点火制作社会混乱作奸犯科。每个人内心都很平和,因为精气神充实,所以他们的身体都非常健康,寿命也都很长。因为存真抱道,他们不会为一些不道的言论和观点所蛊惑,他们的精神面貌,看上去是那样的质朴而古雅。
无为,这个全书中很重要的一个关键词,第一次出现。对无为一词的解读,分歧比较大。多数人认为,无为就是什么都要不干预的意思,放任自流。真是这么简单,人人都可以当圣人了。甚至,放头猪,或者放一块连意识都没有的砖头在那个位置上更好。
无欲,并不是把所有的欲望都排遣禁绝掉,就是无欲。无为,也不是把所做的全部事务都停下来,就是无为。无欲不是和欲望博斗,并消灭它们。无为也不是和事务博斗,并终止它们。人在生存活动中,排遣禁绝掉食欲和性欲,起码就会饿死和绝种。连起个床也算是在做一件事务,把起床这种事务“无为”掉,躺不了几天就饿死了。不耕不作,没有粮食吃没有薪酬,很快也能把自己饿死。所有教导人和欲望博斗的人,都是无道的愚人。
本章中,反对的是过度的欲望,尚贤,贵难得之货,这些都是超出正常生存和生活所需的过度欲望。让百姓从这些不必要的过度的戕害自身的欲望中解脱出来,安乐与朴素自然健康的生活,圣人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百姓就能自在自得自乐的生活下去。
以无观无,而生无欲。以道充体,而生无知。以真事道,而生无为。这才是道德经真正想说的。
人皆存其真,又何须治理呢。天下无须治,故无不治。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通常所看到的道德经注解版本,大都把冲理解成盅,取空虚之意,好与后面的盈相对。不过,又把盈字,理解为尽。这是解读本章的主流见解,但是却是很牵强的。
解读道德经,有两个很不好的现象,一种在版本问题上纠缠抠弄,好比一个人今天穿的衣服和昨天的衣服上面有几个纽扣不一样,就一直在那个纽扣上做文章,而把人和衣服都彻底抛却了。事实上,道德经的不同版本之间,思想义理上是高度一致的,并没有明显根本的互相冲突和矛盾。拘泥于道德经的版本问题,就相当于观察一个人,只盯着他的纽扣端详个没完没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另一种不好的现象,是理解不了道德经真正表达的含义,就师心自用,脱离道德经的本来的遣词造句,认为是道德经的用字用错了。妄自揣摩一番,把自己的理解强加给道德经。很牵强的偷梁换柱一番,把道德经的用词用字,改成自己认为“正确”的字。
出现这两种情况,都是因为没有把道德经当成一个整体来对待,而是支离破碎的盲人摸象,摸着像啥就说啥。而当把道德经当做一个整体来理解,读通透了,就会发现,道德经的很多章节之间,句子与句子之间,都是互相关联互相印证的。解读本章的关键,要和后面的几章结合起来一起阅读。
冲,本意是涌的意思。就是像水,云之类的会流动的东西涌出来那个意思。盈的本意,不是尽,而是满。这句按照字的本意,就可以解释的很明白。道德经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胡乱用的。一些人解经的时候喜欢自作聪明,其实不是经难解,而是人笨。人笨,就只得把道德经拉低到自己的理解力水平来适应自己,不然还怎么解下去。尊重原作,才是解经的基础和出发点。
道,从虚空里向外涌现,并用它的涌现之物创造出了万物,可是它这样无始无终永不停休的一直往外涌现,为什么天地之间,没有被塞的满满的呢。
渊兮似万物之宗。
渊,说文注曰回水也。就是打着漩涡的水。打着漩涡的水,一个是深,浅水是不可能有漩涡的。二是旋转着流动,一潭死水,再深也不会打漩涡。这句是承接上句,来描述道涌现出万物的景象。
是不是觉得,像遥远的星系图,幽深,旋转。老子在没有天文望远镜的时候,就知道太空深处是怎么样的了。而生出来星系的更源始的存在,也是一个更大结构的漩涡,幽深并旋转着。更大结构之上,更有更大的结构,所有的结构,都像一个漩涡,幽深着,旋转着。套叠起来的漩涡,它们结构相同,但是在层数上,却是无穷的。
道是那么的幽深而旋涌着,看上去万物都是从它那里涌现出来的。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此句是来承接和解释前面两句的。道一直涌现个不停,为什么宇宙间没有被塞的满满的呢?
挫其锐:挫,摧毁之意。锐,锋芒之意。道把万物的锋芒,又都摧毁了。能量辐射完结的星体,黯淡了下来。
解其纷:能量耗尽,它们的组织结构也随之分崩离析。只留下一片片的星际尘埃。
和其光:当万物照耀的时候,道是它们辐射能量的来源。应和着这个光芒万丈生机盎然的宇宙。
同其尘:当万物瓦解,变成一片废墟和尘埃的时候,又回归到了道里。重新加入那个漩涡,等待下一次再被涌现出来。
为什么不停的往外涌现,没有把宇宙塞满呢,道德经说,道不尽向外涌现万物,还会摧毁万物,并把它们回收回去。一次次的循环往复,所以,尽管道无始无终永不停休的不同向外涌现万物,但是宇宙却没有被塞满。
湛兮似或存。
湛,本意为清澈透明,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有一样的清澈透明。所以说文里面把湛注为没。
道,万物生生不息背后的那个推动力量,虽然幽深渺远清澈透明得看不到它,但它又好像时刻不停的在运转着,推动着万物的变换。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帝,在中国文化里面,有如下几个意思:人间的帝王;自然神指宇宙的主宰力量;祖先神,也就是儒家文化里汉族人祭祀的最高神。这里的帝是指第二种意思,指宇宙背后的主宰之意。
解读:我不知道,道是从哪里来的。可能在上帝存在之前,它就一直存着的吧。
上帝一词,并非外来语,而是中国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的极其高贵的一个词。只是后来,华夏祭祀崩坏,礼仪不存,所以上帝一词,被后人淡忘了。反倒为异族文化鸠占鹊巢的给借走之后,变成了他们的文化注册商标。中国古籍里面,上帝一词,随处可见,稍放几个来源吧。
《尚书·召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
《尚书》:“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
《尚书·汤誓》:“王曰:“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诗经》:“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礼记》:“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
一个民族,如果文化沦亡了,所有的东西都会被人偷走,而她的子孙还反倒认为,这些东西理所当然都是别人的。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仁,亲也。仁,为儒家之道。
如果一个社会,每个人都能爱别人像爱自己一样,大家互亲互爱,没有倾轧也没有伤害,那这样的一个社会是多么的美好啊。所以儒家一直在教化百姓,让他们成为有教养的君子,温文尔雅的,走到哪里都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在这样的社会里,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会遇到伤害,到处都是对自己友善与亲密的人,这样的社会好不好呢,这样的社会当然好了。
老子是怎么看待仁的呢,老子认为,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强调这样的一个人人互亲互爱的社会,恰恰是因为这个社会里的人,都丧失了淳朴的天真本性,所以才需要后天的伪巧教化他们互相不要伤害。所以老子认为,化性起伪,是将错就错。教化百姓恢复天真淳朴的自然本性才是正当的。
刍, 喂牲畜的草。刍狗,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古人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則弃而踐之。这里喻指,人类对于天地来说,不过是没有意义的轻贱之物。
天地是仁慈的吗,天地爱人类吗?道德经认为,天地只是创造万物,再摧毁它们;再创造,再摧毁。如此循环往复,永无休止。如果天地有仁慈,爱人类,它们为何创造了人类,又销毁人类呢?所以天地,既没有仁慈心,也没有冷酷心,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心。
天地并没有仁慈心,他们视万物为稻草狗一样。非天地无亲,盖因天地非人,故无人之性情。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道家的圣人,指一之精通,合于天伦者。儒家的圣人,指合于人伦者。孟子说:“圣人,人伦之至也”。圣人不仁一句里的圣人,指的是道家意义上的圣人。
天地对万物,既没有仁慈心,也没有冷酷心,它们只是按照道来运转而已。圣人对百姓,既没有仁慈心,也没有冷酷心,他们也只是按照道来治理天下而已。
圣人也没有什么仁慈心,他们视百姓为稻草狗一样。非圣人无亲,盖因圣人非常人,故圣人无常心。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橐(tuó)龠(yuè),指风箱。天地之间,不正像一个风箱吗?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它空虚而又充满天地,无处不在。它越是被推动,万物就越多的被涌现出来,生生不息。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多,万物纷纭。言,言说描述。数,名实物理。穷,无有穷尽。中,内也。
既然天地生息万物,只是顺应道而运转,而跟人类的意志没有什么关系,那么人何必又要对天地的意图妄加揣摩呢,又何必自作多情的认为天地怀有人的性情呢。
既然圣人治理天下,只是顺应道的规律,而跟人间的智巧没有什么关系,那么何必又要对圣人的性情妄加揣测呢,又何必一厢情愿的认为,圣人怀有一颗仁慈之心呢。
勿自多情,亦勿自多言。万物出生,万物繁衍,万物死亡,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不论你悲伤,还是欢喜,它们都一切如常。不论你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它们都一切如常。
天地之间,无时无刻,又无穷无尽的把万物一波又一波被涌现了出来,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复杂而又纷纭。怎么描述它们呢,怎么言说它们呢,看上去怎么说也说不清,它们是那么的繁多,数也数不尽。
要怎么才能穷尽这一切呢?就算这一刻穷尽了它们,可是下一刻它们就变化了。当你追赶着到下一刻去穷尽它们的时候,它们又变成了下下一刻的样子,怎么追也追不上。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让我们停止向外追赶它们吧。不如,回过头去,往相反的方向走,一直走,回到一切发生的起点,回到万物之初,宇宙之始,在那里,看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一体,我遗忘了万物和天地,也遗忘了我。这时候,我看到了道,那才是我最深沉的内己,我体会着它,是那么的美妙,以至于也遗忘了思想和言语,遗忘了一切。我守着这样玄妙的感受和境地,甚至也遗忘了,可能在下一刻,我又会被抛回到万物里。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本章承接上面几章,继续在讲道是如何创生万物。在上一章,道德经侧重讲了人应该以道御物在根源上整体把握天地万物,而不是为纷纭的万物所迷乱,这就是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的道理。本章的侧重点,是讲道生万物为何能永恒不息。
后世注解道德经,多数把此章,作为治身之术来解,在人体上寻找谷神,比附玄牝之门。并引出玄关一窍之说。这不失为一种解经视角,着眼于道德经的摄生治身之用。摄生治身,只是道德经思想运用的一个方面,而不是道德经的全部义旨。在后面的章节中,还会讲到无不为这个道理,无不为,简单的说,就是说,有道之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此为一道万用之理。所以,解读此章,不应拘泥于摄生治身一方之术。
谷,说文注:泉出通川为谷;从水半见,出于口。道德经一直在用和水有关的意象来指喻道。前面的章节中,冲,渊,湛,包括治,都是和水有关的字和意象。本章用到的谷字,也是和水有关。道德经中,以水来指喻道,贯穿全书。后面的章节中,也会频繁出现。
神,说文注:天神,引出萬物者也。这是道德经中,第一次用到神这个字。后面章节中还会多次出现。在中国文化中,鬼神有多重含义。一、天地之良能曰神,造化之隐迹曰鬼。二、指祭祀之鬼神,主要是自然神和祖先神。三、淫祀之鬼神,指迷信活动中的鬼神。四、指精怪之鬼神,狐狸精蛇精等之类的。本章中的神,是神字的本意,也就是神的第一种含义。
牝(pìn),畜母也。键者,牡也;闭着,牝也。古人把雄性的鸟兽称为牡,把雌性的鸟兽称为牝。玄牝,道的别称。牝鸟,牝畜,有终时,而玄牝则无有终时,因为玄意味着无穷的幽深微妙。
谷神,是道的别称。道生万物,就如同河流从山谷中涌出一样。谷神不死,这条河流,一直永恒的经流不息,永远不会干涸。道,就像一位母亲一样,她繁衍生育出了她的孩子,也就是天地宇宙。
谷神不死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请往下看。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道德经在形容道的时候,一直使用水的意象。玄牝之门,则是道生育天地的出口,接着,以树的意象来指喻天地和道的关系。天地之根,扎在玄牝之门中的水里,汲汲于此。
用生殖来指喻道生万物,这是像现代遗传学所描述的那样:表面上,生的是孩子,实质上,只是复制黏贴了一份基因,也就是被编码的遗传信息。
从根和树的指喻可以知道,道德经关于宇宙创生的思想是这样的:天地一开始只是一颗种子,那颗种子里面,就已然包含着全部的宇宙信息,然后种子发芽,再然后幼苗生根,幼苗再变成大树枝繁叶茂,它的枝叶则化为万物。这个过程,就和现代宇宙学的大爆炸宇宙模型描绘的那样,宇宙一开始只是一个点,这个点里面,就包含着宇宙全部的信息,然后暴涨,然后膨胀,一直到万物生成,各种自然定律生效,宇宙里面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运行着。
天地万物,一切都从它们的根处也就是玄牝之门那里汲取水分,不然一切就会戛然而止。水若干枯,万般生机,瞬间腐朽为一片焦土,焦土又化为乌有。
它们这样一直汲水,为什么水没有被用光的一天呢?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绵绵若存,指玄牝之门,往天地之根不停的输布水分之意。天地之根,从母体中汲取“水分”,一直绵绵不绝,永不中断。虽然看不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又能很确切的体会到,这一切无时无刻的都在存在着,发生着,进行着。
勤,劳也,从力从堇。堇的本意是黏土的意思,勤,最初是指,一个人用力挖土。如果道生育万物只是像人挖土这样的一种劳作,那么她肯定有力气用完的一天,届时力竭则匮,匮则道崩,又哪里能生生不息呢。所以,道生育繁衍天地,肯定不是像人挖土那样的干粗活吧。
后人解读用之不勤一句,多认为勤通尽,用之不勤等同于用之不尽,就是怎么用也用不完的意思。这样只是解释了知其然,却解释不了知其所以然。大家都知道用之不尽,这个毋庸赘言,大家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用不完呢?这种解读,是回答不了这个追问的。
用勤的本意来解,反倒更能把所以然的那个问题说的透彻:为什么道为天地所汲取,自身却永不枯竭?用之不勤,则因不勤之用。因为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是道在工作,也不是她有意劳作的结果,这就是不勤。
道,什么也没做,宇宙天地,就被涌现出来了。这么说,听起来,又会产生一个费解的问题。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宇宙的母亲,道,什么也不做宇宙就自己蹦出来了,显得多么的匪夷所思。宇宙自己蹦出来的,有的人形象的把这种观点,描述成“涨落”。
这样就完了吗,好像最根本的那个问题,还是没有给出解答。
从那颗种子说起来把。那颗种子里面,蕴藏着后来这个宇宙天地中的全部信息。而且,天地生出万物之后,万物中的每一个物体里面,也都以个体的形式,存储着这些信息。
所谓的能量,也只是那颗种子里面的信息,所输出的一种表达。所以问题,就变成了,追问这些信息,从何而来。结合道德经全书给出的解释来看,这个信息,从无中而来。
现在可以回答上面的那个问题了,“它们这样一直汲水,为什么水没有被用光的一天呢?"天地万物一直汲取于道,为什么道不会枯竭呢,因为它们只是从道那里复制黏贴了“一段代码”:道的遗传信息。好比,从电脑中,拷贝出一份文件,和一万份文件,相比,拷贝一万份文件,会让你的电脑里的源文件枯竭吗?很显然,不会。所以说,谷神不死。
信息从无中而来,又该如何理解呢?打个比方,一套操作系统软件,极其复杂,究其根源,它也不过是从01而来。01又从何而来呢,并非宇宙中到处长着0和1等着人把它们抠下来的。0和1,原本并不存在,它们也是被从虚无中蹦出来的。
老子认为,宇宙只是一座绵绵延延的信息的汪洋,而道,则是信息之泉,从一个叫做玄牝之门的谷神山的山谷出口处,源源不断的向这个汪洋里,注入信息:不断的复制粘贴。这就是为什么,老子会一直用水的意象来形容道,来形容天地万物。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后面章节中,道德经里讲的这句话,就如同道德经中的善无一处是指善良一样,道德经里面出现的信字,也无一处是指诚信之意。而是指,我上面讲的那些:种子里面的信息,是如何从无中生出来的。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天长地久。
上一章讲了谷神不死,以及何以能不死。不死,也就是说,道是永恒的,无始无终的。而天地呢,为道所生。既然天地是被生出来的,那么它们肯定就会有一个开始,既然有开始的事物,那么必然的也会有终结。
所以,道德经认为,天地并非永恒不死之物。它也会生,也会死,只是它和万物的生命周期相比,显得是那么的长久。以至于无法来形容天地的寿命到底有多长,只知道,天地宇宙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也不知道它会过多久会死。
从这里看,道德经的宇宙观,是非常先进和超前的。我们所生存的宇宙,既有一个开始,也会有一天终结,中间的过程则极其漫长。这和现代的宇宙学的观测,非常的一致。
为什么天地的生命,会那么的长久呢。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天地的寿命,之所以能够这么长久,是因为它不自生,所以才能长生。
谷神不勤,故能不死。天地不自生,故能长生。
解读此句,关键在“不自生”这三个字上面。很多后世的注解,都解读成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而活,所以才能活的长。这明显不符合现实情况,那么多利他主义践行者,从未有统计数据显示,他们活的比社会平均寿命长。老子真正想表达的,显然不可能是这种庸俗的市井小智慧。
不自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老子这句话到底在表达什么思想呢。下面我们仔细分析一下。
做个思想实验。如果把万物从天地中瞬间全部撤除掉,天地之间,星辰日月,河流山川,飞鸟走兽,草木虫鱼,人间百态,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什么也没有剩下,空荡荡的,一无所有。那么现在,天地还是天地吗?不是了,它现在什么都不是,不仅里面没有内容,外面也连个壳子都没有,它还怎么可以成其为天地呢。
老子真正想表达的是这个思想:天地之所以为天地,是因为万物构成了它而已。天地因被构成而存在,它自己,不能抽离万物,独立的存在。
万物一茬茬的生了,又一茬茬的死了。生生不息,这样的图景,离散的片段,古往今来的全部时间合起来,所有的各个方向上无边无际的片段图景都拼接在一起,则构成一幅连续的宇宙长画卷: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如此长久,是因为它并不是自己让自己生存的长久,而是生生不息的万物才构成了它的长久。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这句,和上一句一样,几乎后世的解读,都不可避免的庸俗化了。一般解读为,圣人谦让别人,所以才能后发制人的领先别人,圣人能将自己置于度外,反而能保全自身生存。这样解读的太粗俗了。活脱脱的把老子所说的圣人,理解成了个成功学里面的小市侩。
真正的要理解这一句,要结合上一句来理解。
天地无万物之生生不息,无以成其为天地。圣人无百姓之生生不息,无以成其为圣人。如果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类,哪里还需要什么圣人,又哪里还需要什么天下。没有百姓,没有天下,哪里又需要研究什么治理天下的学问呢。
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天地不以己身为身,而以万物为身;所以圣人以不以自身为身,而以天下为身,以天下成其身,方能成天下治。故谓之后其身而身先。
圣人无己,以天下为身,以天下之身,外于一己之身, 是谓外其身。以天下为己身,天下无不治,故能成天下。天下存,则圣人存。天下治,方能成其圣之所圣。
有读者感慨说,道德经里面的每句话,每个字,他都看的很明白,可是就是不懂,老子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的确是这样,单拿出来道德经书里的任意一个字,都不难,难的就是把整本书融会贯通,才能真正领略老子到底想表达的思想。
在后面的章节中,圣人,身,天下三者的关系,还会频繁出现。如果不理清楚这三者之间的真正关联,后面的相关章节都是无法做出解读的。
圣人和天下的关系,是效法天地和万物之间的关系而得出的道理。天地和万物之间的关系,又是效法道和天地之间的关系所得出的道理。道德经全书里面,都是这样的环环相扣,层层推进。
后世很多人为了解经,自以为是的认为道德经各章节,字词句读之间都是独立成篇的,意义也是孤立的。所以便把章节之间,句读字词之间,互相的颠来倒去的,为了牵强附会出一个离题万里的解读见解出来,是很不妥的做法。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邪,通常被解读成语气词,耶。“这样非以其无私邪? ”一个带语气词的问句,很突兀的蹦了出来,单从语感和语境上来说,这就奇怪的很。说不过去。这里不予取用。本文取邪的本意,为不正之意。
此句,是承接上句而来。圣人后其身,是以无私。圣人外其身,唯外其身,才能对天下不偏不倚,对百姓不厚此薄彼,是以无邪,无邪则正。
后其身,无私,则天下公。外其身,无邪,则天下正。
公则平,正则安。天下长治久安,百姓方能生生不息。天下成其全,则圣人成其身。
圣人之私也,为天下之治也。天下得治,圣人得私。是谓成其私。
不正是因为圣人没有一己之私邪,才能成就其天下大治的大私吗。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
在上一章,道德经由天地生万物而不自生,故能长生的道理;递推到圣人治天下,因后身外身故能天下治的道理。这是从义理的高度上,讲了圣人治天下的理念。本章承接上一章,继续往下递推,侧重于讲圣人如何在具体方法上治理天下。
上,最高的。善,高明的方法和行为。在之前的章节中,已经交代过,在道德经全书中,所有的善字,几乎无一处是单纯的指人伦意义上的那种善良,好人好事。因为道德经整本书里面,几乎很少谈及人伦琐碎。全书都是围绕着道-天地-万物;圣人-天下-百姓这两条脉络在展开。
上善若水一句,应该是道德经一书里面,被误读最严重的一句。而且被误读后的解释,也流传的最广。通常,这句话被理解为,好人就像水一样温柔。再往人伦琐碎上发散一通,这样一来,道德经就彻底的被降格解读了。沿着温柔-不争-不辨-无为-宽恕,这样一条世俗人伦的脉络阐释下去,最后居然还能给说的头头是道。如果道德经,真的是讲这些大傻瓜式的智慧的话,那宋襄公才配得上是圣人,而且他的结局也不应该像现实中那么悲惨。
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说,在圣人看来,最高明的做事的方法和行为,就像水一样。像水一样又是怎样的呢,往下看。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如果把善,解读为人类琐碎的那个善良,为了附会善良之意,那么自然而然的,利也级被解释为利他行为。善良的人,就像水一样温柔,他对谁都好一心一意的想着做好事好事助人为乐,从来不跟别人争,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他抢着干,别人不愿意吃的亏,他抢着吃,所以看上去,他简直就是一个得道之人啊。
真是这样的话,那得道也太简单了。做圣人也太简单了,治理天下也太简单了。随便找个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人,都能去当圣人去治理天下了。
而且,利如果按照利他来解,水利万物,也是不符合现实的。如果水真是本然的利他之物,那么怎么还会有水灾呢,为什么还会淹死人呢。大禹为什么还要治洪水呢,中国几千年以来,为什么要前赴后继的治理黄河泛滥呢。所以说,水并不具备本然的利他属性。或者说,水既不利他,也不利己,它只是按照自身的本性来表现出自己的行为,利他还是利己,这都是人按照自己的心理倾向给水强加上去的特质。
此句中,利的真正含义,是指通利。不争,则是不与外物撞击之意。
最高明的做法,就像水一样,能够通利万物,而不与万物撞击。这个思想,也体现在庄子的思想里面,庄子所说的应物无穷,游刃有余,都是在阐述老子的这个思想。因为水没有常形,它是根据外物的情况,来改变自己的形状,沿着空虚的地方,使自己通利过去。从而也避免与万物发生碰撞。这就是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意思。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此句也很有内涵。
道德经在后面章节中说,大道甚夷,而人好径。众人崇尚智巧,争强好胜,互相撞击,役累于物,追求盈满,无有止尽。他们所厌恶的,则正是虚。
水沿着这些虚空的地方循行,避开了和万物撞击,不管它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并总能找到通利的办法和出路,它所循行的这些为众人所厌恶的虚空之处,不正是道之所在吗。
大道甚夷,唯道集虚。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此句是承接上一句,进一步阐述,如果圣人治理天下,能像水那样的沿着道的虚空而循行的话,那么就可以无不通,无不利,无不治。并在具体的表现上,进行论述。
居善地:不管世事如何,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处。
心善渊:安身而后静其心。这是进一步讲虚其心的思想,使自己的心沉入虚静之境,如同沉入深不可测的潭渊之底。
与善仁:身安心静,故与人相处,则能宜于往来,自然平易近人。
言善信:和人相处共事,则能不动则已,动则必成。言出必行,行必有果。
政善治:如果能做到上面那些,治理国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事善能:在实务操作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动善时:把上面所有的本领都俱备了,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圣人得其时而驾。
夫唯不争,故无尤。
圣人如果像水那样通利万物一样的,去治理天下,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不管现实中,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我都能够找到对策,应对自如。和万物撞击,即便有什么解决办法,那也是个事倍功半的选项,而且往往还会两败俱伤。
像水那样去行事吧。并按照这样的道理去治理天下。
任何事都会被化解,任何障碍都会被通利。
天下大治,并且整个过程中,也没有损害到什么。
所以,也自然不会出现什么责过之处。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上一章说到,圣人治理天下,应该像水一样,无不通,无不利,无不治,故能不争,而无尤。也就是说,应物无穷,则不会出现责过。道德经里面,论述道理,经常会正面论述一遍,反面再说一遍,很雄辩的阐明,如果不按照这样这样做,而去那样那样做了,看吧,下场就会很不好,所以还是要按照道德经里面的道理去做吧。
本章接上一章,从反面来论述,以相争来治人事天,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昨天有读者问,如果一味的像水那样,从虚空的缝隙里面通利过去,不与外物撞击,那么如果遇到无法通利的情况怎么办呢,连个缝隙都没有,还要像水那样吗。可能很多人都会有此疑惑,简单的就这个问题说明一下。道德经后面的章节中,也会谈到,那就是用兵存身。通不过去,迫不得已,那就先破再通。到后面的相关章节再详述道德经的军事思想。
持,握也。盈,满器也。已,逝去,过去。
让自己一直处在持有的状态,被持有的东西就会不断的流注进来,那么很快的,用来盛放它们的容器就会被装的满满的。容器被装满之后,还继续往里装东西,则会漫溢出去。与其这样做,还不如让它们自然的流逝吧。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揣,量也,从手从耑,度高曰揣。 锐,芒也。
这是揣的本意。不过对这句,大多数的注解,是把揣当成捶击来解,那么这句话就会被解读成,捶击某个东西,让它变的很尖锐之意。这样解读,显得很突兀,脱离了整章和语境,也和上下文脱节。前面还说的好好的是持而盈之把容器都装的满满的呢,这句突然跳转成,变成在说怎么把一根铁棒捶成长矛之类的话题,还说不能一直尖锐。这样解读,不妥。
按照揣和锐的本意来解读,在结合上下文语境。可知,本句是上一句的递进。继续阐述的是同一个道理。
持而盈之,为什么不如其已呢,因为容器被装满了,再装就要溢出去了。都装不下去了还继续往里装,那还不如让那些东西自然的去流走吧。
那还想继续装怎么办呢。就得要增加容器的高度。容器加高了,才能继续的装更多的东西。容器加的很高很高,东西也装的很多很多,这时候,就只能度高而量了。这就是本句里面,揣的含义。
容器一直加高,东西也越装越多,越高越多,功名财富一多,必然的会向社会放出光芒,此谓揣而锐之。那么能加的比天还高吗,不能。加着加着,因为加的过高,可能随时就会全部倾覆下来。这就是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含义。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呼应的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一句。如果你的容器就那么大,却装了超出它容积的东西,早晚,功名财富,都会付诸东流。
道德经并不反对人持有财富,也不提倡刻意让人过清苦的生活。而是主张,你需要的财富,应该取决于你的容器有多大。或者说,你能守的住的,只能是你的容量之内的东西,而超出你的容器容量的部分,它们都会漫溢出去,并不是你想掌握就能掌握的了的。
量力而行,则不殆。量器而容,则无尤。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骄,马高六尺以上为骄。咎,灾也。
此句,呼应的是“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一句。功名财富,社会地位,积累的越来越高。人也会随着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心态。
为什么社会上老说为富不仁呢,这其实是自然的反应,富贵之人,他的自我认知的高度和姿态,是随着他的功名财富而拔高的。有时候,并非取决于其个人的道德情操。他们也只是在那种高度上,做出来的符合那种高度的人,高高在上的反应。
在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一句里面已经说过,高,还可以更高,可以一直往上高,直到高的轰然倒塌的那一时刻为止。
盛装功名财富的高不可量的容器倒塌了。而站在梯子上,手拿着标尺在量度他的财富高高在上向社会辐射着富贵光芒的的人,也从同样的高度上,跌落了下来。
因为外在的高不可量的功名富贵,把自己弄得也随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这就是给自己人为的制造出来一个将来会跌落陷入灾祸中的可能。这就是自遗其咎的意思。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遂,通达之意。既已功业已成,誉满天下,接下来要何去何从呢。
与其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一辈子争来抢去的,弄了一堆自己又守不住的身外之物,还把自己置身于潜在的灾祸之中,这样做,真的符合道理吗。那又该怎么避免这样的潜在的灾祸呢。
道德经说,功名富贵,它高让它高。从古自今,哪有不消失的功名,哪有不消失的富贵。它们从贫贱之中拔地而起,又从富贵之巅轰然倒塌。功名富贵和万事万物一样,都有自己的循环规律和周期,这只是它们自然而然的生命周期。
看着它们高高在上,说明它们离倒塌也不远了。如果这时候,人还把自己置身于那个功名富贵之巅,高高在上的忘乎所以,那么在功名富贵倒塌的时候,人也会随之一起,从高空跌落,陷身灾祸之中。
真正合乎天道的做法,应该是,把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功名富贵之巅上,降下来,并和它们保持安全距离。以免它们倒塌的时候,也把自己埋葬。
从历史上看,打天下容易,一起共富贵难。很多开国皇帝,多数都会杀掉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大部分功臣。能全身而退,如范蠡,张良,刘基者,寥寥无几。
说明,道德经本章说的道理,确实是天道。几千年讲出来的道理,历史的剧本,一直还在这么书写,未来也将永远按照这个道理来书写。
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写本章的时候想了很多,很抱歉昨天没有按时更新。因为牵涉到修真的具体方法,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应该怎么来写这一章。昨天想了一天,决定还是写成这样吧。
载,乘也;上覆之则下载之,引申之谓所载之物曰载。营,币居也。币,古体为幣,从敝从巾;幣,帛也。说明,古代曾以缠的密密匝匝的丝帛作为通货。此处的营,指的是密密缠绕之意。这里引申为人的肉体形质。
魄, 阴神也。营魄,是说,作为形质的肉体,密密匝匝的缠绕起来,才能把魄守存在体内。载营魄,则是指,人承载着他的形质,才能去抱一。抱一,即抱神。
能无离乎,强调的是,形神不离。在老子看来,人之为人,就在于形不离神,神不离形。营魄有形质,可以承载。神无形质,性好飞扬,所以需要合而抱之,神才会宁静。载营魄抱一,和后面章节里面说的万物负阴而抱阳,是一个意思。
后世的内丹术,和老子的这个修真思想,是相反的。它们主张割裂阴阳,形神离决,追求出阳神,出离并抛弃肉体。违背了老子的教诲,并反其道而行,所以后世修炼内丹术的人,寿命大都并不是很长。
在前面的章节中,道德经里讲了虚心实腹弱志壮骨,这是修真基本原理。而本章讲的,则是具体的方法。
负阴抱阳,载形抱神,须臾不离,则能精之至也。
专气致柔,能婴儿乎?
专,甲骨文的专字,是一只手,在操作一个纺砖,也就是纺锤。一个人在绕线,引申为专心致志。
本句承接上句,在做到精之至的基础上,进一步,要像绕线那样的去行气守气,才能做到气之纯。纯气之人,就如同婴儿那样。
专气致柔,比若赤子,气之纯也。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涤除,万物俱寂。玄览,天地洞明。能无疵乎,视而不见。神全而静。
本句接上面两句,进一步讲圣人的修真之道。精之至,气之纯,方能神之静。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神之静也。
后世治身事道之人,则多失老子之道,大都拘泥于搬弄心思,奇技淫巧,矫揉造作,非不能治身延年,更不要说白日飞升,还反落得疾患害命。
更有浅人妄人俗人,言修道,必言修心。似乎心比道大,不然,如何能修了心,便能成得了道呢。道者,一也,以心捐道者,二也。二者,非道也。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接上句,进一步阐述圣人的修真之道。
精至气纯神静则成圣。入圣则无己,而以天下为身。
圣人治身以纯,事道以朴,故爱民治国,以正。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天下既已治。圣人又失其身,继而以道为身,同于大道。同于大道,则见天门开阖。天门开阖,见前面的章节,“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圣人同于大道,见道生万物,如同己出。此谓,雌之意也。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天地生万物,圣人视为己出。故圣人见万物,如见自己,明白而无不达。无不达,则无蔽,亦无知;无知,亦无为。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宰,罪人在屋下执事者,从宀从辛。辛,辠也,古指奴隶和罪人。玄德,合道之德,谓德之大也。
萌生万物,养育万物,皆为天地自然之。天之功也,非人之为也。
不贪天之功,不居自然之为。见万物欣欣向荣,更不会把万物当成自己的造物而肆意代替万物自己,人为的去主宰它们的生命。
得此道者,是谓玄德。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辐,车轮辐条。毂(gǔ),指车轮中心有洞可以插车轮辐条的部分。当,持用之意。
车轮上,三十根辐条安插到轮毂里面,正是因为轮毂上有安插辐条的洞,车轮才能制成,并为车所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埏(shān),用水和土。埴(zhí),黏土。埏埴,和泥制作陶器的意思。
和泥制作陶器,正因为陶器是中空的,所以才可以用来做盛放东西的器皿使用。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凿,穿木也。户,半门曰户。牖(yǒu),穿壁以木为交窗也。古代中国,多为木制建筑。
用木头凿制成门窗,建造成房子。正因为房子中间是空无的,才可以用来居住。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所以,持用器物,它的有形的物质部分,有物之利。而它的无形的空间部分,才有器之用。
本章看似简单,先讲了轮毂,又接着讲陶器,再讲到门窗房屋。然后讲有无和利用。显然,道德经的本章,肯定用本章,引申到了空间构成,和建筑美学领域,引发了很多审美思潮和灵感。这也是对本章道理的一个运用。
老子的只是为了讲空间构成和建筑美学吗?它包含这种理解,但不止于此。
老子本章蕴藏最深的内涵是,通过讲万物之间的利用关系,阐述圣人治国的道理,和道与万物的关系。
如果天地间,只有一件单独的物体,那么它随便长成什么样,也不会有其他的物体和它产生关联。而天地间,万物纷纭,那么物与物之间,就一定要发生联系。万物互联的机制是什么呢?它们又是如何才有机的紧密的互联在一起的呢?
万物唯有互联,才能成生态,有生态才能生机,才能互生互长。孤物不生,独物难长。
万物互联的机制,则是连接。宇宙的口号:连接一切。
连接一切,又是怎么实现的呢:嵌合。
嵌合的机制:有-无-有-无-有-无……这就是宇宙的万物互联协议。
辐条为有,提出一个需求,轮毂为无,提供一个接口。连接成功。物品提出一个自己要被盛放的需求,陶器提供一个可以提供盛放的接口,连接成功。人类提出一个需要居住的需求,房子提供一个可以居住的接口,连接成功。
唯有万物互联网建立起来之后,万物之间,才可能发生利用关系。
一个人,一个组织,一个国家,一个宇宙,它说能够承接的并联数,取决于它的接口和端口数:连接能力。
如果你只是一根辐条,那么注定,一生只能发生一次连接。
如果你是一个轮毂,你提供了接口支持,有三十个端口数,你可以连接三十根辐条。
如果你是一个物品,那么注定,一生只能发生一次连接:找个地方盛放自己。
如果你是一个陶器,那么你提供接口支持后,取决于你的空间内存有多大,越大可以连接的物品越多。
如果你是一座房子,那么你的连接数取决于你的空间有多大,越大住的人就越多。
而治国呢,圣人有无穷的接口支持能力,和无穷多的端口数,所以他可以连接全天下的百姓。
更底层,对于宇宙来说,它的接口可以支持万物发出的连接请求,并提供和万物一样多的端口数连接万物。
最最底层,对于道来说,它的接口支持可以连接天地万物的一切的一切,因为道是最空无的存在,它什么都没有,连无都没有,所以才能连接一切。并成为天地万物的根服务器。
利用,交互,有只能连接一次,为人所用。而无,则能越虚无越能连接无穷多的有,并统御万有,为己所用。
有无之辨,为人主者,不得不察。
圣人为腹不为目
五色令人目盲
色,顔气也,从人从卪。卪同节。颜气,颜者两眉之间心达于气。气达於眉间是之谓色。顏气与心若合,符卪。故其字从人卪。色,本意指人的颜气,后引申为指物体的颜色。并非只有人有颜气,万物皆有颜气。
五色,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古代以此五者为正色。本句里,五色指耽于精美华丽的服饰与器具。也指其他的视觉感官享受。
太过于痴迷精美华丽的服饰与器具,则会让人看不到世界原本质朴的自然面貌,为了一点华丽精美的服饰器具,而对整个世界的本质再也不能把握,可见,这样会把自己弄的像瞎子一样。
五音令人耳聋
五音,只古代汉族音律,宫,商,角,徵,羽。
上一句讲了穿戴等视觉享受,本句接着讲音乐丝竹之音声,意指听觉上的感官享受。五音令人耳聋,迷恋于丝竹之乐,却失去了对自然天籁之音的聆听,可见,音乐会让人耳朵变聋。
五味令人口爽
上两句讲了视觉和听觉上的感官享受,华服与音乐。这句接着讲,美食。味觉上的感官享受。
五味,指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爽,明的意思,这里指美食带给食客的口腔刺激,满足感。
调和五味,而烹饪出各种美食佳肴。吃起来,让人觉得充满了味觉享受。而这样,却恰恰掩盖了食材本身的天然味道。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上面三句分别从视觉,听觉,味觉三个方面,讲的具体的感官享受,这一句,升华了。一个人对“中产阶级”高品质生活水平的追求,是没有极限的。
穿的好,听的好,吃的好。还不满足怎么办呢。还可以继续往更高的感官刺激去追求。古代人会去驰骋畋猎,现代人则开着跑车贴地飞行,或者去环游世界,满世界的去找刺激,寻找新鲜感。
而这种强烈刺激的感官娱乐,则会令人发狂。前阵子,很火爆的路怒症,其实就是这句话所讲的道理:开车驰骋,心发狂;心发狂,则路怒。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这条追求刺激的道路上,是没有尽头的。中产阶级,成功晋升为富贵阶层,则对前面几句讲的“中产阶级生活方式”,会不再感兴趣。他们会追求配得上他们身份地位和财富的,更刺激的乐子。这就是收藏。从古自今,收藏就一直都是富贵阶层的特有的乐子。
难得之货,指人间各种奇珍异宝,金银珠玉之物。
因为这些东西,并非通货,流动性很差。更不能随身携带。而当积攒了很多难得之货的时候,那么就会担心会被人盗走。保险柜,摄像头,防盗系统,还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放在上面瞪着盯着,全天候不眨眼。生怕一眨眼,这些宝贝就不见了。
生怕宝贝被人偷了,人还怎么自在呢。紧张的哪里都不敢去了。沦为宝藏看管员,整个人生本该有的洒脱自然,都丧失殆尽。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为腹,指的是前面章节里面讲到的“虚其心,实其腹”里面的“实其腹”之意。为目,指的是感官享受。
为腹不为目,并不是说,圣人只追求吃饱肚子,不追求感官享乐。这里,为腹就是实其腹。实其腹,并不是吃饱肚子。而是指,人应该深根固柢,让自己肾精充实,元气不损。
而过度的感官享受和刺激,则是对人的元气大损特损的行为。沉湎于感官享乐的人,因为元气损耗的太厉害,那么就会折寿。同时,正气虚,邪气干,人还会生各种奇怪的病。
而虚心实腹,根源牢固,元气不损,则能尽享天年。
圣人的生活方式,是为了根源牢固元气不损,而不是为了追求感官享受和娱乐刺激。所以,圣人会弃绝那些戕害自身的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而追求过一种自然而然的质朴而宁静的生活。
道德经这一章,主张圣人应该选择合乎自然的生活方式。并推而行之,以这样的生活方式来教化百姓。使百姓都能够尽享天年。摄生之道,不仅可治身,也可治天下。
概括下本章,道德经说的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应该是质朴自然的生活,而不是刻意的去追求各种感官享乐,找刺激,找乐子。如果非要这样的话,那么会因为太折腾,而过早的用光自己的元气,死的也会比较早。
在后面的章节中,道德经的这一思想,“塞其兑闭其门”,“治人事天莫若啬”,都是对老子在本章摄生治身思想的进一步阐述。在后面的相关章节,会作详细讲解。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受宠受辱,都会惊惶失措。惊惶,于是忧心忡忡如临大患。过于看重这些宠辱,就如同过于看重自身一样。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什么是宠辱若惊呢?只有对居于人下的人来说,才有所谓的受宠。他们得宠了,会惊惶失措,失宠了,也会惊惶失措。这就是所谓的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什么叫贵大患若身呢?我所以会感到忧患,是因为我以己身为身,我就会算计得失对我产生的利害。如果我不以己身为身,而以天下为身,那么对于一己之身而言得失利害,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话,我不再患得患失,惊宠两忘,我还会有什么一己的忧患呢?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
所以,只有不以己为身,而以天下为身,看重天下的圣人,才可以将天下寄托给他。
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以天下为身的圣人,他能做到以天下为己任,所以才可以将天下托付给他。
本章讲的是,圣人,身,和天下三者的关系。三者关系,在之前的第七章里,已经有所阐述。本章,进一步论述,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德行成为治理天下的圣人。
对于众人来说,以己身为身,利害不外乎一身之得失。得也患,失也患,所谓患得患失。宠也惊,辱也惊,所谓宠惊两惧。
对众人来说,但凡天下之内,外乎一己之身者,皆可致患于身。
而对于得道的圣人来说,非以己身为身,而已天下为己身。非以一己得失为得失,而以天下之治为得失。非以一己之务为务,而以天下为己任。所谓宠惊两忘。
对圣人来说,圣人无身以天下为身。天下之内,无有外乎天下之身者,故患无可患。
宠惊两惧者,则天下无不能宠之惊之。盖因其身为下。
宠惊两忘者,则天下莫能宠之惊之。盖因宠惊为下。
宠惊两惧者,无所不惧,惧则卑,卑则下,下则懦,故人皆可臣之。
宠惊两忘者,无所畏惧。无惧则贵,贵则高,高则上,故天下莫能臣。
故,欲行大事者,必先大其身。欲治大事者,必先去宠惊。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夷,《说文》注,平也。本意是指,一马平川的辽阔的大平原,一眼望不到边际,空旷得上面什么也没有。这里引申指道无物无像无边无际之意。
希,《尔雅》注,罕也,罕的本意是说,一个杆子上面带着网,用来捕捉鸟类,因为鸟比较灵敏,所以不能弄出来一点动静,不然就会捕捉不到鸟儿。希,本意指少、罕见,几乎什么也没有。这里引申为道极其寂静的意思。
微,《说文》注,隐行也。指没有行迹可察。搏,《说文》注,索持也。
去看却看不见它,这就叫夷;去听却听不到它,这就叫希;去探索它,却无形迹可察。这就是道啊,它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也无法探索的到。
《道德经》第一章的第一句讲“道可道,非常道”,阐述道不可言说不可描述的特征。之所以道不可言说和描述,就是因为道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也无法索持探寻。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诘(jié),问也。
天地万物,都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穷究其根本。一层层的追问下去。一直追问到一个这样的根源之处,它看不见,听不见,也无形迹可察。追问到这里,就没法再往下追问了。
此三者,夷,希,微,无法再向更源始的层面追问了。它们都是道的不同特征,追溯到道这里,就会发现,它们合而为一。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皦(jiǎo),《说文》注,玉石之白也。这里引申为明亮。
昧(mèi),《说文》注,旦明也。指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这里指昏暗不明之意。
道,既不是明亮的,也不是晦暗的。
明亮的,说明有辐射,可以探知。晦暗的,说明没有辐射,大概相当于现在物理学界讲的暗物质。而道德经认为,道,既不是有辐射的物质,也不是暗物质。它不明,也不暗。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任何形式的“物质”。
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
绳,《说文》注,索也。很多人注本句,强把绳同冥,这样很失当。绳,这里就是指绳的本意。第一个绳是名词,第二个绳做动词用,绳绳,用准则法则去定义标划的意思。不可名,不可描述之意。
本句是接上句,因为道不明亦不暗,索无可索,求无所求,察无可察。自然也就无法用人为制定的准则和法则去定义标划,并进而描述它。
现在的科学,描述的只是天地万物,只能穷尽“物”的层面。或者说,只能穷尽宇宙。至于宇宙怎么来的,生出宇宙的那个更源始的存在,是什么,这是无法探求的。
索无可索,不可描述,不可说,一番探索之后,道还是道的样子,只是它不表现出任何的“物质”形式和属性。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惚恍,昏昏默默。
道存在吗?当然存在。可是对于一个看不到,听不到,也探索不到形迹的东西,如何才能说明它存在的真实性呢。本句是回答这个问题的。
无状之状,道的形状,就是没有任何形状。
无物之象,道的形象,就是没有任何的物质形象。
这太难以想象了,到底怎么才能体会到,道的存在呢。
道德经说,不看,不停,不索,不思。进入一种彻底的昏昏默默之境,道差不多就是那种样子。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恍惚之境中,向前迎着道,却看不到它的开端在哪里。跟在它后面随着它,却看不到它的末尾在哪里。
因为道,无状无像,故迎无可迎,随无可随。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有生于无,今生于古。
天地万物的一切,都起始于无,无又起始于道。
认识天地万物,穷究他们的根本,不正是要探求他们的根源吗,只有了解事物的根源,才能了解它的本质。
而现代存在的,正在发生的事,在足够久远的以前,都是不存在的。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物,则又是从久远的不存在的空无中萌发出来的。
时间继续流转。万物还在永不停息的向前演化。越来越多的,本来不存在的事物,被萌生了出来。这么多复杂繁复,而有瞬息万变的世界,到底要怎么才能把握它们的本质呢。
今天的有,都来自过去的无。
好比,计算机,并非生来就有。在计算机本发明出来之前,关于怎么制造计算机的学问和方法,只是静静地隐匿在一团虚无里,等待有人去把它抱出来。诸如此类,现在的所有事物,都是先前不存在,后来被人从一团虚空里抱出来的。
所以,若要不被纷纭变换的事物变迁蒙蔽了眼睛,并进而把握它们的本质。那就要返回到,万物萌生的起源出,知道它们的根源,才能了解它们的本质。
只有了解了本质与原理的事物,才可能驾驭它们。
如果能够了解掌握万物变迁在历史上留下的形迹规律和源流脉络,那么我们就可以驾驭现在正在发生的存在的事物。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纪,《说文》注,丝别也。把丝丝缕缕的理清楚的意思。后多引申为记载。
能知道事物在过去是怎么起源的,这就可以为道演化出万物做出纪传。
有道者,通天彻地,无所不知,何以能如此呢。
道德经认为,若要通天彻地,须要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自然万物的总根源,都可以追溯到道。能体察大道,就可以掌握万物。
按照现代人比较喜闻乐见的说法,就是读史使人明智。而如果把道演化万物的轨迹都探查一遍,都追本溯源,那么天底下还有你无法理解的掌握它本质的事物吗?
既然自然万物,天下之事,都洞若观火,了如指掌。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你不可以统御的呢。如此,则能有天下,治天下。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士,《说文》注,事也。事,《说文》注,职也,从史。吏,也从史。可见,古代,掌管文书记录,为社会提供智力支持的脑力劳动者,即为当时的官僚阶层。士,这里指从事脑力劳动,或者具有某种专业技能并以此为职业的人。如道士,儒士,谋士等。
万物皆托阴阳而生,阳有阳数,阴有阴数。数始于一,而终于十。士,从一从十,意为推十合一者为士。阴阳二气此消彼长,变化出万物。为士者,则以通晓万物演变的规律为事务。
微,隐形也。指无形迹可察。
妙,小篆体的妙字,从幺从少,幺,小的意思;又小又少,为妙。后来字形演变为从女从少。为异体演变。
玄,又小又少到了极限,就不可想象了,幽远深邃的像黑暗的空洞一样。玄字下面为幺字,上面一横,像幽而入覆之也,为玄。
通,达也。这里指,入玄境而后能通达于道。庄子在论坐忘时,也以同于大通,用大通代指道。以大通代指道,有人合于大道之意。
微妙玄通四字,层层递进,直至合于大道。古之善为士者,指的是上古时期的得道之人。
上古得道之人,他们微妙玄通,合于大道,深不可识。微,已不可索持;妙,更无法形容,玄,幽深的连想象都无法去想;通,合于道,道不可道也,古得道之人亦不可道。此谓深不可识。
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夫, 语气助词。夫唯,因为之意,在道德经书中,后面多连,故,是以等连词。
正是因为得道之人像大道一样的深不可识,所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来形容一下得道之人是什么样的吧。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豫,象之大者。犹,大母猴。此两者,此二兽皆进退多疑。人多疑惑者似之。故謂之犹豫。
得道之人,庞庞然如大象一般,在冬天要度过一条结冰的大河,冰面能不能经得住踩呢,会不会破裂呢,思来想去,还是不过了吧。又像个猴子一样,机敏的对周围都充满了警觉。
这两句是指得道之人,不进亦不退。无形迹可察。对应微。
俨兮其若客。俨,从人从严,指严肃庄重貌之意。道德之人,看上去庄重的像个做客的人一样。
涣兮若冰之将释。涣,流散之意。得道之人,他看上去又像是即将消融的冰一样,浑身的庄严,又能涣然消释。
这两句讲,得道之人,亦俨亦涣,无色可察。对应妙。
敦兮其若朴,得道之人,敦厚的就像原木那样,看不出来任何雕凿的痕迹。
旷兮其若谷,旷,《说文》注,明也。得道之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空旷幽远,如同山谷一样。
这两句讲得道之人,能复归于朴,化物如谷。对应玄。
浑兮其若浊。道德之人,看上去又恍恍惚惚昏昏默默的浑然一片,深不可知,深不可道。本句讲,得道之人,合于大道,如道一样的不可形容。对应通。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谁能从浑然一片的大道中,在漫长的静寂之中,演化出清然可辨的万物之根呢。
谁又能从这清然可辨的万物之根中,动而徐生,而演化出缤纷的万物呢。
这一切,都是道在推动啊。
保此道者不欲盈。
道推动演化了天地万物的运转,可是它自身却不自生,亦不自盈自满。
圣人治理天下,也不是这样的道理吗,圣人推动天下的运转与百姓的教化,却从不有,不恃,不居,功成而身退,亦不自盈自满。
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敝,指破旧的东西。这里指不会发生变化的意思。
正因为大道盈天地万物而不自盈,所以道才能永恒的独立而不改,不改,故无新成。
所以,正因为圣人盈天下而不自盈,所以圣人才能永久的施行自然之教化而不殆,不殆,故无新成。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二心。故改无可改,新无可新。永恒不变的道,它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圣人效法天道治理天下,所以圣人的教化,也是永恒不变的。
道生万物,而不为万物所肖。圣人观人,不使人观己。是谓深不可识。
只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得道之人。
致虚极守静笃
致虚极,守静笃。
致,《说文》注,送旨也。这里是指达至的意思。虚,指一种非现实状态。极,极致。
守,从宀从寸,掌管法度,职而守之之意。这里指以守静为职。静,審(同审)也,会意字,从宀番。番,兽足也。屋里有兽足印,能仔细分辨。静的本意,指动的行为终止之后,留下的痕迹一目了然。引申为寂静。笃,厚重之意。
要深刻理解虚的内涵,可以和空和无两个近义词对比。空的反义词,是满。无的反义词,是有。虚的反义词,是实。
可以说一个杯子是空的,或满的。也可以说,有一个杯子,或者说,无一个杯子。但是无法说,一个杯子是虚的。空和满,强调的都是基于现实意义上的某物的容存状态。有无,强调的则是也是基于现实意义上的存在与否。而虚实,则强调的是出离于现实。
非要说,一个杯子是虚的,那就是虚拟,虚构出来的杯子的意思。这强调的是超现实,不真实。
把自己从现实中抽离出来,达至一个虚无之境,走到最极致的虚无里,以至于通达太虚。这时候,一切喧哗与躁动,都不复存在,唯留一片静寂,守着这样的静寂,渐渐的感到它变的又厚又重,慢慢的往下沉,直到坠入大通之境。
世界是现实的吗。世界有现实性,就一定也有虚拟性。画家没有画出来一幅画之前,那幅画就是虚拟的。程序员没有写出来一个软件之前,那软件也是虚拟的。等等,即便被写出来之后的程序,它不也是虚拟的吗?道创造万物,其实也同理。从虚拟性里出发看世界,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呢?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进入大通之境,打开造物主视角,站在造化之门的门口,开始打量万物。看到它们生了长,长了化,化了收,收了藏,藏了已。已而再生。
它们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生了死,死了又生。一直这样循环,永远也没有停息。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如此众多的万物,它们来来往往的生死循环,最后总是要回归于造化之门那里,那里就是万物之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万物一次次回归到造化之门那里,它们生前的喧动都在回归造化之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它们坠入寂静之中。
喧动的生命结束了,走向极致的虚静。从极致的虚静里,又再一次造化出生命的喧动。
如此往复循环,永不停息。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万事万物,这样循环往复的生生不息,正是天道使然。洞悉了天道,才能对万物了然于胸,明白四达。才能理解,世界如何运转。
不知常,妄作凶。
不了解天道,也就不懂得如何顺应天道。不顺应天道,做事情就会失去凭据和道理,那么就会根据人为的想法,胡乱妄为。这样的做法,则会导致损害万物和自己的后果。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mò)身不殆。
知常容,了解天道运转的规律,理解世界如何运转,就能对万事万物了然于胸。
容乃公,洞悉天地万物一切尽收眼底,那么就不会因为人为的偏颇对万物产生偏颇。
公乃王,对万物都不偏不倚,以道莅天下,便可通天地人,天地人皆通,是谓王者。
王乃天,王者,天道在乎胸,万化在乎手,施天道与天下,乃为天下之天。
天乃道,王之于天下,如同道之于万物。天下有王,是以天下有道。
道乃久,天下有道,则万化定安。万化定安,天下太平,无有终时。
殁(mò)身不殆,在这样永久的太平社会里,终生也不会出现危难。
致守虚静,同于大道。以道莅天下,则天下有道。天下有道,则万世太平。
世界是现实的吗?现实感,只在于一生一命。
世界是虚拟的吗?虚拟感,来自生生不息背后的那个造化之门。
站在造化之门那里,用造物主的视角打量世界万物,把他们纳于胸间,就不会再被纷纭的万物遮蔽心智。以道御物,则无不通。治事,则无不达。
生命,是现实的吗?一生之命,是生命的现实。生生不息之命,它是虚拟的,正因为它是虚拟的,所以才能生生不息。
永生,即是生生不息之根。在极致的虚静中,站在造化之门那里,用永生的视角,回头打量这一生之命。
或许,那一眼回望,可能就朝彻了,明白了生生之命。
百姓皆谓我自然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上一章讲,有道圣王致虚极守静笃,归根复命,倚着造化之门观万物生生不息,守常不妄,故能使万化定安,天下太平。
本章接着上一章,把百姓从万物中独立出来,进一步具体的阐述,有道圣王应该如何效法天道,顺应自然的去对待天下百姓。
太上,下知有之;对这句的解读,历来众说纷纭,比较凌乱,穿凿附会的解读也尤其的多。多数人把“下知有之”,理解为百姓知道圣王的存在。这和后面几句,语境上就割裂了。因为这样解不通,就只好穿凿为“不知有之”,进而解读为圣王太英明的话,百姓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么一穿凿,语感语境上,通顺了很多,但这样做不尊重原文。诸多版本,均不支持“不知有之”一说。
实际上,老子的本意,就是“下知有之”。解读这句的关键,在下字上。后世很多解不通下知有之这句,多是把下理解为百姓了。这样的理解,不仅割裂了本章句与句之间的上下文关系,也割裂了本章与前后章节之间的大的整体语境之间的关系。道德经的章与章之间,句与句之间,都是紧密关联互相印证的。不能单就一词一句孤立的来解读。
再回想一下上一章,上一章讲的是一个站在太空看地球的得道圣王的形象。有道之人,俯瞰万物,得道圣王,俯瞰天下,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下知有之,就是站在天空看地球,往下看天下,俯瞰苍生,吾观其并作之意。最好的统治,不就是以道莅天下吗,只需要静静的看着百姓安居乐业生生不息就行了。太上,最高的统治之道。
其次,亲之誉之。和以道治天下相比,差一等的就是以人伦礼仪来统治百姓。以让百姓之间相互友善,来维持社会秩序。此为化性起伪,这是儒家的那一套思想。
其次,畏之。化性起伪,自然而然的,就会出现化伪起诈。儒家的初衷是好的,只要人人都充满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但是伪巧一出,欺诈贿盗也会跟着冒了出来。当社会礼仪不能在保证社会秩序的时候,那么为了约束一些智巧伪诈之人就必须得有刑法,让失范的行为得到惩治,从而用强力平复社会秩序。这就是后来的法家思想。
其次,侮之。四维不张,国将灭亡。一个社会,从淳朴的道家构型,到了需要用礼仪规范来维持的儒家构型,再到靠暴力机器来维系的法家构型。这是一次次再往下坡路走。如果连暴力机器也无法维持社会秩序的时候怎么办呢。道德经给出了预言:那就是唾弃侮辱自己的百姓臣民。这是失范社会构型的一种,乱世。在乱世里,君王与百姓,互相诟骂攻讦,君王骂百姓是暴民,是匪徒,百姓骂君王是昏君暴君是独夫民贼,甚至用各种鬼神巫毒邪术互相诅咒。历史事实证明,社会混乱到这一步,基本上,就离亡政亡国差不远了。
在老子的时代,儒法尚未兴盛。不过老子,已经目光如炬的,预言到了后世的这一切。这就是得道之人,打开站在太空看地球视角,不仅可以俯瞰万物,还能俯瞰万世。所谓的洞察力,不外乎此。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后世注解,通常把此句解读成,如果诚信不足,那就会有人不诚信。这样解,彻底的从整体语境中突兀了出来。前面还谈着人类千年发展方略呢,下一句马上开始聊起来了小区门口摊子上的煎饼果子。
道德经中,多次用到信字。信字,在全书中,很少指诚信之意。信,说文注,诚也。诚,说文注,信也。两个字,循环互解了。信,从人从言,会意字。诚,从言从成,也是会意字。人在说话,强调的是人言。言出而成,强调的是言出后的后果。
本句中的信,结合本章,和全书的语境来理解,是指人为的言辞之意。静静的看着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生生不息,多好啊。干嘛还要说一些画蛇添足的认为的伪巧之辞呢。人为,伪。人言,信。人为怎么来的呢,首先,就要有人言,也就是信。本句中的信,应做此解。
天地万物,天下百姓,他们之所以生生不息,不是靠人怎么说而推动和运转的。真正推动并运转他们的,是一言不发的天道啊。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故有不信焉。
犹兮其贵言。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圣人有大德亦不言。以道治天下,天下自化,又何须多言呢。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自然,自己本来的样子。不是指自然界。
道,创造万物。万物诞生,万物发展变幻,天地宇宙,都成其所成。天地万物知道是道创造的它们吗,它们不知道,它们只认为:我不知道什么是道,我只是表现出了我自己的样子啊。
太阳照耀着草木,草木生长,参差各态,美不胜收。草木们并不知道是太阳把它们变成这样的,草木们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样子去生生不息罢了。太阳啊,我们也不了解太阳是什么。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生生不息,无有终时。一派幸福祥和的社会景象。百姓们说:我们只是按照自己本来的样子在生活啊。
你幸福吗,幸福啊。你快乐吗,快乐啊。你为什么这么幸福又快乐呢。我也不知道啊,天生的吧。
大道废有仁义
大道废,有仁义。
回顾下上一章。上一章讲,得道圣王治理天下,效法大道,施不言之教,行无为之治,便可天下太平,百姓生生不息,怡然自得。本章接上一章,从反面阐明,如果不以道治天下,又会怎么样呢。
君王不再效法大道来治理天下,则天下失道。后世对道,有一种比较常见的误解。认为道生化万物,并充斥着万物,无处不在,所以一切事物,反过来也都是道的体现,一切行为,也都是道的运用,什么都是道,人也无论做什么都合乎道。这是一种比较庸常流俗的谬误之见,以妄为常。后世所谓的,多少多少教合一,什么什么教同源,又是无论啥啥的都是道,无不是以妄为常的失道离道之妄语。
前面章节中,道德经已经说过,“不知常,妄做,凶”,判断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合乎大道,它是有标准的,不是随便怎么胡来都是道。这个标准,就是知常不妄。
这个常,就是天道永恒。人的所作所为,合乎天道,则为得道。不合乎天道,就是失道。失道,始于以人害天。以人害天,是怎么发生的呢。人有言为信,以信为常,则大伪出。这是华夏文明的一个最根本的特征,以天为锚,为判准。世界上的其他文明,则没有超越人类自身的更高锚定和判准,他们是以人言为标准,故有以信称义之理。
以人言为标准,就比较麻烦了。大家都是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到底谁说的才对呢。于是就陷入无穷的纷争和欺诈:我是唯一的神,我是唯一先知,我是自修自证的佛菩萨,这些人,都自吹自擂自己的思想才是对的,其他的人都不对。逻辑上,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宣传推广自己,在合法性上,并无高下。这是一条由宗教疯子带领丧失了天道这个文明终极锚定的文化群氓们,通向的蒙昧和心智黑暗之路。
道德经认为,上面那些以伪起诈的人,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只要是人口说出来的,都不是道。所以圣人行不言之教。
既然以人害天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该怎么办呢。这时候,华夏文明里的儒家思想,应运而出。儒家认为,既然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这样一直争斗下去,影响社会正常运转和秩序啊。为了生活还能继续,我们还是要和谐,中庸,仁爱,体现和谐,中庸,仁爱思想的,就是仁义。儒家给失去天道之锚和判准的社会,又重新找到了一个新的锚定和判准,仁义。仁,不要伤害别人,义,不要做不正当的事。虽然所有的人都在因信称义,以信起伪,以伪起诈,那只要还有这两个最低的底线存在,不管大家怎么喜欢胡说八道,至少社会秩序还不至于会崩溃,大家还能快乐的群居下去。
这就是大道废,有仁义。
智慧出,有大伪。
先有以人害天,接着以言称信,继而以信称义,再有以信起伪,最后以伪起诈。这就是大道崩废后的,人类文化-思想-社会构型路线图。
智慧是怎么来的呢,道德经认为,人类的智慧,只是人类的发明,并非宇宙中到处长满的东西,人类从上面抠下来的。
人类从先天自明的公理出发,演绎出各种符号体系,和思想文化体系。这些公理,作为最基本的前提的前提,它们真的是“真理”吗?道德经认为,借用康德的术语便于通俗理解道德经的这个思想,简单的说,就是这些只是人观察出来的表象世界,而不是物自体。数学史上,出现的三大危机,无不表明,所谓的公理,根本不公,它们也只不过是部分人,约定俗成的对自然界的看法而形成的观念而已。并不然世界本然属性。
你观察的世界是一个样,他观察的世界又是另一个样,蛇类观察的世界,又和人类完全不一样,昆虫眼里的世界,又跟蛇类不一样,而所有的昆虫之间,它们头脑中的世界图景,又都不一样。那到底是谁眼里的世界是唯一的真实呢?
道德经认为,没有普适的真实。在早前的章节中,已经阐明过,道德经认为,任何参照系之间,都是等价的。所有的参照系,都要以天道为锚,任何参照系互为锚定,以天道观之,皆为不合法。
虽然看上去,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都不是天道啊,都只是人言而已,以言为信,以信起伪,越是说的看起来深刻有道理的思想学说,其实越是巧伪之术。
人类的智慧,以天道观之,大伪也。
六亲不和,有孝慈。
为什么会有六亲不和呢。因为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说的才有理呢?还是得出台一个判准出来。不然每天就吵架了,还怎么把生活维持下去。
这个判准,就是孝慈。孝,儿孙晚辈要孝顺父母长辈。慈,父母长辈要慈爱儿孙晚辈。
可这也都是人为的判准啊。而非天道。为什么会出现六亲不和这种状况呢,道德经认为,还是因为以言起信,以信称义,以信起伪,以伪起诈。
如果没有这样的以人害天的现象出现,也就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国家昏乱,有忠臣。
上句从家庭这个社会构成的微观单位来说明以人害天造成的乱象,一个家庭都无法和睦相处,可想而知,整个社会,宏观上的群居关系,也会是一团糟。
每个家庭,都无法和其他家庭和睦相处,每个宗族也和其他宗族无法和睦相处,每个组织,也都无法和其他组织和睦相处。这样,就表现出排他性,排他性,就是现在人们通常说的“主义”,有了主义,必然会有团团伙伙搞党争。道德经认为,党派政治,是社会治理最糟糕的选择,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一个社会昏乱到了极致的表现。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忠臣应运而生了。忠臣,中正无私,忠信不党之臣。只有忠臣,才能对抗和王权离心的结党营私团伙,让天下再次恢复秩序,让君王重新成为社会秩序的唯一锚定和判准。
而当没有忠臣挺身而出,或者说,忠臣的势力,敌不过私党的势力的时候,那么国家就会失去王权这个锚定,社会秩序,就会分崩离析,知道再次出现下一个锚定来组织稳固下来昏乱的社会秩序。大明朝,就是社会昏乱,忠臣敌不过私党,才导致了亡国。
江南豪强与权贵私党们,他们为什么要接受满人的统治呢,并非满人多么英明,而是,被私党乱民们弄的分崩离析的社会秩序,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锚定稳定下来。哪怕,这个代价,是给人做奴才也不惜。
私党没有能力自己做社会秩序的锚定吗?给天下秩序做锚定,不是私党的自带属性,私党之为私党,概为一己之私,而非为苍生。不仅是大明朝,其实中国古代王朝,每一朝的兴衰,都是沿着从失道到亡天下这条路线图在循行,一朝又一朝,循环往复。
天下先是其道,后失其锚,再失其序,终至不救。如果社会已经出现了以人害天的失道之象,那么应该怎么扭转这一切呢。怎么才能让社会重新恢复那种天真淳朴的秩序和景象呢?到底怎样才能让社会一直长治久安下去呢?这个问题,道德经将在下一章给出解答。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上一章,道德经讲了大道崩废,终至国家昏乱。从反面阐明了,如果不以道治理天下,就会招致天下大乱。如果天下已经无道,应该怎么挽回呢?这便是本章要阐明的道理。
因为天下失道,人们以言称信,以信起伪,以伪起诈。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老子给出的方案是:统统绝而弃之。
而后世并没有遵循老子的教诲。他们选择了和老子相反的一个解决方案:把这些大伪巧诈的学说,捏合混并在了一起。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纷争,天下复归于道,就会再次恢复秩序。而事实上呢,汉儒捏合了各家学说,却招致后来的纬谶大兴,妖妄不绝,也直接导致了汉朝的灭亡。宋儒用理学捏合了当时的主要几家学说,沦为纸上的口头学问,丧失了经世致用的职能,也最终导致了国家灭亡。而明朝大兴的陆王心学,也捏合了当时的几家学说,试图一统天下学问,结果呢,比理学的危害更大。理学只是亡国之学,而心学,不仅亡国,还亡人。宋朝灭亡,臣民气节不亡。明朝灭亡,臣佞民乱,气节扫地。这都是因为,天下失道,伪诈并起,当时的圣贤们,虽然初衷是为了匡扶正道,但是他们的解决方案,一开始方向就彻底反了。没有遵循老子的教诲:绝而弃之。
到了清朝,那就更乱套了。一贯道,九宫道,白莲教。这些都是毫无章法无视文典的一锅乱炖。 佞妄一词已不足以道其乱,而是妖横。伪诈并举,捏而合之,这是一条只会让国家更加昏乱的路。
道德经一书中,圣人,主要有两种指谓。一个是指得道之人,行不言之教的圣人。另一种是指,无道之人,行伪诈之智的圣人。本句中的圣,是后一种。
智,太阳在下面炙烤着知识,知识炽盛而生智。这些知识存储在了哪里呢,在人的心里。炽盛的知识,堆砌在心里,越多越多,看上去是那么的丰富,这就是慧。慧这个字,很形象,上面两个丰,中间一只手,下面一颗心,心里存储的知识已经过于丰富了,还嫌不够,还有用一只手,不停的往心里装东西。
而道德经的主张呢,是心里什么都不装。提倡让人虚心实腹。更进一步,让人心善渊,把心沉入很深很深的源潭里,这样就想装东西,也无心可装了。
绝圣,把那些推行大伪巧诈之说的人和他们的学说,都禁绝掉。这样,百姓才能做到虚其心,把之前装的满满当当的那些戕害自身的伪巧之智,都摒弃掉。没有人再蛊惑他们的心智,百姓们的心里,也就会像恢复到从前那样,清澈如潭渊之水。
社会上,大家都不在想那些胡说八道的伪巧之说,心里也摒弃了那些过当的知识。他们重新恢复了纯净的身心。自然而然的,百姓也恢复了淳朴的生活方式,甘其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怡然自得,无忧无虑。此谓,民利百倍。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上一句,是禁绝伪诈之人蒙惑百姓,他们会教百姓怎么思考。伪诈一起,则以人灭天。百姓失其天,则丧其天性,不复淳朴。伪诈四起,则百姓簇拥纷争,无有终时,天下蝇营狗苟,终至崩溃。百姓本来与天为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甘其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他们从来不会用过当的知识和伪诈来戕害自身。
本句,则是接着上一句,禁绝伪诈之人,教百姓怎么做人。以仁义立教,在道德经看来,这是以言灭教。
难道百姓之前,不会做人吗。他们从未与天割裂过,他们按照自己的天性来做人。一个淳朴的人,心地清澈如泉水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与自己的家人和睦相处呢。
而以言灭教之后,无论做什么,都是“你应该如何如何”,按照这样人为制定的行为准则来行事,则百姓不再淳朴清澈,他们孝顺父母,好像是做给社会看的,只是为了符合这样的准则,他们慈爱孩子,好像也是为了做给社会看的,为了遵循这样的人为的社会规则:活在别人的评价体系里。有了人为的评价体系,则人们的行为,为了能够符合评价体系,就会人为的去伪装自己的行为,给自己刷好评,刷排行榜。
难道没有这些人为制定的社会准则,百姓不知道赡养他们的父母吗,不知道养育自己的孩子吗。
禁绝这些人为的社会行为准则,让百姓摒弃它们,这样百姓就能恢复自己的淳朴天性,亲爱自己的家人,则自然能发自内心的油然而生。这才是最纯净的亲情,而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伪装出来的亲情。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技巧出,则生难得之货。重之私利,则人以贿盗为事。
禁绝这些奇巧之技,让百姓摒弃过当的私利之心。这样也就不会整个社会以贿盗为天职。
百姓在物用与趣味上,一切取之自然,用之自然,追求和欣赏朴素的自然美,他们想陶冶自己的情操,看看大自然就已经足够陶醉了。
而奇巧之技一生,则百姓被从自然朴素之大美中抛了出来,去追求时尚,赶时髦,而时尚呢,是个没有尽头的事情,今天和昨天的不一样,明天和今天的也不一样,后天和明天的更不一样,追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追逐啊追逐,追不到的就偷,偷不到的就抢,抢不到的就行贿。永远停不下来。
追到最后呢,不仅没有追出来什么个究竟,反倒丧失了他们的天然的生存坏境:环境被破坏,人与自然界相隔离。人的本性,也彻底的不再淳朴。
等恍然悔悟的时候,山也秃了,水也黑了,空气也脏了,人也都变得险恶了。
人们还能回归自然吗,人的本性,还能回归淳朴吗。
道德经认为,可以的,只要百姓可以放弃追逐就行了。如何让百姓放弃追逐呢,道德经给君王的方案是:绝弃那些可追逐之物,让人们重新和自然融为一体。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此三者,指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
以为文,是说,用这三个说法,来表达让天下复归于道的道理。
不足,似乎还没有表达的很透彻。
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这三者,用来表达让天下复归于道的大道理,似乎还有点不尽然。因为它们只是从反面来阐述的,应该禁绝那些不合乎道理的事。而没有说,合乎道理的行为,应该怎么做。
那合乎道理的做法是什么呢。见下句。
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所以,如果要说的更妥帖些的话,合乎道理的做法应该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素,说文注,白緻繒也。指白色的密织的布帛。
朴,同樸,说文注,木素也。指未被加工过的原木。
什么是朴素呢,就是说,一个人,他的本性没有被后天人为的思想熏染过,也没有被后天的技巧雕凿加工过。
见素抱朴,回归自己的自然本性为见素,抱一而不散,为抱朴。
少私寡欲,抱一不离,与天为一,复何私之有。不离其宗,不失性于俗,复何欲之有。
绝学无忧,但合天道,即绝弃人言。任伪诈四起,百姓嗤之以鼻,侧之以目,不为伪诈所蒙惑,亦不为佞妄所煽动。他们过着怡然自得的快乐日子,从来不用理睬这种无聊的伪诈巧智,所以,就可以一直无忧无虑的,幸福而快乐的生活下去。
自此,天下复归于道。
后世,对本章的误解误读很多。认为老子又在宣扬愚民思想了。为了不至于让人认为老子在宣扬愚民思想,煞费苦心的各种穿凿附会,把此章解读的支离破碎,流散无穷。这是根本上,对老子之道的误解,老人认为,人为的学问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人为的学问,都是以人灭天。大家各说各话,终至纷争不救。
而后世之人,则无法领会老子的见素抱朴思想,他们沉湎于人为的学问里面,为“百家争鸣百家齐放”而感到陶醉。继而又幻想,殊途同归,百家归一。这样的想法,恰恰是对老子思想,最深重的误解。有道无径,有径无道,又怎么可能殊途同归呢,殊途已是杂径害道了,道已失,何所归?
唯有绝而弃之,才是真正的复归于道。天下继而可行不言之教。百姓才能复归于朴,得自然之乐,天下才能复归于太平。
最后,再说一遍,老子对伪诈害道的态度,不是藏污纳垢包而容之,而是绝而弃之。
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
上章回顾:绝弃一切世间的伪诈智巧。人就可以做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天下复归于道,百姓复归于朴。本章接着上一章,继续阐述,有道之人,行走在现实生活中,会发生怎样的情景呢?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在有道之人眼里,世间事物,再无是非之分。是非,不过就是应事应物的态度差异而已。差异,此一是,彼一非,也可以彼一是,此一非。这都是人为制定的准则而已,既然都是人为的准则,那随便怎么规定都是可以的。所以,是非观就是很虚妄的事。
善之与恶 ,相去若何?
是其是为善,非其非为恶。既然没有是非的观念,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了善恶的区别。是非,只是人随意规定的东西,那么,建立在是非观之上的善恶观,也是很随意的观念。此一善,彼一恶,又或者此一恶,彼一善,不过都是人为的妄断吧。天地哪有什么是非呢,又哪有什么善恶呢,只是人根据从自身的利害出发,把有利于自己的规定为善,把有害于自己的规定为恶。人和人,又都不一样,那么以谁的规定为准呢?不同的判准之间,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不过都是同样的妄断罢了。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我虽然已经没有了是非和善恶的观念,我穿行在人群之中,却迎着人们无穷尽的是非和善恶。他们靠着这样的人为制定的伪诈的行为准则,维持着群居关系。我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也只能和他们一样,遵循着他们的准则。
荒兮,其未央哉!
我穿行在人群里,如同穿行在没有尽头的是非善恶的观念汪洋之中。我每天和人群擦肩而过,他们每天把我没入这片汪洋。这个被无数的观念装饰出来的文明社会,对我来说,是那么的荒蛮,我只看到人们被他们的人为的观念驱动着行走,我看不到人被天然的大道驱动着而行走。
陷入这茫茫然的无垠的世俗的汪洋里,好像永远穿行不到它的一半那么远,更不要说,看得到它的尽头和走到它的另一边。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人们熙熙攘攘,兴高采烈的,如同在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又如同在春分的时候,举国登高台祭拜太阳。
享,指把祭品,珍品献给祖先、神明或天子、侯王。太牢,即古代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猪三牲全备为“太牢”。如春登台,古代,天子春朝日,秋夕月。
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然而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什么念头都没有,甚至连萌生出一些欲求的迹象和预兆都没有。就像一个刚出生还没长大的婴儿那样,全身心的一片空白与纯净。
儡儡兮,若无所归。
我看上去,就像一个落落寡欢的人一样。
和谁也玩不到一起去。也不是我刻意地孤僻,而是他们喜欢的东西,我都毫无兴趣。
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就一个人呆着吧,反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儡儡兮,颓唐失意的样子。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人们快乐的生活着,放佛世界和他们互相奉与,所以他们每天都有所收获。
我一个人静自发呆,放佛和世界互相遗弃。我没有生活,也没有收获。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
我看上去,可真像是一个傻瓜啊。
我对世俗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我对世俗的生活,也没有憧憬,和世界互相遗弃。为什么我会这样呢,因为我的心,混沌一片。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人们争相炫耀着他们的光彩,我却昏昏然没有任何表现欲。
人们精明苛察对一切都斤斤计较,我却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澹(dàn)兮其若海,飂(liù)兮若无止。
虽然从外在表现上看,我像是一个根本关心现实世界的人,也对世俗的生活毫无兴趣。
可是谁能明白,我内心深处的暗流汹涌呢。
有时候,它们像海洋一样的壮阔的翻涌着,有时候,它们像天空里的大风那样,呼啸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
人们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他们汲汲以求的生活着,有着做不完的事情和追求。
而我,却无欲无求。看上去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是一个不会生活的人。
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
我看上去,和谁也不相似。就如同,道和万物也不相似那样。
我绝弃了世间的一切伪诈之圣和人为之智,绝弃了仁义和人伦准则,绝弃了奇巧之技和私利之欲,而我绝弃的这一切,恰恰正是世俗生活的全部。
于是,我也就绝弃了代表着这些事物的世俗生活。
人们失去了道,拥抱了世俗生活,以人为的世俗的规则来指导自己的生活,在世俗生活里,求取自己的一切。而我则绝弃了世俗生活,归复于道,像一个刚出生的至纯至朴的婴儿那样,吮吸着道的滋养。
众人谋生不谋道,故常殆;我独谋道不谋生,故长生。
人归复于道,又会出现怎样的一番景象呢,且看下章分解。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上章回顾:上章讲的是,有道之人,和失道之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有道者,汲求于道。失道之人,汲求于物。汲于道者,归根而复命,复命而无有终。汲于物者,物生则壮,物壮则老,物老则已;已而复汲于他物,他物复他物,他物复又已,常求常老已,人汲于常已者,何以能不已?
物于物者,站在造化的流末上,流末琐碎纷纭无端无绪的变化着,这个变化无法穷尽,所以不可能穷变而知常,找不到世界的本质,活在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世界中,那么人生就会迷失。而站在造化的源头上,根源上,则能对万事万物,知根知底,自然可以做到知常达变。活在一个自己能够理解其本质的世界中,则人生就会是通透的,永远也不会被世界的变换而感到迷惑。有道之人,是如何做到知常达变的呢?这便是本章要说的道理。
孔,说文注,通也;通者,达也。道造化万物,德通达万变,万变不离其宗。
道是怎么造化出万物的呢,它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形质,恍惚一片,什么都没有。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yǎo)兮冥兮,其中有精。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象,指形而上之状。好比打腹稿一样,在下笔之前,都是有象而无形。可以理解为,造化之蓝图阶段。或者,打个更通俗的比方来说明,在一个婴儿的父母相遇相识之前,这个孩子肯定是不存在的,但是化育出这个婴儿的可能性条件,已经具备。这是无极,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造化之能,开始按照蓝图施工。此时,天地间,开始有物。这就是,太初,太始,太质的阶段。造物工场,进入形而下的阶段。可以理解为,一片混沌,尚未分化。这是太极。道生一,无极生太极。
窈(yǎo)兮冥兮,其中有精。混沌开始分化,构成物质的基本构成单位,得以产生。太极生阴阳,一生二。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其精甚真,指一与二为三。二生三。有了阴阳之分,就可以进行信息编码。有了信息编码,就可以进行特定的输出,万物分化出来因为所载具的信息编码不同,便开始有了形质输出上的差异,存在差异之后,才可以对万物进行识别,这就是其精甚真之意。
阴和阳两者,会自行编码吗,还是说背后有个程序员呢,如果有的话,程序员是谁呢,道德经在后面章节中会提到,冲气以为和,这个无形无质的虚漠之气,就是惟恍惟惚的道。或者,非要给这个程序员起个名字的话,叫他“孔德”也可以。
其中有信,三生万物。这个就容易理解了,有一个程序员,这是一。再给他阴阳,这是二。一与二为三,这个程序员,就可以用阴阳,编码出万物,此谓三生万物。和现在的计算机科技,一样理解就行了,给出一个程序员,给他0和1,程序员,0,1,为三。程序员就可以用0,1编码出来繁复无穷的程序,输出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阅,说文注,具数于门中也,供置多少东西都计数在目一清二楚。甫,古代对男子的美称。德道经里面,用雌指喻道之生育,用雄指喻被道生出来的万物。
自古及今,道造化万物周行而不殆,纵使万物再怎么变幻莫测,在道的眼里,看万物并作,如同看自己的一群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我是怎么知道万物的奥秘的呢,我又是怎么知道世界的本质的呢。因为我就是那个程序员呀。万物都是我亲手编码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它们呢。
知常达变。唯有知其常,方能达达变。如果不了解变化背后的恒常不变的规律,怎么可能通达所有的变化呢?
知其雌守其雄。唯有知其雌,方能守其雄。如果不知道,万物的根源是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了解它们的本质呢。不了解万物的本质,就怎么可能掌握它们呢。
不能掌握万物,又怎么统御它们呢。统御万物,知常达变,故能殁世不殆。
人无法统御万物,则就会被万物所统御,丧己于物,失性于俗。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上章回顾:道德经在上章,详细阐述了道创生万物的根本原理和具体过程。造化生万物,有四个要素组成。
象,有易而后有象。不易之易生变易之易。如果没有不易之易,则万物之源会枯竭。如果没有变易之易,则万物不会演进出复杂性和多样性。
物,有象而后有物,形质只是形而上之象的在形而下层面上表达和载体。
精,有物,则有精。精者,万物生生不息的存续繁衍之种。此精甚真,一物之所以为此物而非他物,盖因此物之精迥异于他物之精。指的是遗传物质的复制粘贴过程中不会失真,失真则会变异成他物。
信,有精则有信,是说万物遗传物质里面的遗传信息编码。复杂性越高的物体,其遗传物质中蕴藏的信息越多。反之亦然。道德经认为,万物会越演变越复杂,因为信息会被累加的越来越多。
万物无论怎么变变幻演化,其背后的造化原理和流程,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象,物,精,信四要素。只要掌握了这个造化生万物的本质和规律,就可以对纷纭并作的万物了如指掌。
在洞悉了天地万物生生不息之理和流程之后,再放眼审视万物,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领会呢。这正是本章要讲的道理。
曲则全。曲,说文注,象器曲受物之形。就是说,容器受到外物的压力而变形。道创生万物,一方面,万物的存在,在空间尺度上是没有边际的,所以,既然能创生出万物,那么就得有一个足够可以扩张延展的空间容器来容纳它们,不然万物就会溢出。另一方面,万物无时无刻都在变易,那么承纳万物的容器,则可以随着万物的变易而随之变易,不然万物就会受到压制而无法变易。能满足这样条件的空间容器是什么呢,唯有道,无尽的虚无。正因为道是没有尺度的虚无并能器曲而受万物,所以才可以全然容纳它自己创生出来的万物。虚于应物,故能成其全。
枉则直,任何事物的演进,都不是笔直向前的。而是要和其他的事物碰撞交换信息,才能够改变之前的样貌,得以向前演进。有碰撞有交换,就会有弯曲的演进和发展路线。也唯有这样在不停的和外部环境的互相作用,事物才能得以向前演进。笔直向前演进的事物,即便理论上存在,不和外部环境发生关系的话,它也等同于不存在,也永远不会变易。这句讲的是,没有不和外部环境互相作用的事物,没有不变的事物,唯有不停的变易,才能向前演进。
洼则盈,任何事物的变易,都遵循生长壮老已的过程和规律。起于未兆,发于未萌,生于胚胎,长于婴孩。万事万物,都起于毫末。正因为其未萌,才能成其长。见其洼,则将盈。见其盈,则将老。
敝则新,任何事物,都是由过去的别的事物生成的。没有过去的事物,就不会有现在新的事物的生成。没有现在的事物,也不会有将来的新事物生成。宇宙中不存在绝对的敝和新,任何事物的生成转换关系,都是相对的。
少则得,理论上,事物的变易和演化是没有穷尽的。不可能通过穷尽它们的办法,然后再自下而上的归纳出来一个本质。而应该自上而下的通过本质去把握现象。把握造化之理,越少人为的妄为,则得天地所赐越多。
多则惑,如果非要坚持通过穷尽事物的现象,而去自下而上的去归纳本质,那么首先,就会自身就会先穷尽在没有穷尽的万物之中。不知常妄做,凶,越多作为,所得俞少。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现象不可穷尽,不管事物再怎么变幻莫测,它们的本质却只有一个。抱一,就是不离于大道。
所以,在圣人看来,万物皆出于道,理解了道,也就能掌握了万物的本质。透过现象看本质,如果直接掌握了本质呢,那就可以对万事万物,了然于胸。
道德经中,经常用一和道互称。在后面的章节中,还会经常出现,后面再详细阐述。
式,说文注,法也。天下式,治理天下的法理。
圣人须臾不离于大道,并效法道来治理天下。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jīn),故长。
不自见,故明;道曲受万物而不自见,正因为不自见,才能成其道。圣人曲受天下而不自见,正因为不自见,才能成其圣。对应曲则全一句。
不自是,是,说文注,直也。这句话,被很多人误读误解,通常被降格歪曲成世故人情的理解,认为一个人不自我肯定,就会获得别人的肯定,然后得出谦虚大法好的结论。其实道德经的这句,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这句对应的是前面的枉则直一句。正确的理解是,事物不能孤立的自我演进,而只有在和外部环境的互相作用中,才能向前演进彰显出自己。
不自伐,故有功;对应前面洼则盈一句。任何事物,在上升阶段,都是在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少到多的发展演进。在上升于生长阶段,自己不损毁自己不妄加折腾自己,就是最大的功劳。
不自矜(jīn),故长。矜,矛柄也。不要自认为造化的矛柄抓在自己手里,而忘记自己只是造化的结果。不贪天之功为己有,这样才可以不妄造化之能,不夺造化之神,不毁造化之机,全造化之德,不失常妄为,故能成自身之长久。是谓,少则得,多则惑。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此句,遭后世的误读误解和歪曲,也非常的严重。通常,会被降格解读为,苦己利人的利他主义思想,要么就是被解读为,弱者自我美化和自我麻醉的,含垢忍辱窝囊废物思想。这都是对道德经的降格误读。降低到了世故人伦的低级层面,粗鄙化解读道德经。
这句话,对应的是前面的“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一句。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讲的是道对万化的演化规律。所以圣人效法道演化万物的规律,来治理天下。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这句讲的是,顺应天道之理应对事物,不与天争功,就可以做到明,彰,功,长。
而众人则不顺应天道,失常妄为,与天争功,他们就会不明,不彰,无功,不长。
虚于应物,不与天争功,所以天下莫能与之争。方能以道御物,以道莅天下。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诚,信也。与虚言相呼应。这里指的是上古之人讲的道理真实不虚。诚全,此处的全字,指的是这些真实不虚的道理,对天地万物的描述,是完备的。
归,说文注,女嫁也。从止从婦,婦同妇,止的本意为脚。这里的归,指的是,归复于大道。呼应前面的抱一不离之意。
上古之人所说的曲则全的道理,难道是随口说说的空话假话吗,显然不是。圣人通天彻地,洞悉了天道之后,便归复于道,抱道而施万化于天下。
虚于应物,曲则全之。成其全者,乃成为天。见天之道,施天之行。不恃不矜,天下皆归。
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
上章回顾:上章讲了,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故能,曲则全,全则明;枉则直,直则彰;洼则盈,盈则有功;少则得,得则长。分别从四个方面讲了虚于应物的道理:曲,强调的是整体统御;枉,强调的是与万物普遍联系才能保证向前演进,也就是虚与委蛇;洼, 强调的是生长靠的是外物奉养;敝,强调的是向前发展要立足于过去和当前的基础;少,强调的是,知常不妄。
道,虚极静极,所以才能化生推动万物生生不息。圣人治理天下,也应该虚极静极,效法天道,才能让百姓生生不息。
道化万物,圣人治理天下,皆因极虚极静,无身无己,故万物无可与之争。正因为道不与万物争,故能天地万物才能生生不息。正因为圣人不与百姓争,所以天下才能任运自然,在造化之能的推动下生生不息。
谁能化万物呢,唯有道。道化万物,万物莫能与之争。谁能安天下呢,唯有有道者,圣人不争而有天下,无为而治天下,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本章接着上一章,从反面阐述,如果不能虚以应物,不能抱一守道,失于大道,不随顺万物自然,而施以人为智巧的话,又会怎样呢?
希,少的意思。言,言说。自,自己。然,字形上看,然由三部分组成,肉,犬,火。下面四点底是火,上面部分是狗肉的意思。对比下炙,是用火烤肉;然,比炙多了个犬,也就是用火烤狗肉。为了把然字彻底说清楚,这里多发散一些。上古时期,华夏社会生活的重心是祭祀,古人用不同的处理祭品的方式,来祭祀不同的神。祭天神以燔烧。祭地神以灌注。瘗埋,就是挖坑将祭品埋没,祭山神和地神使用。以沉没祭水神。悬投,用以祭山神。古代用于祭祀的肉食动物叫“牺牲”,指马、牛、羊、鸡、犬、豕等牲畜,后世称“六畜”。这就是然字,以燔烧狗肉为字源的来历。天神,就是指造化之良能,引出万物者,这和其他宗教里面的人格化的创世神,完全不一样。中国上古时期的神,就是单纯指一种造化之能。烧狗肉祭天神,一方面指,造化使万物变成这样,另一方面,万物以后会演化成什么样,也是造化之功。所以,然字,后面就引申为什么什么的样子,这个省略的什么什么,就是指造化。自然,就是我所是我是之意,也可以更通俗的理解为,自己本来的样子。自然,被用来指自然界,是近现代的事,古代向无此用法。
希言自然,什么也不需要说,万物是其所是,为其所为,成其所成,化其所化。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朝,旦也。会意字,太阳刚从地平线钻出来,另一边月亮还没有隐没。
飘,回风也,指旋风。骤,马疾步也。
回旋着的大风,吹了一早上就停歇了。暴雨下不了一天,就停歇了。所以,万物都是这样,看上去越是猛烈,生命便越是短暂。
孰为此者?天地。
是什么推动万物竞相演化的呢。是天地。
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天地尚不能使风雨长久不歇,不能使万物违背大道,而永久兴旺,更何况是人呢。
人的智巧,难道比天地的造化,更高明吗,如果连天地都做不到的事情,人又怎么能通过自己的智巧,来使得万物比它们依循着大道,自然而然的生生不息,做的更好呢?
人类对自己的文明非常自负,认为没有什么事情通过科技解决不了的。另一方面呢,人类的科技突飞猛进的背后,也是地球上物种大灭绝的速度,和以前相比,呈指数化上升。巨量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和军备竞赛的存在,表明,人类也是一种理论上处于濒临灭绝境地的生物。
自然和文明,是一个长期的课题。道德经的预言,早已看到了这一切。
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
从,相听也。事,职也。同,合会也。失,纵也。
所以,以听从大道为职的人,得道之人,就能与道合会为一,天人合一,故能提携天地。
德者,合会于德。虽不能与道合会为一,但所行所为,皆以道为依准,是谓法天则地,亦可谓之圣人。
失者,离道远矣,大道纵不可得,失不可闻。所行所为,只得以人为的伪巧智慧为依准。失道之人,同于人为的伪巧智慧。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得,行有所得也。会意字,金文字形,右边是“贝”(财货)加“手”,左边是“彳”(行走),表示行有所得。边走,手里边拿着财货,是以行有所得。
与道合一者,道亦与之合。得道之人,与道相得相行,相行相得。行道的人,道便会源源不断的以道来滋养他。
与德合一者,德亦与之合。有德之人,与德相得相行,相行相得。行德之人,德便会源源不断的支撑他。比如孔子这样的人,明知不可为而行之。他的力量从何而来?德亦乐得之,从此而来。
与失合一者,失亦与之合。失道之人,与伪相得相行,相行相得。行伪之人,世间伪诈巧智之学,便会源源不断的蒙惑他。这样的佞妄妖异学说,要多少有多少,有一万种学问,能使人失常而妄为。国产的用着不过瘾,还可以进口国外的佞妄妖异。进口过来的洋妖还可以和本土的土妖混种,衍生出各种奇怪不伦的妖。
为什么一到乱世,各种佞妄妖异之学,就会层出不穷呢,乱世必因失道而乱,失道之世,多有失道之人,这些失道之人,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的繁杂无穷的佞妄妖异之学呢?是失亦乐得之而来。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信,人言也。道德经里面,几乎不从用作诚信之意。
人言出,而有信。信出,以信起伪。伪出,而有妄为。妄为,则失常不道也。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此句在道德经中多次用到,都是被用来强调行不言之教的意思。
本句呼应了第一句的希言自然。通过上面上面几句,从反面阐述了,人失道而起伪教化天下,是不可取的,也是必然要导致天下危亡的做法。
本句为本章做综述:所以说,自见,自是,人言,人为,人智,人教,都是不足取的;大道虚极静极,无身,无己,无言,无为,无智,无教,万物自宾而自化。难道圣人治理天下,不应该也效法天道吗?行不言之教,百姓将自化。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跂(qì)者不立,跨者不行。
上章回顾:道德经在上一章阐述了天地有常,人以伪巧使天下失其常然,则会失道。失道而后有德。失德而后有仁义。所谓失者同于失,亦即失去道德之正,天下就会被淫僻之德所充塞,进而导致天下危乱。所以还是要希言自然,知常守正。
上章讲了淫僻之德,本章接着上一章,讲的是淫僻之行。这也是遭受普遍误读的一章,很多人注解此章,就由“踮着脚站不牢,跨着走走不远,“这种肤浅的曲解出发,然后引申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出来。这显然是严重的降格解读道德经了。道德经是讲道与德的,不是讲为人处世那点琐事的。
跂,说文注,足多指也。足趾多而无用,是谓淫。淫,过度而失当的意思。跨,说文注,渡也,大步而越之意。走路的时候不好好走,是谓僻。僻,从人从辟,辟者,法也。僻,即为人为的给天地立法之意。人为的立法,是违背天地之常然的。
淫者不正,不正故不立。僻者不常,不常故难行于天下。故曰,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自见者不明,人失去道德之常,而人为的为天地立法,则不见天地之常然,故曰不明。
自是者不彰,以人为伪巧为纲,于天下行淫僻之操守,则不显天下之正德,故曰不彰。
自伐者无功,为天下淫僻之行,逆造化而施妖妄之举,则自遭天戮之刑罚,故曰无功。
自矜者不长,行天戮之民之性,削其性侵其德而不止,则形不适于天而夭,故曰不长。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
余食,很多人注解为剩饭。这样注解是很肤浅的。如果余食做剩饭解,那么赘行就不好和这个剩饭对应了。难道解成过剩的勾当?于是很多人没办法,就不得不穿凿附会的说,行通形,把赘行解成多余的身体上的附生物,就给糊弄过去了。
老子真正想表达的是,余食,就是吃不完还贪求那么多食物,这就是淫。而赘行,则是僻,不合乎常然的行为和勾当,就是赘行。
这些淫僻之行,以道观之,就像吃不完还要去追求的过多的食物一样,不合乎常然之道,还要去做的行为一样。
很多人点菜,弄一桌子,也吃不了几口。这在道德经里面来说,就是淫。淫者必无德,无德,则行必妄。与无德妄为之人为友,则果必凶。有道之人,当趋避之。看懂道德经,仅从日常的点菜和饮食习惯中,就可以推断出来他的品性。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这样的德行,都是很过当的淫僻之物。操淫僻之德,为淫僻之行者,都会招致天戮之刑,故有道之人,不会操使这样的德行。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上章回顾:上章讲的是,人如果一味的按照人为制定的法则来行事,那么必然的就会导致天下被淫僻充塞。天下大乱,继而,人也被这些不道的思想和行为所戕害,以至于残生害性。淫僻的根源是什么呢,那就是人法人,人们以人为制定的法则来生活和行事。理论上来说,既然以人定的法则为法,那么大家都是人,到底谁说了算呢?于是,所有的人都跳出来,自我宣称自己是神,自己是圣人,自己什么什么的阿猫阿狗神通广大的奇怪东西,所以我说了算。于是,各种乌烟瘴气的跳大神思想和组织都出来了。
这个看上去没头没脑,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被各种淫僻的德行所充塞的世界,还有救吗?到底怎么生活,应该听从谁的?那些宣称自己是世间唯一判准的人和组织,他们真的可以信赖吗?他们的思想真的是终极并唯一正确的吗?
道德经本章回答了这些问题。在道德经看来,所有人为制定的法则,都不具有合法性。那些宣称自己为真理的人,不是哪一个对不对的问题,而是都不对。他们只是在玩弄语言游戏蒙惑愚蠢罢了。如果想在纷纭无绪的天地之间,不残其生不害其性,就应该摆脱这些乌烟瘴气的淫僻观念,进而就应该找到真正的可以依托之物,并以之为锚,以之为判准,以之为法度。这个东西是什么呢,请往下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有一个东西存在着,在天地存在之前,它就一直存在了。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寂,说文注,无人声,这里指的是静。寥(liáo),说文注,空虚也。独立而不改,指不易。周行而不殆,指不易之易。
它是那么的静极虚极,它亘古不变,永恒的运行着,却永远也不会殆尽。所以,天地都是它孕育出来的。
现代的宇宙观,只能追溯到奇点,认为宇宙有一个开始。开始之前是什么呢,科学家说,不知道。或者认为, 大爆炸之前,什么也没有。
而道德经认为,宇宙开始之前,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有一个母亲,是这个母亲生育出来了宇宙。
宇宙的妈妈,长什么样呢,道德经认为,它极其的虚静,它从来没有改变过,尽管生育出来了宇宙,并永久的推行着天地万物的运行,可是它永远也不会把自己消耗殆尽。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好用道这个字来形容她,一定非要说明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只能把它称之谓大。
道,一也。大者,一而不易有其常,谓之大。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逝,说文注,往也。远,说文注,辽也。
反,说文注,覆也,有翻转之意。象形兼会意。金文字形,从厂从又。厂的意思是靠着墙壁的棚子,又的意思是手,从用手的方向看是面向着墙壁,因此合起来的意思背过身面向墙壁去操持什么或者在做什么。
大曰逝,一而不易,而生一而不可不易。逝,不可不易也。
逝曰远,一而不可不易,而生变易。远,变易之极也。
远曰反,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变易之理,人可知可得,得天下之理者,谓之王。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王,上面一横为天,中间一横为人,下面一横为地。中间一竖为通达。能够通天彻地统人者,谓之王。
故道有其常,故大。天有其常,故大。地有其常故大。王知天、地、人之恒常而有常,故王也可谓之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域中,指天下。
天下有常,道有其常,天有其常,地有其常,人有其常。人知天下之常者,王也。故曰,王居其一。
道有常,天有常,地有常,王得其理而教化百姓,故得位于天下。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法地:现在可以回答本文的开头所讲的,人摆脱各种邪僻之理,应该以什么为法则呢。道德经说,抛弃抹掉那些人为规定伪诈的乌烟瘴气的邪僻之理吧,人应该效法其所寓于的自然界外部环境,而不是效法那些失常妄为的人。比如说,什么时候耕种,不是人说了算的,而是看气候和地理条件。所以,人什么怪力乱神歪理邪说的东西,都不应该相信,而只应该相信自己脚下的大地。这个大地,倒是可以理解为现代语境中的自然界。
地法天:大地又效法什么呢,它效法的是天。如果宇宙里只有地球一个物体,那么地球就只可能是一片不毛之地。地球为什么能够生机盎然呢,是因为天赐予了它生机。任何事物,都是由更高一层的系统所塑造。人,为地所塑造;地又为天这个更高一层的系统所塑造。
天法道:天又是比它更高一层的系统道所塑造。所以,天效法道。更高层母系统在塑造更底层子系统的同时,也设定了它的运行法则。所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这些都是被更高系统所设定好的法则。人如果不遵循这些恒常的法则,那就是失常妄为。人如果能够掌握这些恒常的法则,并教化于天下,那就是天下之王。所以,王道,即是天道,古代也把王称为天子。通天彻地,而其道生者,在天为皇,在地为王。中国传统文化的皇帝崇拜,其实质,是崇拜天道。
道法自然:一层层的往上追根问底。道又效法什么呢?道德经说,道是最高一层的母系统,再往上没有更高的了。所以,道效法它自己。
道法自然一句。也遭到了普遍的误读。多数人把自然理解为自然界,于是道法自然,也就被解读为,道效法自然界。这样就彻底乱套了,最高的母系统,反过来又效法自然界这个人法地的差了凉辈的很低的子系统。不过这个闹笑话的解读,很多人却是信以为真的。
人生于天地之间,到底应该遵循什么而活呢。很多人,都在追问,很多人都不得其解,于是很多人经常感叹,为什么我就活不明白啊。无需再感叹,道德经本章,就给出了解答。绝弃邪僻之理,不复受其蒙惑。知天下之常,守之勿失,勤而行之,自然就能活的明白而澄净。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上章回顾:道德经在上一章,讲的是,道才是天下唯一的,恒常的,终极的判准和锚定,所以人法人,都是非法的,只会导致邪僻观点的滋生泛滥。道,从不易之易,到一而不可不易,到变易,都是可以被人类掌握的。有道之人,则能掌握天地恒常的规律和变化,并用来教化天下。而掌握天地恒常并能使天下有常不妄的人,就可以有天下,可以做天下主,就是王。
王者以道莅天下,守而勿失,故天下定安而可以长久。但这只是理想中的景象。如果天下之主,守而失之,又会怎么样呢?这正是本章要讲的。
致虚极,可以体达大道;守静笃,则是守事大道。笃,就有沉,厚,重之意。可见,守而勿失,像把自己扎根在道里,或者像有个锚定定在了道理,这就是守道之重。根被斩断,锚定被拔起,出离于道,复混入万物,这是离道之轻。出离大道,接着自然就是会被抛进万物之中,复感万物纷纭喧嚣,这是离道之躁。
守静笃,先合入大道,这是静。合入之后,还要生根抛锚定住,这叫笃。只有静,才能合入,只有笃才能保证合入的长久。轻,说明笃没了,守丢了。躁,说明静没了,被抛出了大道。
重为轻根,世俗对有道之人,有一种把他从道里向上出离的浮力,而笃定则使他像生了根一样,扎在了道里。
静为躁君,虚极静极方为道,万物纷纭,皆由静出,故能以道御物。出离大道,则沦入万物之中,万物不复可御。所以说,静为躁君。
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zī)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辎(zī)重,这里指静笃之笃。荣,指世俗的美好之物,这里指的是轻,使人出离大道的浮力。观,万物纷纭绚烂之大观,这里指的是会使人躁的事物。
燕处,燕子居堂,指居安而后笃定。超然,高远而后能静。
所以,圣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出离于大道,做出不合乎常然的事情。虽然有那么多世俗意义上很美好的事物,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圣人也不会因为这些,而失去守道之静笃。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万乘,指一万辆兵车。 周代制度规定,天子地方千里,能出兵车万乘,万乘之主,指天子、帝王。
身,同于道者,道虚极静极,无身无体,故圣人也虚极静极,无身无体。失于道,则同于物,归于世俗,以世俗之准则莅天下,则生世俗之身。道德经里面,身不是指肉体的那个身体,更是指思想、人格和意志等。
轻,形容词动用。指不静守大道,出离了大道。
可是为什么,统治天下的人,不静守大道以道莅天下,而要出离大道,像一个俗人那样,以世俗的伪巧智慧和人为的法则来治理天下呢?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以世俗的智慧来治理天下,那么就会使天下失道。天下失道,则那些世俗伪巧的邪僻思想,又要充塞于天下了,进而导致天下大乱,而王道不存,是谓天下失其君。
可以有天下,不等于永远有天下。可以为天下王,不等于天下永远不失王道。所以,得道难,得道后守而勿失更难。不光是治理天下,任何事,都是这样。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
善行无辙迹;
上章回顾:人主之道,虚静而已。虚极而能入道,抱道而静守之以笃。弃道而举身以轻天下,轻则失其根。失常而妄动,躁也,躁则失其君。失人主之道,天下将危亡。简单的说,就是为天下之主,万不可以轻举妄动。道理都容易懂,可是怎么才能做到,不轻举妄动呢。道德经在本章,给出了比较具体的解答。
本句,对应了上章的“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一句,很多人把“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解读成圣人终日行走都拖着粮草辎重,这不符合常理。哪有这么走路的。
终日行不离辎重,就是抱道不离,不会轻以举身的意思。抱道不离,则同于道,虚极静极,无形迹可察。虽不离道之辎重,而又不会留下可察的形迹。报道不离,行而无迹,这就是善行无辙迹的意思。
怎样的行为举动,才是无形迹可察的呢,那就是为无为,事无事。
善言无瑕谪;
瑕(xiá),玉上面的斑点,瑕疵。谪(zhé),罚也。
这句可以参照“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一句来理解。只要是人说出来的言语,就是不完备的,而且不可避免的,会带有偏私的意向性和倾向。
不完备,就是不足,不足,就是瑕。偏私,就是谪。
那么,道德经是让人装哑巴不要说话了吗?那倒不是。
道德经的意思是说,言语要符应于天地常理。
这句话,短短五个字,细细想来颇有感慨。西方思想,到了现代主义之后,开始反思他们的文化和思维方式,又是语言学转向,又是反对语音中心主义,主张解构主义,对在场的拆除,对元叙事的不信任,等等等。一波波的人,前赴后继的搞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其实,也不过就是老子说的这五个字:善言无瑕谪。
善数不用筹策;
天地有易,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有数,而后有理。
到底应该怎么理解世界,以及怎么理解世界是如何运转的呢?
道德经认为,应该从源到流,从本到末,应该自上而下从本质出发来把握现象。这样,就不需要通过穷尽世界所有的现象,来归纳总结出本质。道德经认为,这种自下而上的追根溯源,是低效率的,甚至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西方人的哲学,几千年以来都是在给柏拉图做注脚。柏拉图主义是什么呢,简单的说,就是筹策主义。认为可以从现象里,抽象出来本质。
从这句看,东西方的世界观,从一出发,就是两个截然想法的方向。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而老子认为,柏拉图那套,是没有前途的。
后来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正也宣判了,任何柏拉图主义者的死刑。也是宣判了这种自下而上的思维方式的死刑。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
楗(jiàn),限門也。竖插在门闩上使闩拨不开的木棍。
本句讲的是道德经中,“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的思想。
善数不用筹策一句里,已经交代了,怎么把握世界的根源本质和来龙去脉。这叫既知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复守其母,就是善闭。根源不守,就会流乱无穷。
这母生其子,子复守其母之门,需要掌握生与复守的关楗才可以开阖,这个关楗,就是道。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既知天下源流本末,又知生与复守之要。那么,天下之物,皆可知其脉络。虽然看似盘根错节,纷乱无绪,但是,所有的事物,都是有章可循的,互相联系的。
天下流散而纷乱的事物,怎么才能理出个头绪呢?怎么才能作为一个整体,统御归结它们呢?
这个绳约,就是指我们之前章节中讲到的道纪。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救人,以道济之,天下无不可救之人。救物,以道济之,天下无不可救之物。
弃人,失其根者,不汲于道,故弃道而亡其身。弃物,不济于道,故弃道而亡其器。
所以,圣人以道莅天下,使得天下百姓,都能从道这个根源里得到济养,所以不会有人因为离弃大道而失弃自己。使得天下万物,也都能从道这个根源里得到济养,所以不会有遭天厌弃之物。
是谓袭明。
袭,本意指左衽袍,死人穿的衣服,祭服。从一种祭祀上的礼制规范,引申为因袭,沿袭之意。这里指的是沿袭。
明,指的是,在行为,言语,道理,生衍,源流,统结,等方面,都能做到应道之常,因天之序的话,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能够扰动自己而导致失根失君的事物了。
知天下万物之应然,故能知而不言。心里入明镜一样,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所以,善于统治天下的人,不会以人为的智巧来说教百姓。而是行不言之教。
不善于统治天下的人,则会以人为的伪巧智慧来教化百姓,以为这是对百姓有利的举动,实际上,只会导致天下昏乱。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不好为人师,行不言之教;不以人智使百姓丧失本性。这样的天下之主,虽然他洞悉万物之奥,可是他又不会以任何人为的智巧来治理天下,而是倡导百姓顺应天地之常。
他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做一样。可是天下却得到了清宁和太平。因为以人智治天下,只会导致天下昏乱,以道治天下,才能使天下永久太平。
这才是治理天下最重要和最玄妙的道理。
大制不割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
上章回顾:道德经,在上一章,从行,言,知,用,统等几个方面,具体而又全面的阐述了,作为人主,如何才能不至于因为离奇大道,轻举妄动而失天下。不光是治理天下如此,为人主者,处理任何事情,如果能做到道德经所说的行,言,知,用,统的道理,都会无往不利。一个人如果在这五个方面,都合乎于道,那么他就会表现出“大智若迷”的样貌。大智若迷,到底又有什么深意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道理。
在这里,先把一个问题说清楚。很多人普遍的误解,说道德经讲的是愚民思想,推崇反智主义。真的是这样吗?
道德经推崇的,是让人在根源上,本质上,整体上,理解认识和把握世界。而世俗的人则认为,流散的,现象的,局部的,割裂的那些碎片,才是知识和智慧。
好比,世界是一座森林。有的人认为世界是蘑菇,因为他很渺小,寄生在蘑菇里面,一辈子只见过蘑菇,不知道还有蘑菇之外的世界。有的人认为世界就是一棵树,因为他像虫子一样,一辈子吃喝拉撒都在一棵树上度过,从不曾想象过,森林是什么。还有的人,生活在森林下面的地层里,他们认为世界就是黑暗和洞穴。……
无穷无尽的人,都用他们支离破碎的世界观,来打量和思考世界,认为这就是智慧。如果他们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呢,那就是各说各话,一片嘤嘤嗡嗡之声,好像真的是百家争鸣一样。实际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争来争去,从来没有人见过森林的全貌。
而在老子看来,这些人,虽然打着智慧的名号沽名钓誉,但是他们实则都蠢疯了。真正的智慧,当然是俯瞰整座森林,对整个世界都了如指掌。可是,这样的人,该如何向那些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人,来描述森林呢?没法描述,因为夏虫不可语冰。所以呢,那就只能知者不言,大智若迷,大智若愚了。
而那些还在不停的叽叽喳喳这主义那主义争论个不休,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那点愚蠢支离破碎的小智慧的人呢,对待他们,老子的主张是,吵死了,不要让他们再这么叽叽喳喳了。这就有了“不尚贤,使民不争。”“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绝智弃圣”,“大智若愚”,“大智若迷”,等被世俗所诟病的认为老子在推崇愚民思想的章句。
老子的出发点是,真的是为你们好,因为你们吵着吵着就要打起来了,打着打着天下就大乱了,天下大乱,就会到处人头翻滚了。人为了自己脑子里装的那么点可怜的邪僻思想,而不惜丢了性命,天下还有这么愚蠢和无聊的事情吗?
另一个问题,也在这里讲清楚一下。那就是守。守这个字,在道德经中,频繁用到。前面的章节中,也提到过,也解释过,不过只是一带而过的讲了讲。这里仔细的把它讲透彻,讲清楚,因为它十分重要。
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只有知其所以然,才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来理解和应对事物。这个道理,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借助这个道理,道德经里面,讲的守,大致上,也可以理解为,知其所以然,才能知其然,复知其未然,未兆,与未萌。世界总是不停的在变化,那么怎么才能牢牢的把握不停变化的世界呢。老子认为,只有知道了世界为什么会这么变化,以及知道了这种变化遵循什么样的规律,这样才可以做到,理解与掌握这个世界,并且可以走在变化前面,在变化尚未发生和出现的时候,就能推断出来,未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知其雄,守其雌,说的是,万物生生不息的被演化了出来。 知其雄,是说要能够理解,我现在所处的世界。守其雌,是说,要能够明白,现在的世界之所以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他是怎么演化出来的,他的根源在哪里,演化的规律又是什么。这就是知其雌。这是治理天下的首要问题:我们当前的阶段,我们为什么会出在这个阶段呢?这两个问题都解答了。那么守着一个导致我们出在目前这个阶段的事物演化规律,就可以预知未来的下一个阶段世界会怎么样。
为天下谿。谿,山渎无所通者。渎,本意指水沟。这里是指生生不息的演化之源。
知道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又知道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牢牢的持守着这个规律,就可以知道世界以后会怎样。掌握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才可以趋吉避凶,趋福避祸,从而可以做到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使天下能够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永久繁衍下去,这不正是符合了天道的造化吗。符合天地常然之德,即为常德。道为玄牝,玄牝虚极静极,无形无质,却能生育演化出天地万物。常德,不离于道,无身无己,无知无欲,就如同重新回到了婴儿状态那样。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上一句,从天下演化的时间轴上,纵向的阐述,什么是常德。本句接上一句,在横向上,继续阐述什么是常德。
天下万物,在这一刻,横向的看。可呈现的,可了解的,信息都只能是一部分。而更大的部分,都是不可呈现,不可理解。
这就是现在很多人在谈论的冰川理论。露出的,永远都只是一部分,而大部分,都是在海面以下。并且,真正决定事物演变方向的,不是露出海平面的那一小部分,而是海面下面的那不可见的一大部分。
光知道冰川露了出来一个尖尖,还得知道它为什么会露出来这么个尖尖。这就是知其白,守其黑的道理。
对于天下万物,既要知道它看上去显现出来的样子,又要理解是什么背后的力量在使得它们如此显现,掌握了那个背后的主宰力量,才能真正的掌控天下。这就是治理天下,可以应对一切事物的方法和道理。
不要被此因所迷惑,而要找到背后起主导作用的主因。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tè),复归於无极。
真正的主因是什么呢,一直往深处刨根问底,驱动事物变化的根本推动力,就是易。所有的变化,都是从不变中而来。
不易之易,即为无极。无极而生太极,太极生两仪,后面就是三生万物了。什么都跟着生了出来。
道无形无质,故合乎大道的常然之德,也是不表现出特殊的形态的。
掌握万物变化规律,就了解和推断什么会被生出来,什么不会被生出来。根据这样的道理来治理天下,用为应对万物的方法,这种复合大道常然的常德,就会复归于事物为有变化之前的状态,于是就可以从最源始的地方着手,对万物的各种变化出来的形态,了如指掌。以不变应万变,从而可以做到,应物无穷。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上面两句讲,事物既会生生不息的演进,也会在演进的过程中,繁复无穷的变易吃各种形态。于是,很显然,万物之间会产生普遍的相互联系和影响。
那么多的事物,并存与天地之间。谁高谁下,谁先谁后,这都是个问题。
荣,说文注,桐木也。金文字形,象两支如火把相互照耀的花朵或穗头形。指草木茂盛的样子。
辱,从辰从寸。辰,指农时三月,天地易气初动。寸,法度之意。古代在三月失耕时,会处决一些奴隶或者死囚。后来引申为屈辱之意。
天下之物,没有永远一直旺盛的,也不会有一直衰败的。目前旺盛的,说明即将衰败,目前还看不到迹象的,说明已经在地下酝酿好了,正准备破土而出。
所以,天下没有绝对的兴旺,也没有绝对的衰败。兴旺,都是从从衰败而来,衰败,也终将兴旺。不过只是个谁先谁后的问题。
知道万物的繁荣,更要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繁荣,所有的繁荣,都是从过去的不繁荣之中而来。掌握这个道理,就能不为天下先。不为天下先,即可为天下谷,承载万物而不争,孕育万物而不有。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能承载万物,孕育万物,不争不有,这样的常然之德,便能充盈于天地之间,如同道充盈于天地万物之间那样。复归于道的素朴。
复归于朴,就是说,可以为天下承载并孕育出各种各样的事物。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朴,指原木。在道德经里面,朴有其深意,道化而成万物,朴散而成为器。朴散为器是什么意思呢,本意就是把原木,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器具。
这里是指,圣人把常德之朴,散化为天下所需的各种器物和方法而用之。无所不应,无所不任,无所不能,故可以成为百官之长,这里是指可以统率百官,可以胜任于治理天下,故能居天下之王之位。
常德不离,不忒,充盈于天下,无处不在,而又无一可见。这正是,大智若迷。
故大制不割。
制,裁也。从刀从未,未,物成有滋味。割,剥也;从刀从害。
道就像一颗原木一样,可以加工成各种各样的物件,天地万物,皆由此出。
而圣人之常德,也就像原木一样,可以任意的根据天下变化,而裁制出各种各样的形态与样式。
如果圣人只是一种具有个性的,已经被加工过的器物,那么他就不可能再根据天下万物的变化,来任意的改变自己而适应天下了。
所以说,真正的治理天下的方法,是保持自己的常德,不割常德之朴,不裂德为器,不离不忒,不器不物,才能随物变化,应物无穷。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上章回顾:上章讲,圣人治理天下,应该常德充于内,外物应于外,体尽无穷,能随机应变,德合于道,故能顺物自然而不无容私。所谓常德乃足,天下归附。这样才可以实现天下大治。以天道治天下,自然的法度,才是最好的法度。这就是大制不割的道理。如果以人灭天,以智裂道,用人为的法度,来治理天下,又会怎么样呢?本章接着上一章,从反面阐述,割道而制是不可取的道理。
不顺物自然,而是想有所作为,以人为的法度来治理天下,在我看来,这都是无道之人,不知道真正的治理天下的道理,才这么做的啊。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神器,类似于上章中提到的大制不割中的大制,也就是指治理天下之道。
最好的治理天下的法度,不是人为可以发明出来的。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如果不以天地之常为准,而以人为的妄为来治理天下,那么结果肯定会失败的。自以为人为制定的法度就是天下神器,妄为而不止,那么就会导致失去天下。
好比说,有个人拍了下脑门,按照自己想象出来的社会商业图景,就创业开办了家企业。可是产品和服务,根本就不顺应社会的需求,那么,这样的公司,就会面临失败。
而如果他一意孤行,在已经妄为的情况下,还不加以改变,以顺应社会现实情况,那么他就会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治理天下,也是这个道理。所谓的王者的素质,根本的核心就是,知常不妄,顺物自然,随机应变。
不知常,为则妄,妄而执之不知止,则必凶。
故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léi);或载或隳(huī)。
行,人之步趋也;随,从也。嘘,出气缓为嘘,慢慢的吹气。吹,比嘘出气力气大和快。强,强壮;羸(léi),瘦弱。载,承载;隳,毁坏,崩毁。
故物或行或随;天下事物,有时候会表现出主导的行为,有时候又表现出跟从的行为。这句讲的,是万物之间的自然因果关系,都是不固定的。可能在某一个时刻是这个导致了那个,也可能在另一个时刻,是那个导致了这个。
道德经认为,在物与物的关系这个层面上,事物的因果关系,是变化的,流动的,只有相对的行随关系,并没有绝对的因,也没有绝对的果,因可以成为果,果也可以成为因。
由此可见,所谓的一因多果,多因一果,无因无果,多因多果,都是不对的,这些都是人为主观臆断出来的肤浅鄙薄的绝对主义思想,并不符合万物之理。
在更高的层面上看呢,万物为什么因果关系都是相对的呢,因为,万物都是天道所化,其在物与物的关系中,表现出因,还是表现出果,是天机所定。相对背后,有常理。常理背后,则是道,这个万事万物的第一因。
道德经,用了四个字,就把人类争执了几千年谜一样的无解的自然因果律,讲透彻了。
或嘘或吹;事物有时候,对外部环境的影响力很小,有的时候,对外部的影响力又很大。所有的事物的存在,都不是孤立的,它的一生,都会在整个生态环境中,划下痕迹。并对整个生态造成整体性的影响。但是这个影响力,有时候小,有时候大。
所以,从整个大的系统来看,没有什么事物,可以终其一生,都起主导作用,也没有什么事物,对整个系统毫无作用,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比较热门的混沌理论,蝴蝶效应,其实就是这四个字,或嘘或吹。
人们因为搞不清楚因果律背后到底是什么力量在起作用,所以就不得不把理解不了的糊涂现象,再炒一通冷饭,弄了个混沌理论出来。前提上就开始糊涂,那么推论上,肯定也会跟着糊涂。
或强或羸,强和弱,也都是相对的。没有什么事物,是一出生就强,也没有什么事物,一出生就弱。强弱背后的本质是什么呢,道德经认为,是整体环境,整个系统作用的结果。
道也,天也,时也,命也,运也,气也,机也,巧也。这就是决定一个人命运是强还是弱的全部谱系。时下的成功学,不出乎一个巧字,最低的层面上做文章,还做的跟瞎子画画一样的乱比划。
谋略家,纵横家,也只是在稍微高一个层次的机的层面上做文章。不过现在,也看不到有这方面的天才了。做的也都比较蹩脚。
风水,则是在居处上的小环境运气上做文章。而更大的天地之运气,风水的学问还驾驭不了。运气,是五运六气的简称。不是一个不可捉摸的全靠捡皮夹子的事情,而是有规律可循的,居处运气,天地运气,都有章可循。好运气是怎么来的呢,道家认为,好运气,取决于你生存的大环境的运和气。这个说起来话长,这里就不发散了。
命理学,很多人算命,改命,其实以现在的命理学从业人员的素养来说,这是一个意义不太大的事情。他们连运和气都不精通,怎么可能跳级去精通命与时呢。
在道和天这个层次上,那就是善易者不卜的境界了。可以提挈天地的人,都可以走在天地变化的前面,又何须去卜呢。指变易,而不知不易,则需要卜。知不易,则知常达变,变易无需卜。
或载或隳,气聚为生,气散为死。生而为载,死而为隳。只有那虚漠的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单位和素材的元气,不会改变。它们永恒的变化着,时而生成这个,时而生成那个。这句讲了道德经的生死观。
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来看,事物只可能隳,不可能载。所有的秩序,都在不可避免的走向瓦解,所有的复杂性,都将趋向于崩溃。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事物越来越复杂了呢,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人类这种高度复杂的事物,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所以,这种思想,是很片面的。
热力学第二定律,只是看到了气散的一面,而没有看到气聚的一面。不光热力学第二定律这种导向热寂的终极悲观思想,还有因为看不到生的一面,而导向精神热寂的各种悲观思想。那就是各种瞎嚎嚎的关于死后世界大臆想的宗教叙事,按照道德经的思想来看,这些宗教关于生死的描述,简直都是纯粹的精神污染。
生死,一气之聚散而已。理解了这一点,就会合气于道,游心于漠,不知喜生,不知恶死。老子可能会说,凡是教人厌恶生死,恐惧生死的人,那都是有病,得治。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甚,过分。奢,铺张。泰,通。易经里面,否极泰来,否为闭,泰为通。
天下事物的变化,都是天道使然。人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巧胜物,按照人的意志,控制事物的变化和走向。
如果非要这么做呢,那么被人力扭曲的事物,也会反向的扭曲人类。这是互相影响的。最后人与物两相伤,那就是天下尽失。
现在的很多文明病,包括年轻人的癌症大爆发,都是人先伤物,物后伤人的体现。
真正的有道的圣人,应该藏而不害,胜而不伤。怎么才能做到与物藏而不害,胜而不伤呢,那就是遵循天道,顺物自然。
如何真正的做到与物胜而不伤呢,那就是遵循天道,而不是以扭曲万物天性的人智来治理他们,这就是去甚。
扭曲万物天性,而不知止,并且以妄为常,普遍的推行自己的意志,使万物都生存在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下,这样万物也会反过来扭曲人类。到了这个地步,就是人与物两相伤了。
藏而不害,这个藏的关楗,就是闭。前面章节中,我们讲过的那句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就是那个意思。不仅不闭,还把门全打开了,这就是,不仅害物,更不能藏物。生一个出来,扭曲一个,害一个。人物两不藏,继而两相害。所以圣人藏物而不害物,故善闭而不通,故曰去泰。
人与物相伤并相害,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社会啊。所谓的社会乱了,人心乱了,坏境乱了,到底都是怎么乱的呢,说到底,都是那些没头脑的无道的统治者瞎作出来的啊。社会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治和乱。圣人治,妄人乱,万世不虚。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上章回顾
人主取天下而为,以人的意志,用来做什么事。这样就需要把天下当做器物来执用而有所施为。然而,天下是天地造化的结果,非一般物器那样可以执用施为,这种神器,只有天地才能执用施为它们。
为什么说,天下是神器呢,因为万物都是根据天机而变化。这个变化,有自身的规律,事物总是在永恒的变化之中,人力强为,最终也敌不过造化的推动力,所以,为者败之, 执者失之。
所以,圣人不会替代天地演物,而是与万物胜而不伤,藏而不害。如果真要代替天地造化,以人演物,又会怎么样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道理。下面进入本章的正文部分。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以道为治理天下的法度,来辅佐人主的圣人,不会以兵强天下。因为以兵强天下,这样的行为,它的恶果会很快被奉还。
以天演物,万物生生不息,都有自己的命数。强和弱,不过都是其生命过程中,不同的状态变化而已。
以人演物,则会以人的意志和法则,来代替造化。人的意志,不外乎是想越来越强大,什么都想越来越好,没有尽头的追求兴旺。这就是表面上看到的甚,奢,泰。
军事的本质,就是意志的斗争。身,私,利,争,为,伤,害,兵。军事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形成的。而这个意志,自我强化的追求上面,又是没有尽头的。它会竭尽全力的让自己变的更强大,以对其他的人,物,国家,保持伤害的能力,来维持自己的意志强力。
在天演万物的图景中,再强大的事物,最后也会被造化摧毁。再强大的意志,也敌不过造化的神功。那么人的意志呢,可以敌得过造化的无情法则吗?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以兵害人害物,而是自身强大,进而又试图通过害人害物,来维持自身强大的现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设想,但是现实则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的。
战争过后,生灵涂炭。百姓人口减少了,因为没有足够的人耕作,田地也荒芜了,到处一片荆棘丛生的破败凄凉景象。
天演模型里面,万物的生息繁衍,都是很有戒律的,有分寸的。不会出现过于扭曲的秩序,否则,就会通过自然调节,来使得生态重新恢复平衡。这个生态的动态平衡运动,是平滑的,可持续的。
而在人演模型里面,万物的生息繁衍,不在遵循天道的戒律。而是受到人的某种特定的意志的控制。这样难免会导致,一部分符合这种人类意志的事物,得道了过度的兴旺,另一部分,则得到过度的削弱。这种生态状况,是不可持续的。
失控的人演生态系统崩溃,开始内爆。这种崩溃,一步步递推到人类的意志中,就导致了战争。人类文明史上,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是更大系统的生态失衡导致的。
战争过后,崩溃的文明生态,重新获得平衡。但是代价却是极其惨重的。因为随着旧秩序的崩溃,在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之前,这中间的混乱阶段,人类是无法进行有序和高效的生产活动的。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凶,恶也。从凵从乂。小篆字形,“凵”象地陷形,读 kǎn。“乂”,芟草也。芟,从草从殳shū,也是指割草。再看殳字,殳,以杸殊人也,用一种长一丈二的兵器把人杀死。可见,凶这个字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把人杀死,扔到坑里去,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潜在的杀机,可以吞噬人。
凶年,收成不好,闹饥荒的年岁。战争,人或者伤亡了,或者到和平的地方逃难去了,没有人来耕种,自然会闹饥荒。
战争结束后,人口减少了,积蓄的物资也消耗殆尽。新的社会生产秩序,尚未恢复,那么必然的会导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将沦入物质匮乏的困顿之中。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
果,木实也。就是树上结的果实的意思。引申为结果。
这里的善,不是指流俗意义上的做人很善良之意,流俗意义上的善良,只是指比较低的人伦层面上,人的行为符合了某种伦理规范,就会称之为善良。而道德经,是坚决反对,人法人的。人为制定的行为准则,都是不道的邪僻之说,哪里可以称得上善呢。
什么才是真正的善呢,在道德经里面,把能顺应天道的行为,称之为善。人演物,明显是有悖于天道的,所以才导致了一系列的不好的结果。
本句甚至本章的解读,通常会被解读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愚蠢透顶的傻瓜思想。道德经认为,顺应了天道的德行,可以称之为善。根本不存在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就是说,流俗意义上所说的善恶,只是人为的发明,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可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呢。天道,只讲常理,不讲人伦善恶。
若要天下出现一个良好的局面,只能是顺物自然,以天演物的结果。相反,如果以人演物,那么就会出现一系列连锁的不好反应和结果。因为人演物,是不可持续的,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圣人不会脱离天道之常,以人演物去图谋让自己强大。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果而勿矜,想得到一个良好的结果,那么就应该抱道不离,虚极静极,而无身。无身,故能任物自化,应其结果而闭之,藏而不害,方为大用之用。离道失常,而有身。有身,始有矜。矜,以身胜物。矜字,小篆字形,就是一个人端着一个长矛,虎视眈眈的样子。
果而勿伐,刚才还是端着个长矛虎视眈眈的,现在开始跑出去四处交战了。物与物的此消彼长,不过都是飘风骤雨的事,人追逐着这些变幻莫测的事情四下交战,将欲胜而据之。如果想得到一个好结果,就不可以胜物以伤。
果而勿骄,打了好多胜仗,据占了很多果实。不由得骄傲自满,洋洋自得起来。如果这样做,就更糟糕了。不会有好的结果。
果而不得已,圣人应懂得闭而不开之道。如非迫不得已,不可以纵意而为。这样才会有良好的结果。
果而勿强,不闭自身,不藏万物,以身为制,以天下为器,那么就会自然的趋向不可持续的即将崩溃的用兵取强之路。这样更不会有好结果,不外乎还是荆棘丛生生灵涂炭罢了。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事物强壮的时候,紧接着也就到了它即将衰败的阶段了。短暂的荣光过后,化为乌有。而道,则是生生不息的万物之源,永恒而长久。所以,短暂的强壮过后,导致衰亡而终,这不符合道生生不息的法则。
凡是不能生生不息的,也都将很快消亡。凡是能够生生不息的,也终将永远生生不息。
治理天下,是让它打几场胜仗后,马上破败消亡呢,还是让天下长久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生生不息的好呢。
衰亡,就是用兵取强的不道之为所导致的。而要让天下长久的生生不息,唯有遵循大道。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上章回顾
道德经认为,治理天下,一个最好的结果,是天地造化而成的,不去离弃大道,不妄为,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这就是善者果而已。非要以人为的意志,以强力来企图变的更强大,因为违背了天地常然之理,就会被奉还一个很不好的恶果。
万事万物,都会恒久的强,也不会恒久的弱。强盛,紧接着就会衰弱,衰弱,也可能紧接着就是强盛。所以,单方面追求强盛,是不道的,追求的越急切,衰败到来的也越快。真正的有道者,是根据事物此消彼长的规律,知道奉养它们,也知道收获它们,更知道怎么闭藏它们,不用之用,是为大用。万物作焉而不辞,这样天下才能是一个循环不息的,可持续的生态。不为而盛,不强而久。
一直以来,很多愚蠢的人以及别用用心的人,都在把道德经的思想,宣传渲染成懦弱无能的,藏污纳垢的,逆来顺受的,以德报怨的那种病态的弱者形象。并且对这种病态的弱者形象进行讴歌和美化。认为这就是道德。这些其实跟道德经一点关系都没有。刻意的为强,是不道,刻意的为弱,也是不道。
非要提炼出来道德经的核心思想的话,那么可以有两个:一个是生,一个是久。上述的那种病态的弱者,根本做不到生和久。比如,有人打杀过来,难道洗干净了把脖子伸过去配合他们给他们砍?生存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长久呢。还真有一些妖异邪僻的思想宗教,教别人伸脖子给人砍的,并吹嘘这是什么大智慧。这在道德经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智慧呢,根本就是缺心眼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天下人,并非都是为道者,强梁之辈还是很多的。如果他们没有任何道理也不讲任何仁义的打杀过来,怎么办呢。道德经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就是以战止战。战争打起来了,仗具体应该怎么打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内容,老子的军事思想。下面进入本章正文部分。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祥,福也。神,祥,福,这些带示字旁的字,都是来源于上古时代,中国先人的祭祀活动。中国古人,通过祭祀,沟通天与人。神,指造化之良能,人通过祭祀活动,沟通了天地,了解了造化的运行规律,从而实现趋福避祸的目的。这和其他的民族非常不一样,其他民族的祭祀活动,很多都是为了想象出来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那个死后彼岸世界而服务。而中国的先人,祭祀鬼神和祖先,都是为了活人生活的更美好而服务。中国人,只崇拜人的智慧,和杰出的祖先。鬼神,只是为人而服务的仆人。而其他民族,则不然,他们把人贬低,抬高鬼神,认为人只是鬼神的奴仆和家畜,强调无条件的恐惧和敬畏,并不追求人类自身的智慧。在中国古人看来,这些没文化的民族的想法和行为,吃饱了撑的对着不存在的东西瞎嚎嚎,真的是不可理喻,所以才叫他们蛮夷。
不详之器,不合天伦,违逆造化,所以会带来祸殃。中国古人认为,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命虽然一波波的凋谢了,但是它们都能在凋谢前开化结果,把生命的接力棒,交给下一代继续往下传承。这就是生生不息。而人为的杀伐呢,则会把这些中断这些接力赛,这是违背天地之德的。
物或恶之,善的东西是什么呢,以道充体,为善。以德践行,就是善。反之就是恶。善者,生之,蓄之,成之。恶者,杀之,伐之,毁之,为恶。战争,就是以杀伐为目的的事情,所以,是违背天道的行为,是以不善。
有道之人,不会让自己置身在不善之物的境地。因为这会导致祸殃。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和平。是为了使天下重新恢复秩序,而不是制造混乱和劫掠。后世几千年以来,中国人的军事思想,都以这一思想为总原则。甚至秦始皇,也认为他是在以战止战,只要他统一了天下,那么国与国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就会终结,于是天下就可以永久和平。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君子,古代对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统称。
居,不仅是指居处。泛指生存和生活行为。贵,崇奉。左,为阳,为生。右,为阴,为杀,为不可见,不可察。
君子在和平的生活中,以养阳摄生为务,以崇尚生生不息为旨。在战争的时期,用兵则奉行诡道。
兵者诡道也,料敌而不使敌料己,观敌而不使敌观己,知敌而不使敌知己,知己知彼,后发而先至,致人而不致于人。这就是中国传统的军事思想里面的第二个总原则:时刻牢牢把握主动权。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兵者,不祥之器。打仗又不能当饭吃,打赢了,劳民伤财的,打输了,还会招致山河破碎的祸患。所以,英明的统治者,不会以打仗来作为自己的立国之本。而是居者贵左,人活着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而不是折磨别人而使自己快乐,更不看到别人痛苦,才觉得自己过的幸福。
非君子之器。野蛮人和文明人,真正的区别是什么呢。道德经认为,文明人,自得其乐,这是好生之德。野蛮人,以折磨别人为乐,这是好杀之恶。西方人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中国古代的中央帝国,在强盛的时候,不去到处侵略抢劫呢。这就是东西方文明的根本差别了,东方文明认为,我活着只是为了活的更美好,抢你个破砖烂瓦的还累我一身汗,不划算啊。西方人,则和古代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类似,一天不抢不盗,浑身难受:他们的幸福和快乐,并不是源自自得,而是建立在侵害别人之上,人有失而后才有己所得。这就是野蛮人文明。
不得已而用之,可是,现在一大波的野蛮人的军队正在朝这边走来,怎么办?那就应战吧。怎么理解这个不得已呢,公园里面,很多宠物。好端端的人,谁没事会对着一条狗踹一脚呢。可是,突然有条狂犬病的狗要咬人了,那也只能为了不被伤害,而奋起一脚踹过去了。这就是不得已。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的战争,都是被强加的。因为中国文明,贵生,贵自得,自己活的好不好,并不是建立在侵犯他人之上。
这就是中国古代,军事思想第三个总原则:战争的正义性,战争是为了打退侵犯者,而不是为了侵犯别人而兴兵。
恬淡为上。以有道胜无道,以主动胜被动,以正义胜不义。在这三个原则之下,恬淡为上,就是第四个原则:虚静应物,迂回制敌,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恬淡为上,大有深意。首先,打仗,是不可以怒,不可以乱了方寸,不可以盲目,而应该居高临下,闲庭信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才是战略战术上的最高境界。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掌握了前面的四个原则,想打败仗挺难的。不出意外,应该会是百战百胜。胜了之后呢,要强调战争的正义,而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歌颂战争本身的血腥杀戮。
喜欢歌颂战争本身的血腥杀戮的人,和那些成天吃饱撑的没事干到处找人打仗的野蛮人,有什么区别呢。
不要因为野蛮人过来打我们,我们就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野蛮人,对战争本身充满狂热和盲目。
这就是中国军事思想的第五个原则:忘战必危,好战必亡。消灭野蛮人就可以了,但是不要变成野蛮人。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统治者,如果因为和野蛮人作战获胜,而热爱上了战争本身。这样就会变成野蛮人,以好杀为乐。
有道者治理天下,不外乎生,蓄,养,藏而已。而无道的野蛮人则相反,他们是杀伐毁坏一切。整个社会都被打的稀烂,那么作为统治者,还怎么得志于天下呢。
这是道德经军事思想的第六个原则:以王道兴天下,不以霸道横天下。
单纯的以军事霸道得天下,虽然可以一时的称雄于天下,但是因为不能守其雌,只知道杀伐,不知道生养,这也是不可持续不可长久的。
这段话,应该说给美国听听。不过这些殖民强盗的野蛮人后代,也听不懂这句话。他们理解不了王道这么深邃的思想。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这句,讲的就是道德经军事思想的第七个原则:先礼后兵。
虽然战争已经爆发。但是,有些时候,还是有可以解决问题的余地的。武力总是最后的不得已的选项。再有更好的选项的情况下,不诉诸于武力。
这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也的背后思想。
战争本身,并不美好。所以有比通过血腥的杀戮才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最好不过了。
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
偏将军,非主力部队。上将军,主力部队。
先礼后兵,有礼有节的好话都说尽了,还是无法避免使用武力,那就只能给予全力一击了。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再往细节讲,战场上,仗要怎么打呢。
道德经军事思想的第八个原则:不暴露主力,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偏将军居左,这是故意给敌军看的,不能而示之能。这是用来迷惑敌军,掩盖我军真实意图的。比如佯攻,穿插,迂回等。
上将军居右,这是能而是指不能。真正的可以歼敌的主力部队,和主力部队的意图,都是不可以让敌军料知的。这样才能出奇制胜。
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
这句讲的是道德经军事思想的第九个原则:仁义之师。
我军主力部队出击,大获全胜。敌军大败。
言居上势,就是说,敌军迫于无奈,接受了谈判。在谈判桌上,获胜者一方,显然就会言居上势,握有谈判的主动权。
而谈判议和停战的时候,要对敌军的死伤,收殓敌军阵亡将士的尸首,举行丧礼。这样,敌军会更容易接受投降谈判。
占有优势,劝对方放弃抵抗,全体投降,尽早结束战争,仁义是关键。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
这句讲的是道德经军事思想的第十个原则: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谈判失败,敌军拒绝投降,负隅顽抗。这时候,且可不可有妇人之仁,放虎归山,而是应该全歼敌人的有生力量。
为什么杀人众多?因为敌人被全歼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能不多吗。
全歼之后呢,打扫战场,替他们感到难过。
战胜,以丧礼处之。
战争结束了。久违的和平,又回到了人间。
祭奠,纪念与缅怀我军在战争中阵亡的战士,给英雄们举行丧礼。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对国民进行战争教育,和平都是鲜血换来的。
而下一场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到来,忘战必危,所以要有忧患意识。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上章回顾
上一章,从战争的各个方面,阐述了道德经的军事思想,克敌制胜之道。战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侵略,而是为了恢复和平,以战止战。前面几章,层层推进,从将欲取天下而为之,接下来自然的就是以兵强天下,老子认为这样做是不可取的。但是自己不这样做,不能保证别人不这么做,如果遇到其他国家以兵强天下,过来攻打自己的国家,那么就必须要以战止战了,不得已而为之。
读到这里,可能有的人会困惑,前面不是说上善若水而不争的吗,不是说,水可以通利万物总能找到空虚之处游刃有余而不与万物撞击的吗,怎么道德经还讲军事斗争呢,还讲怎么克敌制胜呢,这是不是争了呢?
其实道德经的军事思想,讲的还是同样的道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对方的军队杀过来,自己也是像水一样的,游刃有余,恬淡应对。那为什么还要杀人众多,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呢,像水一样的游刃有余,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目的还是为了自我保存。很多人读了上善若水,就读教条了,把像水一样当成了目的,而忽略了上善若水的真正的目的:自我保存。
如果站在治理天下的高度上看,永久和平才是战争的目的。如果不消灭战争的策源者的有生力量,那么天下就不可能恢复和平。为了天下永久的和平,歼灭发起战争的人,是必须的。唯有杀死杀人者,才能让天下不杀人的人更好的活着,重新恢复,天道好生之德。
战争结束了之后,天下重新恢复了和平。接下来怎么办呢,道德经认为,反思战争的教训,珍视和平,应该以王道治天下。王道思想,就是本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战争的根源是什么呢,道德经认为,是以人灭天,以人为的法则替代天地的常理。这样必然的,会导致天下治理模式,不可持续。必然的催生出来霸道,以战争之杀,替代天道之生,来对失衡的生态进行再平衡和调节。一时的强盛,算什么呢,转眼就灰飞烟灭。以人制定的法度为最高法则的天下治理模式,显然都是不可持续的。
不可一世的帝国们,像划破天际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而天地还是天地,恒久不移。再骄横的帝王,也不可能让斗转星移,日月无光。谁让天地日月如此恒久不移的呢,是道。它才是最终的推动力和唯一的至高法则。
名,自命也。道无物无像,无命之命,不自命而命。不自命,故曰无名。正因为不自命,故能永恒。
朴是造就和构成万物的基本元素。前面章节里面,讲到荣辱之辨,荣就是器物生长起来很旺盛的样子,而辱呢,就是器物还尚未萌发但是具备生成任何事物的可能性。因为未萌未兆,所以不器不物不可见不可为,为小。圣人不器不物,不现可欲,藏机而不发,故天下不可以使其宾服,以之为臣。
不可见之物,怎么可能使他臣服呢。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虽然不可见,但却蕴藏着无穷的生机和可能性。虽然小,却是造就万物的基本元素。正因为虚,才能似得造化出的万物,都可以获得承载与安放。如此,万物自然而然的,都会归附于道,不离于道。
对于治理天下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按照这样的道理治理天下,这就是王道。侯王若能持守王道,那么天下万物,都讲归附并宾服。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天为阳,地为阴。阳中有真阴,阴中有真阳。阳升阴降,则甘露生。甘露泽被,万物兴旺。没有人教天地怎么做,甘露自然的而能均施万物而滋养之。
如果是人为的,那么必然的是这里多了,那里少了。政令俞繁,万物俞殆。
这一句,用在人的身体上,也是如此。能深刻理解阴阳升降之理的人,那么自然的就会有天降甘露,均施而滋养百骸。
人生病的最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是阴阳不能升降导致的,或者这个升降,是紊乱的。为什么会紊乱呢,就是因为人令之而心肾不能合,甘露不能均。是以百病丛生而不救。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
裂道而割制,人与天地决,恃身而知矜,自命而有名,天下就开始有了人为的准则和法度。名有了,接着就是人为天地立法,这时候再不停止,继续往前走,就是非危险了。
如果这时候,能终止这样有违王道的统治,还是来得及的补救的。出离了大道,走上失常妄为之路,那么很快的,天下就会出现不好的反馈,这时候,就应该废止这些不道的法度,重新复归道,以王道治理天下,那么,就可以规避使天下危亡的风险。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譬,谕也。打比方说,以王道治理天下,那么侯王以自己为山谷,以万物为江海。这里有三重意思。
生养不息之意,承载而不制,虚而容万物。这就是王道的三个基本特征。
常听人说,做人要虚怀若谷,海纳百川,其实真的要做起来,是非常难的,因为你没有一颗王者之心,只能把自己的那个小水泡,想象成川谷。把自己的那个小水沟,想象成大海。而且,光做到容,还不足以成为王者。因为还得要同时满足其他的两个条件才行。忽略了生养不息和承载不制,单方面的强调包容,往往就沦为了给藏污纳垢,同流合污找托词的世故流俗的狡狯。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上章回顾
天下大定,复归于王道之治。王道之治,在于使天下复归于无名之朴。天之道,不制而公,不令而均,人之制令,则必然的会导致天下昏乱,万物失衡。遵循效法天道来治理天下,就是王道。
行王道,便能生养万物而不息,承载万物而不制,虚容万物而不盈。能行王道者,即为天下王。为天下王,日常应该是如何修养的呢,这正是本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本章正文部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圣人奉天道,俗人奉智巧。知俗人智之所智,智也。
人的自我认同,和人格构建,不外乎是用一些人为发明的,后天的知识,来填充进自己的心智里,并认为,那个就是自己。平时,好以我是个什么什么主义者,什么徒自我标榜。这个什么什么的所构建出来的人格,真的是他们所标榜的自己吗?老子认为,不是。不仅不是,还恰恰是丧失了自我,才沦入这种靠外在的装饰物来完成自我认同。
一眼看过去,这些人,不管是自我标榜成什么什么主义者,什么什么家,什么什么徒的,都一样,他们都是拿装饰物当成自己。能看穿这一切的人,就可以说是很有智慧了。
只是看穿了这一切,还不够。如果那些外在的装饰物不是自己,那么自己到底是谁呢?我是谁?如何认知自己?道德经认为,人之名为大伪,大伪害天命。天之命,无名而真性,率天性而无己,天人也。我是谁?我就是天,天就是我,合于天,则万物寂。如此,则天地间豁然洞明,所谓自知者明。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人与人之间的相争相胜,不过就是他们脑子里面装着的那些主义的争锋。一个价值观,战胜了另一个价值观,并不是因为一个比另一个更接近真理,而是一个比另一个更有力气罢了。什么叫真理,枪炮的射程才叫真理。这就是胜人者有力。
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好笑又无聊。都是多么粗鄙的人啊。
圣人的心智,里面不装任何的主义,而是装着天地。一个人,给自己脑子里面装上一种主义,去战胜另一种主义,这个只要努力,理论上都能实现,并不是很难。然而难的是,一个人如何才能绝弃人间的一切邪僻伪巧,复归于天。
谁能做到这样呢?太稀少了。所以,战胜别人,没有什么稀罕的,把所有的邪僻的破烂思想,都从自己身心里面扔出去,与天合一,找到本真的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一个人战胜了另一个人,认为这是有所得。把得,理解为伐人奉己,奉而有余,而自以为富。这是一条沿着互相交战,一直走下去也没有终点的路。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呢,俗人认为,那就是不停的往自己脑子里面装东西,然后去攻伐其他的东西,并认为,打败别人脑子里面的那些东西,就是胜利,就是有所得,就是富强。这样就是成功的人生。
在老子看来,这只是一堆上了发条的机器,被脑子里面装着的东西驱动,互相交战,而人,则沦为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这种人生,也只能终止于他们所追求的富强了。
有道之人,有该如何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呢。他先是在自己一身上弃绝了所有的邪僻伪巧。进一步,推而广之,为天下铲除一切邪僻伪巧,使天下长久的复归于王道之治。这才是有道之人,应该追求的人生。
在孔子身上,在荀子身上,在韩非身上,都能看到这种强行着有志特质,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老子的思想传人。那就是以天下为己任,以王道为己志。这才是,事道之人应该有的人生。后世,把道德经,降格的非常低,弄成了世故油滑的处世之术,要么就是一群无聊之徒,成天用抠脚的脏手抠抠心弄弄身,故作高深以修道之人自居,他们哪里能懂,什么叫强行者有志呢。不过就是愚人佩之罢了。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前面三句,分别从我是谁,我和世界的关系,我该度过怎样的一生,三个问题上,给出了无道之人,和有道之人的不同回答。兴王道,如同降甘露于天下,而欲兴王道者,如何修养自己呢,正是从这三个方面来着手的。这句,接上面三句进一步强调既行王道,就要须臾不离才行。所以,道德经一直强调抱,守,不离,为什么呢,因为入道难,离道太容易。
行王道,须臾不离于天地之常。这样天下就会大治,就会有长久的太平。
人裂道,离决于天,则天弃之,刑之,不救而亡。人不离天,则天亦也不离人,不离,不弃,养之,蓄之,则万世莫知其终。如果能做到这样,使天下人都可以不离其天,率乎其性,那么还哪里需要圣人来治理天下呢。
人亡政息,那是人之制,发明制度的人都早就死了,更何况他们发明出来的制度呢,也一定会随之消亡的。天道会亡吗,永远不会,它是永恒的,王道亦然。
是以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上章回顾
行王道之治,若要想使天下王道长久,那么圣人就应该须臾不离其宗,做到自知,自胜,通明天地,内强为圣。于是,就可以静则为圣,动则为王。动则为王,亦即强行者有志之意。此谓内圣外王之道。
天下不失天,则能长久。王道不失王,方能长兴。即便天下失道,亡天下而不亡天;天下失王,亡圣人而不亡王道。天道永存,王道亦永存,其失而可复,谓之死而不忘则寿。
若天下失王道久矣,又该如何复兴王道呢?这正是本章承接上一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本章正文部分。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泛,说文注,浮也。这里指,对于有道之人来说,大道浮现而无处不在。即使天下失道,那也是天下之人失道,而不是道真正的隐匿不见了。它仍然一直都在。
左右二字,单个的分开讲,在道德经里面,指喻的是阴阳。如果合起来讲,那就是说可阴可阳,可生可杀,可现可隐,变化无穷,指的是操纵驾驭之意。
对于欲以道统天下的圣人来说,道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他,圣人乘道而驾,以经世致用。经世致用,具体怎么操作呢?看下面几句。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
恃,依赖着。辞,讼也。此处的不辞,被某些沽名钓誉的国学大师,解读成道生养万物不辞辛劳。这种文盲式的的解读,居然也能获得全国性的声誉,说明当今社会,文化堕落的程度有多深。人打官司的时候,为的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为了争东西,这个是你的那个我是的,等等等,这个就叫讼,也就是此处辞的含义。讼,才会有;不讼,即不名有。
万物都赖道而生,道却从来不会指着万物,说这个那个是我的。天地万物都被造化出来,这就是功成。天地万物,各行其所,也不知道它们是谁创造的,更不会追问这个问题。道,也从来不说天地万物是它所生,所以应该为归它所有。
同理,圣人使天下百姓生生不息而不去指讼他们,认为天下是这里如何如何,那里如何如何;更不会认为这个是我的功劳,那个也是我的功劳。
对比其他民族和文明里面的神啊,先知啊,在这方面做的简直就是反面教材。不仅对万物辞而有之,还要贪天之功为己有。说明什么呢,非有道之人,鲜于德。后来这些无道的野蛮人愚昧思想传入中国,却自己给自己满脑门子都贴满了“大德”的纸条。不仅邪僻,而且贪鄙,跟马戏团的小丑无异。
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
衣,说文注,依也。万物于道,赖而生,衣而养。道不仅给了万物生命,生出了它们,还要永久的奉养它们。
有的父母认为,我给了孩子生命,所以这个孩子就是我的,这个叫为有。进一步,我养活了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就得什么都听我的,这个叫为主。而在道德经看来呢,这样想,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因为道生万物,从来不说万物是它的,养万物也从来不说自己是万物的主人。万物有了生命,也就有了天性,天赋与他的特质,它们未来长成什么样,皆由此而定。既然不让生命得到自然而然的伸张,要以自己的意志处处扭曲它们的成长,那为什么还要创造出来一个生命呢?
生养呵护,并不是钳制;钳制也不是呵护。呵护是让孩子生长的更好,以便未来他能够更好的成为他自己。钳制,则不然,打着呵护的旗号,不过是为了让孩子的天性和特质被抹掉,复制黏贴一下母本而已。这是彻底丧失了创造力的生命。
常无欲,拿开那只手,不要钳制。呵护备至而不钳制,孩子既感觉到从父母那里汲取了无穷的力量和养分,又能伸张绽放的没有障碍。是其所是,成其所成,这才是美丽的生命。
可名为小,天地万物,都依赖着道而生养,可是有谁能感觉到道的存在吗,没有。它创造了一切,不名有,不为主,让万物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任运自化。
圣人兴王道治理天下,也是同样的的道理。反面教材呢,则是那些野蛮人民族的文明里面,他们的圣人不仅不小,而且很大,大得都把人贬低为畜生了,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钳制,什么都要惩戒,那里的人活着,根本就不是人类一样的活着,而是作为神和先知的牲口而活着。不仅这辈子要钳制,上辈子下辈子也一并的钳制的牢不可破,所以他们的生命,也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终生也不能从这种可怕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这是一种可怕的精神奴隶制,可能说奴隶制不准确,应该是一种畜牧制,牲口是没资格做奴隶的,奴隶起码还是个人,牲口已经不是人类了。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
生养万物,而不钳制他们,不折腾他们。任他们自然而然的生养不息,这样,天下万物都会前来归附。
道,生了孩子,不认为孩子是自己的私产,养了孩子,也不认为孩子一辈子都要像个奴仆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恰恰因为这样,万物都会归附于它。
圣人兴王道治理天下,也是如此。使天下太平,百姓皆归附,却能功成身退,天下已经太平了,王道已成,百姓自行其是就可以了,他们并不需要一个主人,因为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
如此,王道之治,方能长久。天下才能永久的不失其常然之序。天下有常, 复合于天道之常,有常乃为大。此谓,可名为大。
是以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圣人怎么才能使天下复归于王道呢,生而不有,养而不主,归附而不役,尽矣。
如何才能做到生而不有,养而不主,归附而不役呢,那就是要效法道,虚极静极,既能从无中生出万物,又能长养万物而不息,还能虚容万物而不役,能为此者,唯有虚静合道。
虚静,不可得,不可见,不可闻,名小。虚静,生养,蓄藏,生生不息,皆赖于此,名为大。这就是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如此,王道可复,可兴矣。
执大象,天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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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道德经里面一直在讲的大小之辨呢,这个不是很容易理解。理解了大小之辨,也就基本理解了道德经思想的一个核心要点。
常道,无名,无欲,无为,不言,不争,不害,婴儿,无极,朴,这些,都是看上去小,因为不器,所以能生养、承载、虚荣无穷多的事物,故能大到无穷。也可以长久到无穷。不易之大。
可道,有名,有欲,有为,有信,相争,相胜,壮大,衰老,终。这些,都是看上去很大,却小到只有自己那么大。一器之物,再大也是小。再强,也只是一个春秋,一个循环。变易之小。
这就是道德经里面的大小之辨。如果执用一个大到无穷之物,就如同拿着一个没有边际的容器去装东西一样,所有的东西,都会被装进来,因为它空虚,所以无所不容。这就是本章要讲的内容,兴王道,天皆下归附,又需要注意什么呢?下面进入正文部分。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执,说文注,捕罪人也。古体的执为執,从丮从幸。幸同辠,辠,本意指罪人。这里执的意思,就是牢牢抓住,像抓犯人那样生怕挣脱跑掉了那样。通俗的讲,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牢牢把握的意思。
象,易后而有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大象,不易之象。这里指的是天地之常然,效法天地之常然,也就是王道之治。
谨遵天地常然,执用王道,天下百姓都会前来归附。既见天下百姓前来归附,切不可离弃大道,以人为的法度,来残其生害其性。这样的话,百姓就可以做到安平泰。
安,静也。指百姓能够获得安宁的社会秩序,归复于天地之常。
平,复归于常,故能不再有偏私之心,也能绝弃各种淫僻之见。
泰,通也。安定,太平,于是就可以政治亨通,社会欣欣向荣。
乐与饵,过客止。
不仅要做到不害。也不应该往相反的方面做,那就是刻意的对他们好,恩宠有加。更不能以好处来利诱他们前来归附。这样做,都是不道的。
如果以好处和利益来引诱百姓前来归附的话,不管用什么利益来引诱他们,他们就都只是为了那些利益而来,并止步在利益那里,并不会真正的归附于道。
乐,好听的东西。耳,好吃的东西。说些好听的话,蛊惑人心,或者用现实的利益让他们趋往,这样做,本来正在前往归附于大道的百姓,都会止步不前,沉溺与那些蛊惑人心的话里面,和那些现实的利诱里面。
这两句说明,如果想让别人归附自己,首先盘剥他肯定是不行的,他会跑掉。其次,很多人觉得如果盘剥不行,那就相反的来,用蛊惑人心的蓝图,梦想,画大饼给他们洗脑,或者用物质激励他们让他们好有动力。道德经认为,这都不是好的统治和领导,再好听的话,只会让他们止留在美梦里,别人醒了也会走,再诱人的物质激励,也只能让他们止留在物质里,等激励停了,人也会走开。这些都是不可持续和长久的一时之举,都是不可取的。
真正让人能长久的依附自己的,那就是安,给人提供一个安身定居立命之所。平,不要有偏私,让他们自己成长和奋发,因为是他们自己在为自己生活,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会坦然接受。泰,不要设定天花板和各种限制,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各从其欲,皆得所愿,这才能长长久久的,使人们依附自己。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道之出口,指前面的执大象一句中的大象。不易之易,为出口。这里指的是,效法天地之常的王道之象。
淡然其无味,有物,而后才会有味可言。道不器不物,所以是没有味道的。
视之不足见,易,在天成像,在地成形。不易之易,则无具像无体形,故视之不足见。
听之不足闻,没有事物的运动和相互作用,就不会产生声音。道之出口,不易之易,非变易之易,并没有事物的交并与运动,故没有声音可以听到到。
用之不可既。既,说文注,小食也。会意字。甲骨文字形,左边是食器的形状,右边象一人吃罢而掉转身体将要离开的样子。本义,吃罢,吃过。这里指的是,可以执用而穷尽。道非器物,故不可能像器物那样,可以穷尽它。
以王道治天下,并非是靠人为的治理出来的,也不是靠蛊惑人心和物质利诱过来的,而是,遵循天道之常,那么天下人都会前来归附,只有这样,才可以有天下。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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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可取,若要得天下,只有行王道,执大象,无形虚空,则天下人都会前来归附。天下人既来归附,不要以有名之制来统治他们,这样会残生害性。淡然无味,视之不可见,则能为小而成大。听之不可闻,则百姓不会因为一些蛊惑人心的言论而驻留在不道之处。用之不可既,道不像吃的食物那样,让人驻留在现实的器用之上。
所以圣人欲兴王道,执大象让天下人归附,切不可,以器用而执之。而是应该,笃守其无形之小,虚空之大,做到淡然无味。道之出口,不是用其形,用其器,用其强,而是用 其小,用其虚,用其阴,用其柔,用其弱。柔弱之用,具体又该怎么用呢,这正是本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本章正文部分。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歙(xī),说文注,缩鼻也。本义是指用鼻子吸气的意思。这里是和张相对,指收缩。必,分极也,从无极中变易出物象之极,事物开始有了属性。固,四塞也,事物获得了自己的属性之后,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的扩张这种属性,不会再变化成其他的事物,直到它消亡。
扩张就会变得强大,强大就会变得兴盛,兴盛过后就面临着事物完成不会再进一步演化。事物往有极的一方面运动和演化的规律,这是积其极。而另一方面,事物收缩了就会变得弱小,弱小了就会变得调废,调废之后就会彻底的消亡,事物向无极的一方的运行和演化,这是消其极。
将欲使事物收缩,必固使它扩张;将欲使事物衰弱,必固使它强大;将欲使事物调废,必固使它兴盛;将欲使事物消亡,必固使它演化到无法在演化,自然的就会灭亡。
这一句,是历来为广大儒生所诟病的一句,认为道德经宣扬的是一种类似孙子兵法里面的那种谋诈之术,不是仁道。包括朱熹和苏轼很多儒生都持这种观点。这是一种误解,虽然儒家推崇中庸,不追求无极,但是把这句解读成是要故意把别人彰显出来才好收拾他的谋诈之术,就有点过度歪曲了,他们是没读懂道德经。
是谓微明。
微,隐形也。这里指大象之无形,无极之象。
有极之物,都不会长久,越积极,越接近灭亡。只有无极,才可以持久永恒的不易而易。所以以王道治天下,不可以执有极,而应该执道之无极。
能体无极之道,用无极之用,就能明白王道之无极之理。
柔弱胜刚强。
这句,也一直被人误解。很多人刻意的理解为,柔弱的事物,可以战胜刚强的事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狮子早就该被羊吃光了,猫也早被老鼠吃光了。这是一种对于柔弱胜刚强最普遍的误解和误读。这种误读,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很大,导致很多人过度的宣扬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的软弱,鼓吹和美化病弱者的光辉形象,进而形成一种病态的世界观和病态人格。
柔弱胜刚强,讲的不是这种类似于羊能吃狼般的浅薄和荒谬的道理。而是讲,无极胜有极。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无极之道,在于不易之易,不变之常,无形之象。以王道治理天下者,如果出离大道,那么就会很失去无穷之根本,长久之源头。退变成器物,名制,割天道裂生性,只会强盛一时,完了,也再不可复,更不能长久。
这里的鱼,喻指的是后面的国之利器,国之利器,就是指王道。鱼不可以脱于渊,就如同鱼不可以脱离渊那样,王道亦不可以脱离道,王道脱离道,则不复成其王。
天下神器,有道之人执而用之,则为国之利器,执国之利器,则不可以取有极而为之。不可以示人,有极者,则可见可听可用,此谓示之以人。无极者,不可见,不可听,不可用,故曰不可示人。
鱼脱于渊,则不能活,国之利器如同鱼跃出渊一般脱于无极,则不能久。王道,脱离天地之常然,则不复成其王。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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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讲了无极胜有极,柔弱胜刚强的道理。柔,即是复归于婴儿。弱,就是复归于无极。刚,只知雄而不知守其雌,只知长而不知生,无根之树,不可复命。强,只知其白不知守其黑,只知变易而不知不易,故化无可化,极其极而终。
复守其雌,复守其黑,方能复归于婴儿,复归于婴儿。进而,可以复归于无名之朴,复汲于道之川谷。有名者,必有其制,有制者,必灭其天,灭天者,必丧其性。本章是道经部分的最后一章,不仅承接了上章,也是对整个道经部分的总结。王道之治,其难就难在,人天然的会倾力与妄为而甚于守常。
人和草木禽兽不一样,草木,只要给他们阳光雨露,它们就可以安然的生长繁茂,禽兽,只要给他们天空和大地,它们就能自然而然的找吃的找喝的,天地不会让草木禽兽饿着,既然生它们出来,就会提供一个可以衣养它们的生态环境;草木禽兽也不会吃撑了没事干就把天灭了。而人则不然,人有了阳光雨露天空大地衣食住行还不满足,他们吃饱了撑的就喜欢折腾自己,自残其生自害其性。
怎么办呢,这就是本章要讲的内容。下面进入本章正文部分。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道常无为,道于万物,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常无为。降甘露于万物不令而自均。
而无不为,万物自生自长,自成自灭,自化自育,自然而然的生生不息,永久的这么繁衍下去。没人教他们怎么生息,他们自会生息,没人教他们如何生活,他们自会生活。他们活着,和天地浑然一体,恬淡而虚漠,该吃吃,该喝喝,该生孩子就生孩子,他们不知道恐惧什么,也不知道快乐什么,这才是最极致的快乐。
他们也不知道,道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何以会如此。他们认为,他们之所以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其所是,为其所为,成其所成罢了。
万物并作,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百姓自化,天下安定。一切生物的生与息,都能够率乎其性,尽乎其命,这就是道之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化,一说为变也,一说为教行也。变而后有化,变和化,怎么理解呢。打个比方,太阳升起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这是变。向日葵见太阳运转,就跟着转圈,这个叫化,随机应变为化。
向日葵需要别人告诉它如何跟着太阳运动转脑袋吗,不需要,它自己知道怎么转向。人需要别人告诉它饥饱寒暑吗,不需要,他饿了自己就会找吃的,冷了就会自己加衣服。这样就是自化。
侯王若能笃守这样的道理,万物都能够自行的根据天道完成自我教化,根本不需要别人教他们怎么去生活。道德经里面,一直强调守,可见,老子对人喜欢折腾这个事,还是挺无可奈何的。
反面教材呢,很多悲惨的现象。很多骗子,喜欢强调,要去化别人,他自己都活的乱七八糟的,还成天想着代替天地造化之能,告诉别人怎么生活。上当受骗的人呢,也心甘情愿的被这种骗子进行精神控制,别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这些骗人的,还有被骗的,按照道德经里面的思想,都是失道灭天之人。骗人的无德,上当的无善。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作,说文注,起也。从组词上面,也可以看出来这个顺序,变化一词,变在前面,化在后面,所以天生其变,物成其化。化作,化在前面,作在后面,说明,作是化的后续动作。物成其化,化而生性,性起而作。
太阳又升起来了,天生其变。向日葵又要跟着太阳转头了。草木禽兽,都是如此,跟着天地之常然而化,而作。而人呢,则不然,他会告诉向日葵,你也可以不转脑袋嘛,你也可以晚上转嘛,你也可以一天转两圈嘛,或者你也可以一上一下的转嘛……
碰到这样的人,道德经认为,需要对他们镇子以无名之朴。如果失去天地这个恒常的判准,关于向日葵到底应该如何转头的问题上,天下之人,可能会形成很多流派和见解,并且,关于任何事,他们都会形成无穷多的见解。而这些,根本就是违背天地之常的有名之妄,无稽之谈。
这些吃饱了就喜欢思考的人,怎么镇住他们呢。道德经认为,让他们都歇歇都闭嘴就行了,向日葵到底应该怎么转头,是天地说了算。他们的那些见解不是哪一个对,哪一个错的问题,而是,他们都不对。
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
天地生变,物生其化。化而生性,性起而作。作而守常,亦将不欲。作而起伪,则生其欲,欲生而为,妄为则凶。
根据天地之常然而生活的那颗向日葵,每天太阳出来了就跟着转头。它关于“到底向日葵应该如何转头更合理”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想法。这就是夫亦将不欲。
其他的很多向日葵,专家学者型向日葵,发明了很多种论证极其严密科学的听上去更合理的转头或者不转头的方法和理论。他们花样百出的转啊转的,没多久,就都死光了。
如果侯王治理天下,也成天这么失常妄为,和这些自以为是自失其所的向日葵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有道之人治理天下,是让天下复归于无名之朴,使万物自化而不加举,并作而不加制。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定,说文注,安也,从宀从正。天下有正方能定。
到底什么才是正呢。关于向日葵到底应该如何转头更合理的大讨论又开展了。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是正,别人是不正,自己是对,别人是错。虽然这件事听上去很荒诞,但是所有的人都是极其认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笑。所有的人言之教行,本质上,都是如此荒诞不经的。他们不是哪个正,哪个不正的问题,而是都不正,都极其的荒诞。
对天下人来说,唯一正的,只有天地之常道,而不是任何人的任何言论之教。理解了这一点,这就是知常。天下以妄为常的太久了,也活在荒诞里太久了,他们以倒置为常,以邪为正。
知常不妄,是以不欲;守常不离,是以合天;合天入道,虚极而静。静而笃之,不失其所。天下万物,奉天地而生,依天地而作,故能不受人为智巧伪诈教行的蒙蔽而妄作妄为,这样他们便能自成其成,不失其所,而守其正,天下得其正,是以天下将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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